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789节
雍戟离台,天姥和姬九英登台了。
天姥看起来并不真是一位老妪,她其实生得很矮小,年龄据说在五十左右,但全然看不出痕迹,以及其人还扎着两个包子头,身高只堪堪到姬九英的下巴。
姬九英确实身量高些,但天姥也确实显得有一点……玉雪可爱。
其人上下打量着姬九英,一柄挂缨的长剑斜悬在腰后:“天山的娃娃?上届没见你。”
声音竟然也颇合形貌。
姬九英也没见过她。
这时候难免有些犹豫,执剑行礼:“天山【双成】姬九英,家师周无缨。向前辈请教。”
“客气了。”天姥脆声。
冬剑台堪称辽阔,聚集的人群遍集两坊,仙人台难以令所有人都看清台上打斗,但确实做了传输声音的玄阵,打起来叮叮当当。
这时候许多头回观看的人听见这嗓音,都茫然地去确认本场的场次。
“来吧。”天姥拔剑,“赶紧打完,我还要去找明娃娃。”
她的剑修长雪亮,姬九英屏息凝神,缓缓起剑。
排到这一场,姬九英就没什么求胜的心念,她既不是剑痴、也不是斗痴,裴液她都打不过,并不觉得输给这样一位大三十岁的前辈有什么接受不了。
只是带着玉女【双成】的名号,姬九英绝不愿令天山、令这个称谓蒙羞。
十招,她想。
出剑,以《七玉剑》起,承以《西王母剑》。
姬九英并不如大师姐或左丘师妹那样对剑痴迷,她只是既有天赋且刻苦。
她也不像簪雪师妹那样心思玲珑、善察人事,她最擅长的事就是将该自己做的、交在自己手里的事做好。
往前二十年,身为【七玉】之一,在内应为诸池表率,在外应为天山脸面,所以她学会的两件事就是修行与举止。
在前者她自问做得比石师妹好,在后者她自问做得比左丘好——左丘师妹和那个可能未来入主天山的少年同院修行了半年,竟然说的没超过十句话,听闻时令姬九英大大震惊。
不过夜里一想,她又确实羡慕这个一心在剑的师妹。
左丘师妹日后在剑上的成就一定会比自己更高吧。
但至少现在,在《西王母剑》上,她的造诣还不及自己的一半。
因为对剑并没有那样大的兴趣,她从未如饥似渴地博览群剑,只是一次又一次地专注于这门应当练好的剑,一回神时竟已只在大师姐之下。
【冲山落河】
姬九英长剑笔直冲向身前这位天姥,鞘握在手里,犹如一翼。
第一招,《七玉剑》独载的拙剑,其威力不甚大,招式也不繁复,唯独有一处令人难以想到的巧思——这是一式剑挡鞘攻之剑。
七玉剑是一门罕见的持鞘剑,运剑时另一只手的动作远比对手见到的富有深意,因此天山久不面世,月前八水上,初见这门剑的对手全都含恨落败。
正因持鞘手的动作与剑无关,所以对手无论剑感怎样灵敏,也难以察觉到这种设计。
姬九英长剑掠至天姥面前,天姥之剑也正对而来,眼见两剑将撞,姬九英手腕一转,剑招陡然一变。
这一剑她用得极潇洒,台上如同绽出一朵绚烂的银花。
然后两道身影交错而过,一声“叮”,两声拉长的锵然,姬九英一瞬间感觉自己的一剑一鞘都得到了极为妥善舒适的处置,没有任何对抗之感。
直到试图发动下一式剑招,才腕子一痛,两手乍然空空。
她回过神来,只见两人衣裙飘摇,自己长剑进了天姥的剑鞘,自己送上的剑鞘则被其一剑刺入。
其人腕子一收,先将剑鞘收来的剑拿回身前,再将握剑的手腕一抖,长剑连带收来的剑鞘跃在空中画了个半圆,落下时也被她握住了剑鞘。
其人一手一剑,看着怔然的姬九英脆声:“女娃娃,瞧你挺英俊正派,原来也耍小聪明……不过这小聪明挺有意思的,你这一剑也用得不错。”
姬九英一时不知自己现在是该认输还是继续打,实际上她这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刚刚……天姥用的,是一式更纯熟、更随手的【冲山落河】。
第817章 眼芒剑戟,心火仇雠(十)
道启会成立了三十年,天姥在脉境待了三十九年。
姬九英今年二十四岁。
姬九英想过很多自己输的方式,被这双眼睛看破,被敏锐的剑感反应过来……唯独没想到的是她认得出这式剑,而且用得比她更好。
在以前的不知多少个春秋里,这位天姥早已把天下能学的剑学了一遍了。就像对自己有几根手指一样熟悉。
《七玉剑》并不在道启会名录之中,但确实并非全然秘传。
天姥将剑换回了鞘中,满意地瞧了瞧他,扔还给她,转身下了剑台。
天姥的得胜没有丝毫意外,其实人们本来也不是看这一场的胜败的,人们只是来看这位传奇的凫榜第一。
“那就是脉境绝巅啊。”南观奴轻叹。
西边诸派密密麻麻的座席中,少陇诸人居于右下。几人的鳞试早已结束了,俱都向前有不同程度的推进。
在天山别苑时几人本想和那位竟然活着的玉剑册第一接触一二,但后来他和云琅的冲突震愕了众人,犹豫不决,直到结束也没再见少年的身影。
后来南观奴说罢了,不必去打扰这位遽来遽去的陌生人了,如今他的朋友和敌人都离少陇剑派有种令人感叹的遥远。想来他如果活着,那就一飞冲天,若是死了,就万劫不复,和诸君总难有什么干系。
众人都点头称是。
只是南观奴自己还总是上瘾般地往那个什么同好会跑。
但即便无什么相干,同为少陇出身,几人看见场次上的“裴液”二字时,还是期待起了其人的登场,讨论着这些强大的对手,忐忑地希冀着对上他们时少年的表现。
难说是何处来的动机,也许是“少陇裴液”登上前几名令人与有荣焉,也许是当日被“羞辱碾过”的感觉铭心刻骨,几人报复般又自得般地想让这些名门大派也见识见识。
总之,几人盯着场次,眼看着离那个名字越来越近。
戚梦臣看向末座的青衣少女:“李掌门近日见裴公子没有,他怎么讲?”
李缥青正托腮出神,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就是上次幻楼宴见了一回,说了两句话,也没谈到这时候……不过我想照他性子,应当不会紧张吧。若不想打就不在意,若想打就会憋着股劲儿打好的。”
南观奴回头认同,崔子介和苏行可都一言不发,直直盯着台上。
颜非卿和商云凝登上去了。
商云凝是那种最典型的,江湖之中不怎么见到,但提起来却都说厉害的人。
有些人是巅峰触及前二十的名位,有些人是实力还没迸发,且暂在十名开外。
杨真冰、商云凝就是这种人。
天山本代天赋最好,修剑取径最高的师弟,下山行走江湖之前就已声名难抑,他比杨真冰要大三岁,本届羽鳞试理应正是发力的时候。
《长安剑事》《神京邸报》《百坊日闻》……连带茶楼酒楼里的说书人,早已将各个选手的境况状态分析得清清楚楚,人们都知道商云凝的场次是本届的一大看点。
对上颜非卿后更是。
自夺得南国剑魁、为大唐争光之后,久不露面,任凭期待化为幽怨,后来全都回落在冬剑台的少年身上。
但新欢归新欢,旧爱是旧爱,颜非卿这个姓名一出来,外围买糖葫芦吃的大人小孩都忍不住将目光远远投了上去。
清美俊逸的人物,同为道家,但和王久桥全然是两个极端,颜非卿干净、冷静、飘逸,倒更如一枚仙人种子。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若问道家王久桥之后的接班人,颜非卿往往是首被提起的姓名。
只是他实在已经很久没出手了,凫榜上的名次都要掉出前十。
虽然其人今年才二十岁。
两个名次相邻,年龄相仿,也承载着同样期待的剑者立在了一起。
商云凝执剑行礼:“颜道长请指教。”
颜非卿随意一还礼,没有讲话。
杨真冰瞧着,偏头:“你觉得谁赢?”
裴液想了想:“商云凝很强,幻楼宴我们弈剑来着。至于颜非卿……他又不肯跟我练,谁知道。”
杨真冰点点头:“也不跟我练。天天就窝在椅子上看书,剑术肯定都生疏了。”
颜非卿自然听不见两位院友的小话,他拔出剑来。
一声钟磬,商云凝出剑。
颜非卿接剑。
两人的对抗再没有那种意料之外的速胜,颜非卿有多精于清微剑,商云凝就有多精于天山剑。
天山剑术总得来说比清微剑术体系深广,但商云凝学得极为谦虚。早在十五岁时,他就能学会最高的《穆王剑》,但他抱着《五峰剑》孜孜不倦了五年。
于外人来说,这行径是天才的怪举,不屑者则斥以矫情,但对商云凝来说这事情很简单,就是既然不懂,那就一直琢磨。
只是在《五峰剑》这样一门剑上,他远比别人能看到更多更本质的问题。
明绮天问剑天山时,就专向其请教《五峰剑》。
近一年来他才学了《八骏剑》,而今年四月要下山打羽鳞试,他才花了一个月学了《穆王剑》。
叶握寒称其为“将握天山剑脉者”,确非虚誉,几乎一入手商云凝就没什么阻滞地在这门剑上抵达了极高的境界,仿佛已经学了无数年一样。
当然之后他又面对了更多深广似海的问题,清淡的脸上也时时流露出苦恼,但那就没人能感同身受了。
商云凝的剑就强到这种层次。
如今的他几乎与幻楼宴时全然不同,那时并非相让,只是他知晓裴液同样并未全力。如今的强度宛如进入了另一个境界。
没有任何取巧的,堂堂正正的强大,全在一招一式的基本功中。
别人瞧出三步,他能瞧出五步;别人能做十次剑动的地方,他能做五十次;每一剑都既是对前面的承接,又是当下的应对,亦是后面第五剑、或者第十五剑的铺垫。
剑术理解臻至精深之境,早已远在脉境之上,许多玄门剑者其实也看不懂他的出剑。
但颜非卿全都懂。
他一如既往地神情淡淡,懒懒的眼神,一柄干净的剑,接住了商云凝连环如雨的剑势——很多地方裴液都想不到商云凝是在何时埋下的伏笔,若自己在场一定只能依靠直觉和反应,但颜非卿的剑没有任何一丝破绽。
裴液不是头一次见到颜非卿出剑,上一次是一同面对丘天雨。
丘天雨用戟,自然不和他们玩弈剑的游戏,那回颜非卿用了【无极彼我】,用了《造化身》的剑篇,用了《清微神烈秘法》,俱是杀招,裴液心底也钦佩其厉害,当夜若无颜非卿,他可能已经殒命西池。
但他从来没真正领略过颜非卿的剑。
随着来到神京,离得近了,学了很多厉害的剑,见了很多厉害的人——有些甚至是他的手下败将——“【火中问心】颜非卿”这个幼年时憧憬的姓名也慢慢褪去了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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