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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中状元了,你告诉我这是西游? 第11节

  “周兄高见!”

  席间立时爆发出更刺耳的嬉笑与附和。

  张昌龄矜持地端起面前的青瓷酒杯,指节在细腻的瓷壁上摩挲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嘈杂,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笃定,

  “诸位,此等不识时务、自寻死路之人,纵有文魁之名加身,如今身陷那等漩涡,”

  他微微停顿,环视一圈在座的宾客,缓缓吐出四个字,

  “也不过是……插翅难逃。”

  笃定的语气仿佛早已预见结局,引来的是一片心悦诚服的赞叹与恭维。

  “张兄洞悉世事!”

  “榜眼高见!”

  仅一扇薄薄的山水屏风之隔,临窗的角落里,气氛却是截然不同的静默。

  陈光蕊安然独坐,慢条斯理地用箸尖夹起一片切得薄如蝉翼、莹白如玉的鲜鱼生,轻轻浸入面前盛着青绿蒜泥与黑亮豆豉的小碟中,蘸足滋味,才缓缓送入口中,闭目细细品味那咸鲜在舌尖化开的微妙。

  桌上是几样简单却精致的吃食。

  而对座的陈安,却如坐针毡,脸色涨得通红,额角青筋隐隐跳动,隔壁雅间那些针尖般刺耳的、针对兄长的恶毒嘲讽,一根根狠狠扎进他的耳朵里。

  “哥!”

  陈安终于按捺不住,拳头捏得指节咔吧作响,猛地抬起头,从牙缝里挤出憋屈又暴怒的低吼,

  “这帮狗东西!我现在就去撕烂那张昌龄的臭嘴!”

  陈光蕊平静地放下银箸,目光沉静如水,落在陈安激愤的脸上。

  “何必为小人之言动怒?”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奇异力量,

  “世人本如此,追名逐利,趋吉避凶。他张榜眼需踩着状元这块阶石,待到半月后的琼林宴上,方能搏个无冕文魁的虚名。此乃他的算计,你若去坏他,岂不是反帮他搭好了台子?”

  他见陈安仍是气鼓鼓,紧绷的面容反而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转而轻松地玩笑道,

  “再者,若真当不成这官,天也塌不下来。大不了回咱江州老家。有笔墨在身,随手写几首诗,还怕换不来三斗米、两壶酒?总归饿不死你我兄弟。”

  话音未落,他竟真的向不远处侍立的店小二抬手示意,

  “小二哥,劳驾,取纸笔一用。”

  小二不敢怠慢,很快便捧来了笔墨和一张略显粗糙的麻纸。

  陈光蕊挽起青衫袍袖,神色自若地提笔饱蘸浓墨,略一沉吟,便悬腕落笔。但见他笔走龙蛇,墨色淋漓,一行行清雅遒劲的字迹便在那麻纸上铺展开来。不过片刻,一首诗便已写就。

  他搁下笔,将墨迹未干的纸张轻轻折起,递还给小二,

  “拿去请掌柜的掌掌眼,看看这字句,能否抵得今日这顿酒饭?”

  小二见他气度从容,言语不凡,更不敢小觑,加上他有一日见过此人,别人都称他为“陈状元”,更是不敢怠慢,双手恭敬接过诗笺,连声称是,转身便匆匆下楼去寻掌柜。

  而这个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旁响起。

  “陈状元!可算寻着您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褐色布衣、神色肃穆、步履却异常沉稳的老者,在另一名店小二的指引下,艰难却目标明确地走向了临窗角落那张桌子。

  陈光蕊抬眼望去,来者的那张脸他认得,正是昨日在永兴坊魏征宅第外,曾冷着面孔、毫不通融地将他们拒之门外的魏府管家。

  此刻,老管家看清端坐的正是陈光蕊,整个人顿时如同卸下千斤重担,长长地松了一大口气,连忙深揖到底,“老奴的腿都快要跑断了啊!问遍了长安城东南半片……苍天有眼!您真在这儿!”

  他急促地往前凑近一步,刻意将声音压得更低,只让陈光蕊一人听见:“老爷请状元郎您今晚戌时过府一叙。”

  管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眼神之中却有很多的信息。

  陈安此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仍有防备,他还不知道长安城已经有了大变化,还担心这个魏征会牵连到自己兄弟二人,满脸的都是警惕。

  陈光蕊面上毫无意外之色,仿佛一切早在预料之中,他淡然颔首,“知道了。”

  随即从袖中掏出一串铜钱放在桌上,那钱数远远超出了桌上饭食的实际价值,然后,整了整并无褶皱的衣袍,从容起身,“好,今晚我一定去。”

  青衫微摆,陈光蕊主仆二人随不疾不徐,步履从容地走向另一侧较为僻静的偏门。他们从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将身后的喧嚣彻底隔绝。

  而这个时候,一位新科进士许是迟到了张昌龄的宴会,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下子推开了雅间的门,

  “有大事发生,永兴坊的金吾卫,全都撤了!”

第15章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雅间内瞬间死寂!

  满桌的笑语喧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

  凝固在宾客脸上的笑容僵成了面具。

  那位迟到的进士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声音抖得如同秋风中簌簌的落叶,音量却扯得极高,

  “永兴坊!围……围着魏宅的金吾卫大兵……全撤了!刚刚撤走!”

  死寂在蔓延,空气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他声音抖得几乎连不成句子,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下一句,炸雷般在每个人耳边轰鸣,

  “宫里……宫里刚刚传出的消息!千真万确!魏征!太子洗马魏征!被……被新太子任命为詹事府主簿了!”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裂声骤然响起!

  张昌龄手中的青瓷酒杯应声脱手,狠狠砸在铺满佳肴的桌面上,滚了几滚才歪倒停下。

  他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同刚刷过的墙壁。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旁边,刚才还在学渔夫撒网姿态逗乐的周平,手臂依旧滑稽地举在半空,脸上残留的那点谄媚得意的笑意,此刻彻底冻结,僵硬无比。

  所有围坐在桌边的宾客,无论是举杯祝酒的,还是伸箸夹菜的,此刻都如同被无形的钉子狠狠钉在了原地!

  出大事了!长安有大事发生!

  这些新科的进士还都没授官,对于朝堂的事情最是敏感。

  刚刚他们还笃定魏征必死,但是现在他竟然从原来太子建成身边的洗马变成了秦王任命的詹事主簿,这绝对是一个重大的信号。

  事情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料想!

  先前弥漫的酒气与志得意满的热浪轰然崩塌,烟消云散!

  “走……走!快……快走!”

  张昌龄喉咙里终于挤出了一点干涩、嘶哑如破锣的声响。

  这个时候,还哪有心思弄什么宴会,还联络什么感情?

  这个时候,拿到第一手的消息才是最实在的!

  一条有用的消息,甚至能决定他们日后的授官呢!

  身后众人如梦初醒,尖叫惊呼声、桌椅碰撞倾倒声、杯盘碎裂声响成一片!

  这些新晋的进士互相推搡拥挤着,跌跌撞撞跟着涌出雅间。

  他们人人脸上毫无血色,互相交换着茫然的眼神,无声地用目光交流着同一个念头:魏征不仅没死,反而被新太子立刻拔擢重用!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朝局将如何骤变?最要命的是,他们刚刚还在楼上肆无忌惮地嘲弄魏征和拜访魏征的陈光蕊!

  他是否知晓刚才雅间内的情形?一旦得势,会不会……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先前那位拿着诗纸下楼请示掌柜的小二,手里紧紧攥着那纸卷,急匆匆从后厨方向小跑着出来。

  他踮着脚,一边跑一边四下张望,口中大声喊,

  “陈状元!陈状元您留步!掌柜的发话说啦!您这诗写得实在是好!莫说是一顿饭钱,就是买他窖藏了足足十年的那坛‘石冻春’美酒,都绰绰有余!小店这就给您把酒……”

  喊声戛然而止,像被一刀切断。

  小二茫然地停在陈光蕊方才坐过的、此刻已是空空如也的座位前,彻底傻了眼。

  大堂里,那些尚未离去的新科进士,都被这喊声吸引,目光齐刷刷地循声望了过来。

  “小二,你说,刚才谁在这里吃饭?”

  “陈状元啊!我认识的!”

  店小二倒是没有隐瞒,毕竟刚刚见过新科状元,这也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众人一时都有些发懵,刚才陈光蕊也在这里?

  他们相互看了看,但却都从同伴的眼中看到了茫然。

  当时大家喝的尽兴,贬损的投入,谁注意到在他们雅间的外面,竟然坐着陈光蕊。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全都被陈光蕊听见了?

  周平的脸色“腾”的一下子就红了,来这里之前,他还见过陈光蕊,后来到了这里,他竟然竭尽所能地在嘲讽,想到日后若是再见到彼此,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想到此处,周平的手就不自觉地捏着袖子,有些不知所措。

  张昌龄表情倒是没变,好像刚才说过的话全都忘了,见其他人向自己看来,急忙说起另一件事,

  “小二!方才……方才我听你说,陈状元在此写了一首诗?这究竟是什么诗,竟得你家掌柜如此推崇?”

  他这话一出口,果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毕竟都是文人,对这些句子最是着迷。

  尤其想到刚才大家的贬损,更是好奇陈光蕊能写出什么样的诗句。

  这时周平已经从小二的手中拿下了那张纸,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而一旁的同窗等的着急了,劈手夺过了纸,将那张粗糙的麻纸展开。

  “咳…”

  那进士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目光扫过那遒劲有力的墨迹,念出了开头:

  《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诗句一出,雅间内凝固的气氛似乎松动了一丝。

  “哦?写终南隐逸?”

  有进士低声嘀咕,语气透着些许刻意的“公允”,仿佛想从这诗中挑出点平凡之处来缓解方才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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