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83节

　　但他们并没有如苏言猜想的一般直接发起冲锋，而是在三十步外停下，搭弓引箭，朝着正在装填的明军攒射而来。

　　箭如雨下，前排装填中的明军即便有甲胄护体，但还是纷纷中箭倒下，清兵射出一轮后，又快步向前奔跑一段，再度搭弓引箭。

　　每一次射击，明军一方都会倒下一片，而清军也同样前仆后继倒下，一直在推进至十余步的距离，清军突然将箭矢换成一米长的重箭，朝着明军射出最后一轮箭雨。

　　一米长的重箭！

　　与其说是重箭，倒不如说是小型梭矛，苏言在看见清军换上重箭后，脸色大变，已经能够预测到接下来的景象了！

　　嗖嗖嗖——

　　成百上千枚重箭一齐射出，明军一方瞬间死伤惨重，宽大的箭头甚至直接将人的脖子或是四肢铲断，即便没有铲断肢体，也会被活生生钉死在地上。

　　陈五六就亲眼看见，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喊他五六哥的同乡被重箭贯穿腰腹，整个人直接被钉在地上，肚子里的肠子也被切断，流出来的血水还搀杂着花花绿绿的粪便的颜色。

　　他痛苦地抓着贯穿自己身躯的重箭，抬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陈五六，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一张嘴，就不断喷出鲜血，他的双眼逐渐失去光泽，躺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冲锋！”

　　还未等陈五六为自己幸存下来而感到庆幸，以及为同乡的惨死而悲伤，耳边就响起了百户尖锐的嘶吼声。

　　他猛地回过头，就看见百户的左臂已经被从中间铲断，血红的伤口露出尖锐的骨头渣子，但他好似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高举佩刀，用那血红大口高声咆哮。

　　在各级军官们的怒吼声中，尖锐的哨声此起彼伏响起，线列步兵们没有因为这轮重箭打击陷入混乱，在清军收回清弓发起冲锋前，就先一步展开反冲锋！

　　“杀鞑！”

　　明军怒吼着，也不管枪膛内还有没有子弹，也不管通条还插在里面，都跟着哨声挺起刺刀向清军冲去。

　　对面的清军本以为明军会和以往遇到过的敌人那般，被这一轮重箭击溃，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会向他们发起反冲锋。

　　清军因此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们很快就回过神来，纷纷拔出佩刀，怒吼着迎向敌人。

　　双方很快撞在一起，前排明军端起刺刀狠狠刺向敌人，尖锐的刺刀在他们用尽全力的拼刺下刺穿了清军身上的甲胄，深入躯体。

　　陈五六和袍泽们一块冲入敌阵，他满含怒火的一击被敌人轻松躲开，那个八旗兵面露狞笑，反手朝他的面门挥砍过来，陈五六避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刀锋在他面前迅速放大。

　　但就在这时，他的袍泽猛地推了他一把，让他堪堪躲过这一砍，袍泽随即抡起枪托狠狠砸向八旗兵的面门，后者连忙回防，但还是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直接被打断了一颗门牙。

　　陈五六也回过神来，抓紧步枪趁着八旗兵捂着面门的时候，与袍泽合力挺枪刺去，刺刀深深扎进腹部，陈五六甚至能够隐约听见刺刀扎破内脏的声音。

　　两军全线接战的同时，李元胤也与忠武镇一同向清军侧翼发起进攻，炮兵们这时不再等待炮管冷却，在李元胤的要求下集中火力，对准清军人群密集的地方猛轰。

　　即便是八旗兵也无法在数十门火炮的集中炮击下保持勇气，侧翼八旗兵很快被轰得死伤惨重。

　　博洛也注意到了这点，他一咬牙派出剩下的所有骑兵，驰援侧翼——清军下江南后，骑兵大多跟随多铎北返，因此博洛麾下的骑兵数量并不多。

　　在之前的交战中，骑兵接连死伤，就只剩下一千余，然而这些骑兵经过连续两次重创，已经军心动摇，哪里能够执行博洛的命令。

　　他们只是被明军炮兵轰了几炮，就再也没有继续进攻的勇气，四散而逃。

　　见清军骑兵败退，忠武镇便全力配合猎兵，一同向被炮轰重创的清军侧翼发起猛攻。

　　猎兵瞄准的目标可不仅仅是普通士兵，还有那些发号施令的军官，对后者进行逐个点名。

　　这些八旗兵诚然勇猛，但遭到炮击重创在前，军官又被精准射杀、被明军步兵猛攻在后，没有坚持太久，便被击溃，仓皇逃窜。

　　博洛也注意到了侧翼溃败的情况，但他已经无能为力，八旗兵的数量本就不多，在绿营兵溃败后派八旗兵压上，就是想打着车轮战的想法击溃明军。

　　可现在明军非但没有败退，还和他们僵持住，侧翼又被击溃，博洛手中就只有那些被勉强收拢起来的绿营溃兵。

　　可绿营兵仍然军心动摇，让他们重返战场，也只会再次被击溃。

　　眼见明军在击溃侧翼兵马后，开始向中军靠拢，博洛心里已经能够预测到这场战役的结局了。

　　若是继续打下去，他们必败无疑，八旗兵也会遭到重创。

　　想到这，博洛不再犹豫，当即下令吹响撤退号角，命各部相互掩护，有序撤军。

　　鏖战中的八旗兵们听到撤退号角，都先是一愣，随后纷纷放弃与敌人的战斗，开始缓慢撤退。

　　但明军怎么可能放任他们顺利撤退，在苏言的命令下，明军将士们怀着复仇的怒火，跨过满地尸体扑向敌人，誓要将他们留在这里！

　　为了尽可能杀伤敌人，炮兵们甚至不惜误伤友军，对准清军猛轰，原本有序撤退的八旗兵在遭到炮击，又被明军疯狂追杀，很快便演变为无序的溃败。

　　博洛一开始还试图稳定秩序，但随着越来越多八旗兵加入溃逃的行列中，他只能绝望地接受这一现实——

　　他们，彻底战败了。

第180章 郑芝龙降清

　　清军溃败，博洛却并没有选择撤入金华府城内，他清楚一旦撤入府城固守，就只会沦落到被明军瓮中捉鳖这一个下场。

　　到时候，就算是插上翅膀都逃不掉了。

　　而且金华西门才被他们的火炮轰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明军也可以从这个缺口攻入城内。

　　因此，博洛一路撤退，收拢溃兵，直接略过金华，向西边的衢州府逃去。

　　只要撤到衢州府，博洛便能转道撤入清廷控制的徽州府，那样就算苏言步步紧逼，也无法追上了。

　　苏言不知道博洛的计划，他虽然击败清军，但己方也损失颇多，一共有两千多名士兵直接阵亡或者重伤不治身亡，负伤者不计其数。

　　与清军直接交战的线列步兵自然是主要的伤亡来源，八旗兵在接战前的箭矢打击最为痛彻，光是那重箭齐射，就有数百士兵因此丧命。

　　苏言有看过那些死于重箭之下的兵卒，他们无一不死状惨烈，清军使用的重箭并非像汉人专用于破甲的尖锥型箭头，而是宽大的铲型，这种要比前者更加骇人且致命。

　　除了步兵伤亡外，还有八门火炮在与清军的炮战中被摧毁，作为代价，清军炮兵也遭到重创，火炮损毁更多。

　　而且清军在撤退时，也顾不上带上那些沉重不便的火炮，有的炮兵还能在撤退前用楔子钉死，让火炮无法使用，有的干脆直接将火炮拱手相让。

　　清军一方的损失更为惨重，光是战场上的清军尸体，初步统计起来就有近八千具，其中降兵因为中途跑路，占比并不多。

　　主要的伤亡还是绿营与八旗，尤其是侧翼，在明军火炮的轰击下，那里的尸体叠了好几层，并且都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简单清点敌我伤亡后，苏言马上率军接管了金华府，金华府经过战乱和清军屠戮后，城中建筑大多损毁，不说十室九空，也有过半百姓因此丧命。

　　因此，当明军入城后，看见的便是一座没有多少生气的城池，那些惨死于清军之手的百姓的尸体还没有被处理，收殓起来后直接摆放在街道两侧，看起来极其渗人。

　　苏言看着这一幕，心中对博洛的仇恨更深，恨不得马上进行追击，但金华府百废待兴，方国安的人马逃离战场后又暂无所踪，也是一个威胁。

　　苏言必须要先处理好这一切，才能继续追击。

　　因此他一边于城中四处张贴安民告示，一边组织人手收殓城内外的尸骸，分别集中安葬。

　　同时也在城中兴建系统建筑，招募长矛手作为下个月的守兵，并派出斥候分别追寻方国安与博洛残部的行踪。

　　又命人北上，调驻守宁波的顾炎武率军前来驰援，补充兵力。

　　方国安与博洛这两路残兵的去处，追寻起来倒也简单，博洛败退后一路收拢溃兵，沿着东阳江向衢州而去。

　　而方国安兴许是无路可退，既不敢重归清军，又不敢向苏言投降，居然一路向东而去，幻想重新投靠鲁王麾下，乞求他的赦免。

　　对于方国安的想法，苏言嗤之以鼻，不过既然对方往东而去，苏言也就不派兵追击了。

　　他在金华府逗留休整了两日，在城中留下一个营的兵力驻守，随即起兵追击博洛而去。

　　浙南山势复杂，隔绝了消息的流通，但金华之战的消息还是很快在浙江各地传开。

　　当消息传到台州鲁王处时，他扼首叹惋，为自己错过战机而感到后悔——如果他也能参与这场战役，是不是就能重振自己的威望了？

　　他手下的官员将领们也都惋惜不已，鲁王如今蹉跎台州，坐拥大军数万却碌碌无为，这让张名振等极力想要光复河山的将领心中充满了不满。

　　然而他们毕竟人微言轻，没有鲁王的允准，也没有人能够改变现状。

　　……

　　三月初十日，清军兵临衢州，衢州守兵不战而降，清军兵不血刃攻克府城，随即大索钱粮，劫掠乡里。

　　自从兵败金华后，博洛一路收拢败兵，一直到现在，也才收拢了不过一万三千余人马。

　　跟随他渡过钱塘江的绿营已折损大半，八旗兵也损失惨重，这让博洛多少有些心灰意冷。

　　他下令劫掠衢州，除了补充军需外，也是为了发泄心中的烦躁。

　　“贝勒爷，明军已自金华开拔，向衢州追击而来，请您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梅勒章京朱马喇见他入城后终日喝酒解闷，得到斥候汇报后，壮着胆子上前劝道。

　　博洛听言，重重放下手中的酒壶，怒道：“这苏贼真是烦人的苍蝇，若非那帮汉狗作战不力，拖累全军，我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朱马喇低头不语，他总觉得博洛这是在将战败的锅甩到那些绿营和降兵身上，不过这也只能心里想想的了，明面上还是得附和。

　　毕竟，如果不是汉人来背战败的锅，那他们就要承认是八旗兵打不过明军了。

　　博洛怒骂了一阵后，才稳住情绪，沉声道：“征调全程车马，将钱粮悉数装车，明日便开离衢州，撤入徽州。”

　　“嗻。”

　　朱马喇连忙应下，随后转身离去，不过他才离开了没一个时辰，就突然行色匆匆地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

　　“贝勒爷，好消息！”

　　朱马喇快步走到博洛跟前，面露喜色，道：“贝勒爷，我们无需撤往徽州了！”

　　“什么？”

　　博洛皱起眉头，对朱马喇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充满不解，这时跟随朱马喇入内的男人抬手行礼，道：

　　“下官苏忠贵，拜见贝勒爷。”

　　自我介绍后，他又接着说道：“下官奉洪学士之命入闽招抚郑芝龙，那郑芝龙已决定归顺朝廷。

　　洪学士知晓苏贼势大，贝勒恐怕无法与之匹敌，便命郑芝龙撤仙霞关之兵，贝勒可率军自仙霞关入闽，暂避苏贼兵锋。”

　　博洛听言，脸上的酒意瞬间消散，直接站了起来，质问道：“你所说可皆属实？”

　　“下官不敢谎报，这是郑芝龙亲笔归降书信，还请贝勒过目。”使者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捧过头顶。

　　朱马喇一把拿过书信，快步转交给博洛，后者连忙拆开书信查看，信中郑芝龙极尽谄媚之能事，表示大清定鼎中原，顺承天命，他不敢逆天而行，故而归顺朝廷，只愿为大清固守海疆。

　　博洛看完书信，脸上已然被狂喜之色覆盖，他仰天大笑，笑道：

　　“天不绝我博洛！郑芝龙归顺朝廷，隆武伪帝就在闽中，苏贼既尊奉隆武，我便要生擒那隆武伪帝，以报金华之仇！”

第181章 追击仙霞关

　　次日，清军自衢州开拔，向仙霞关方向狂奔而去，博洛出于谨慎起见，也提前派出斥候探查仙霞关情况。

　　得知仙霞关果然空无一人，他便终于放下心来。

　　而苏言一路追击，很快便追杀到衢州城外，得知清军居然没有往徽州方向撤退，而是往南方赶去，心中顿时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不好，恐怕闽中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