食仙主 第805节
“行吧。”裴液道,其实就是西洲约他明晚一同去看的。他早习惯,这两人一个修道的,一个修技的,没有剑者敏感美好的心灵。
三人就此吃完了一桌菜,酒也见底,直到剩下最后三杯,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裴液看了看两人,举杯高声道:“那,我们‘唐三剑’——”
颜非卿抬箸挡住他嘴。
杨真冰趁机道:“我们好友三人,前年相识,倾盖如故,形影不离。今日苦别,还望人去情留,多多挂念。”
颜非卿举杯道:“此地聚会夕,当时雷雨寒。”
裴液想了想,只好随着举杯:“说得好。”
……
……
走下楼时,小雨停了,淡月正攀上楼头。
裴液没回剑院,把伞夹在胁下朝修文馆走去,泥水溅鞋,他摆了摆手,浑浊的雨流都汇入两边水渠,街面一时清新。
小猫趴在他脖子旁,体温相贴地看着他手里的名单。
“确实都查过了。”
“嗯。”黑猫道,“本来,穿道服的未必是道家人,何况应宿羽只说那人只是穿双云履。”
“是啊。可也只有这么个抓头。”裴液轻叹一声。
关于将仙瞳送给越爷爷的人,只有这么个抓头。
裴液隐隐意识到那样一道身影,飘飘渺渺,若有若无。在十个月前,他大概适应了这只眼睛的时候。
它确实很清晰,洞若观火,能录下一切他注意或未注意的细节,能观气,甚至可以睡觉时睁着。
但除此之外还有两样真正重要的事情,正是裴液将这只眼瞳埋入眼眶时的期待。
其一,它保留了越爷爷一段未开启的记忆,不是前代的选择,是它出于某种本能或目的自行保留了下来。裴液尚无以进入,但他似乎能嗅到里面寒冷的江水。
其二,和越爷爷一样,他同样感受到了那种冥冥的唤引。
遥在西方。
意识到这种唤引的第一时间,裴液不是想去寻找,而是想了很多事情。
越爷爷前往北地寻找《丹田种仙》,不是心血来潮,神京彻底令他失望,他才挂印离京。
他也真的找到了。
他在那里和雍北起了生死冲突,又侥幸逃脱。后来他流落到如此偏僻的奉怀。
十八年后,仙君在奉怀降世。
越爷爷倚仗这门奇术绝经杀了祂,于是【禀禄】落到了自己身上。
等自己去到博望,就碰上了争夺西庭心的欢死楼和吞日会。
再后来自己夺得了它,来到神京,面对的就是雍戟手里的白水觜星……
裴液不知道自己在想这些事时自己是在想些什么,但他坚定地要植入这只仙瞳时,他的心脏就在嘭嘭跳动,直到确实从中感知到那种指引。
越爷爷前往北地,不是那时候恰巧听说了奇术绝经的消息。
这只仙瞳从多年前就在指引他,直到他愿意出发的那一刻。
是在魏轻裾被刺杀之前,是在他成为鹤字第一之前,是在他前往西南之前,甚至是在他进入仙人台做个小小的雀检之前。
有个人就把这只眼睛赠给了他。
其实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了,当他得见真天的那夜,进入觜星神殿,见到下面的人正是雍戟的时候,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就从脊背升起。
裴液把这张来自于颜非卿的名单弹指燃尽,转头瞧了瞧黑猫碧透的眼睛,抬手揉了揉它的耳朵。
从那时候他就开始留意了。只是埋在心底深处,除了小猫,从没说给过任何人。
修文馆在雨后之夜里挂着柔和的夜灯,光线穿过清透的空气,裴液走进来,几位门守都颔首示意。
裴液遥遥望了望小青楼,顶层亮着微光,他笑了笑,却就在路旁一处僻静亭子里坐下,倚柱抱剑,轻轻阖上了眼睛。
他向着西庭心勾连,安静的黑笼罩了他的心神,然后是揭幕般的光,声音、香气、色彩……五感全都在另一个世界回归,裴液又见到了这几只禽兽。
“诸位,久见。”
“久见。”狡微笑,“快有一个月了。”
陆吾依然是沉稳威严的样子,狡貌凶利,英招神俊,胜遇华美,大鵹少鵹立于神树之上。
“都尚好么?”
“天下无大事,诸位能什么不好。”
“如今有桩大事了。”陆吾抬爪道,“西边动了。”
“嗯。这要逼我们也动了。”胜遇道。
“难说是他们逼得我们,还是我们逼得他们。”陆吾道,“这事咱们从前也聊过,今次通知一声,照章来办就是了。”
胜遇点点头:“谁陪着去?”
“想必都走不开吧。”陆吾叩了叩爪,虎目挪向枝上小而安静的青鸟,“少鵹。你已执掌西庭心并【实沈】真天之权,身负二神之名。此次天山之事,就由你独去可否。”
裴液微颔鸟喙:“固所愿也。”
第828章 时去春留(二)
“我们的青雀要第一次出笼了吗。”狡微笑,“想想还是不大放心。”
裴液展翼一礼:“一年来幸得狡前辈教导,如今心神已定,灵躯已稳,不能永在陆吾前辈遮翼之下。”
“唉,他待你好都是要你为他做事,你还体谅起他来。”狡哈哈。
陆吾微笑:“【命犬】每个人,都是为众人做事,何必摘出来说。今唯有一枚仙庭心,正在少鵹身上,自是非他不可了。”
它叩了叩桌子:“讲些正事。少鵹自此西行四千里,入西陇道,唯一之目的,我们也已说过许多次。”
“确立西极仙庭。”裴液道。
“确立西极仙庭。”陆吾正声。
“自得‘参’‘觜’二星之权以来,我们以其勾连了对应神名,又将其合为【实沈】,并最终成功完成了对真天之权的触碰。”陆吾道,“仙权不再被关在西庭心中,被一个人在一方小小的范围内使用。如我们设想的一样,它可以通过仙人台,得到上天的呼应……这是天地之权。”
“它能连通真天,也应立于后土。”陆吾道,“因此,我请少鵹前往西方,将这份我们铸就的权力立在它应在的大地上。由此真正完成天庭与人间的浑融贯通。”
“眼下我们只有【实沈】,此事可为吗?”英招开口。
“我想应当无碍。一枚仙权与三枚仙权是全与缺的区别,但仙庭的立成是有与无的事情。”陆吾道,“照我们的推演,仙庭并不直接来源于仙权,仙庭来源于仙庭心。如果仙庭心是尊炉子,仙权就是它深处的火。”
“一道火焰纵然不够旺盛,但毕竟也着了。”胜遇道。
“不错。”陆吾道,“实际上说得更准确些,我认为确立西庭之后少鵹所能真正掌控的,正是参觜两处星野所划出的方圆两千里的土地。按大唐区划来说,就是西南地区,剑南道的绝大半,以及西陇道的下缘,约共七十余州。”
“……这样广阔么。”狡喃喃。
“西南啊。”胜遇自语一句。
“所料不错的话,应是如此。”
“可以造反了。”大鵹笑笑。
“可以立国。”陆吾道,“即便皇帝对京畿的掌控,也远远不能和仙庭之主的神国比肩。”
英招点点头:“确是如此。”
“那么,此事便定了。”陆吾正声道,“接下来两天内少鵹会离京。诸位尽量配合与关注。其余彼此所托之事,也请依然尽力完成。少鵹,明日你来我这里一趟,我们交代些细节。”
“好。”
“那么,诸君还有事吗?”
一直神游天外的大鵹忽然回过头,想了想道:“临别之前,少鵹不再给大家送刻好的小玉石了吗?”
众禽兽都瞧向他,裴液敛了敛翼,正声道:“没了。”
……
……
裴液从亭子上睁开眼,入目是清澈夜空,细雨似乎又飘起来,掺在风里温温凉凉,裴液也懒得再动,把小猫往怀里抱了抱,就此又阖上了眼睛。
天色蒙蒙的时候他醒过来,长长伸了个懒腰。
晨雨白雾,花树都隐在其中,冷得一副身体都浸透了,簌簌打了个小狗似的抖颤,他拿着剑和伞坐起来,从空中掬了一捧水洗了洗有些发僵的脸,撑伞离开了修文馆。
这时节在神京穿行,总得一柄油伞伴身,去年这时候裴液就有所感触了。
也许是【白水】居于神京城中,这一年雨雪确实甚多,街上卖菜的农户都说是难得的丰年。
裴液想着事情,一路走到了李缄的楼顶。
“来得这样早。”
裴液倒怀疑这位台主才是一天十二时辰不睡地立在这里,盖因无论有约无约,只要他随意什么时候想过来一趟,总能见到这道高大的身影。
一年于裴液是挺长的时间,于这位台主倒不留下什么痕迹,他依然是宽厚沉稳的样子,声音也无有改变,裴液将伞靠在一旁:“领着俸禄,不敢偷懒。”
李缄看着他上前来,将桌上备好的纸张推过去:“就是前天的消息,天山和西陇仙人台差不多同时递来,你瞧吧。”
裴液移目过去,片刻微微一怔:“……‘瑶池正朔·天西两千三百派大同盟’?”
“嗯。天山天池池主,叶握寒所发,西域三千里江湖令,西陇少陇但凡有名有姓的门派都收到了邀请。”李缄道,“天山邀他们于六月初一,共赴崦嵫山下,共述西方仙事,缔瑶池之盟约。”
“这人们会去吗?”
“会的。”李缄道,“天山在西方声望非但卓著,而且崇高,是自古流下的传统。昆仑、弈剑南宗等虽然在三十三剑门中同属一列,但在西方江湖眼中都远无天山这样的地位。”
“我听说,天山收徒不拘关系天赋。无论从何而来,即便是乞丐,只要有毅力登上天山,就以《五峰剑》等剑术相授,还可凭做工挣取衣食。”裴液道,“想来是原因之一。”
“嗯。天山罕少入世,不食人间烟火,行事大气,做派干净,也常常在山下开坛讲剑,因此受江湖崇仰向往。”
“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也未必天山要缔盟约,西方数千门派就纷纷欣然前往。”
“不错。”
“因为这是维持地位的缘由,未必是造就其地位的缘由。”李缄道,“究其源头,应与其承载的仙庭传说相关。天山‘玉女’‘扶驭’等名号深入人心,下山皆得敬称,盖因早无声流遍于西方大地。昆仑三十年来竭力捧造‘金乌灵子’云云,也没什么成效。”
“就凭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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