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339节

　　苏辅在行军途中，望着嘉峪关以西的茫茫大漠戈壁，回想起曾经的汉人先辈在这里定居时留下的风采，不禁感慨似的诵道：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若是没记错的话，这首诗，是唐代王之涣的凉州词吧。”陈子昂正好听见了苏辅的念诵，突然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吓了苏辅一跳，后者连忙回头看去，见是陈子昂，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将军何时过来的？倒叫我这酸腐之态被人瞧见了。”

　　陈子昂朗声笑道：“殿下这《凉州词》选得应景，看这嘉峪关外，可不正是‘一片孤城万仞山’么？”

　　两人一同策马走在大军一侧，一队队士兵扛着步枪迈步前行，行军时扬起的尘土随着西北风高高飘起。

　　“说来讽刺。”苏辅轻叹道：“汉唐时这里还是‘葡萄美酒夜光杯’的繁华之地，如今却只剩黄沙埋骨了。”

　　陈子昂轻笑道：“这只会是暂时的，待王师重开西域，相信在圣上英明神武的治理下，这西域定能重现‘春风度玉门’的盛景！”

　　苏辅闻言，下意识侧目看了他一眼，见这位大将军脸上满是对皇帝的信任和崇敬，也跟着笑了出来。

　　“大将军说的是。”他附和道，“有我皇兄锐意进取，定能远迈汉唐。”

第479章 苦峪

　　苦峪城，作为西国面向嘉峪关第一大城，这里的防御也是相对森严的。

　　但是，守备再怎么森严，也无法摆脱缺少兵力的掣肘，苦峪守将只能征召以异族为主的乡兵协助守城。

　　可那些乡兵与西军并不是一条心，他们甚至对西国没有一点归属感——他们中的许多人在西军到来前，还能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耕种，以自耕农的身份生存。

　　可在西军到来以后，那些宛若强盗一般的汉人强行收走了他们的土地，美名其曰军屯民屯，他们只能在屯长的管束之下进行耕种。

　　因此，许多人对西军的到来深恶痛绝，恨不得西军马上被赶出去，见东边的大夏天朝出兵征讨，一个个私底下欢呼雀跃，期待着夏军的到来。

　　苦峪守将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也无力揪出军中的不忠者，只能将更加可靠的汉人编入督战队，在军中巡查。

　　若是遇到谈论投敌之事的乡兵，则允许当场格杀。

　　同时，为了避免夏军细作混入城中，守将也下令将各门紧闭，清查城中汉人模样的行商。

　　他没想到的是，部份守军借着这个机会对那些汉人行商进行敲诈勒索，不论是否可疑，都会对其进行敲诈，索要一笔不菲的钱财。

　　如果行商拿不出这笔钱，那么就会被视为细作，直接拿下入狱，即便能拿得出，也是大出血，此后一蹶不振。

　　就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十一月初，夏军先锋第十旅终于抵达苦峪城外，开始架设火炮，并派出使者，向守军劝降。

　　使者拍马冲出军阵，待行进至守军弓箭射程范围外勒马驻足，对准城头攒动的人影高声喊道：

　　“苦峪城的守军听着！大夏天兵至此！尔等当速速开城投降！凡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若负隅顽抗，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守将马成德听着使者的喊话，脸色铁青，身旁的弓手已经张弓搭箭，准备对着使者放箭，却被他抬手制止。

　　他虽然不信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句话，但敌我双方毕竟实力悬殊，没有必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毕竟看这种情况，苦峪城明显是守不住了，万一城破以后自己活着被俘，因为放箭射杀夏军使者而被斩首，那不得哭死。

　　城下的使者见守军迟迟没有反应，便拨马回撤，很快便撤回本阵。

　　他对旅帅陈杰说道：“旅帅，守军没有回应，似乎是拒绝了我军的劝降。”

　　陈杰眺望着城头的人影，略有些惋惜地说道：“看来我们不能赶在主力大军到来之前，兵不血刃拿下苦峪了。”

　　一旁的参将适时插话道：“旅帅，可要直接开炮轰城？”

　　陈杰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先炮击几轮，震慑敌军，而后再行劝降，如果守军还不投降，那就只能徐徐图之了。”

　　“遵命！”

　　参将当即将他的命令传达下去，已经摆开阵势的第十旅炮兵得到命令后，纷纷为火炮进行装填，阵地上一时忙碌起来。

　　“装填完毕！”

　　“瞄准城墙——”

　　随着炮兵指挥官令旗挥下，第十旅的数十门火炮旋即同时发出怒吼。

　　炮口喷吐的火光瞬间撕裂了后坐力扬起的尘土，实心炮弹呼啸着砸向苦峪城墙。

　　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夯土城墙受到重击剧烈颤抖，大块大块的碎石脱落，一枚炮弹正中城楼，将西军的旗帜连根掀飞，木屑与砖石四溅，几个躲闪不及的守军被砸得血肉模糊。

　　一轮炮击下，城头顿时乱作一团，受到惊吓的乡兵争先恐后往城下跑去，试图躲避炮弹的轰击。

　　由汉人组成的督战队连忙上前阻止，声嘶力竭地呵斥着：“不许退！给我回去！擅退者杀无赦！”

　　迎着督战队手中的刀刃，蕃夷组成的乡兵们一时停止了动作，他们相互对视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杀意。

　　就在督战队将他们止步理解为他们恐惧了的时候，一个畏兀尔乡兵突然将长矛捅向其中一个督战队，后者根本没想到会遇到反抗，躲闪不及直接被长矛贯穿身躯。

　　那名畏兀尔乡兵一矛将督战队刺翻倒地，怒吼道：“去死吧，汉狗！”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其余不满西军统治的乡兵纷纷开始反抗，城头瞬间爆发混战，畏兀尔乡兵怒吼着与汉军厮杀在一块，甚至试图夺取城门，向夏军开城投降。

　　这突如其来的叛变令守将马成德神色大变，他拔刀将一个试图偷袭自己的畏兀尔乡兵斩杀，怒喝道：“平叛！该死的蛮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说的果然没错！”

　　少数西军正规军纷纷参战，和汉人乡兵携手，共同对抗那些人数众多的畏兀尔乡兵，可就在这时，可怕的炮声再度响起。

　　夏军发射的第二轮炮击如期而至，炮弹携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朝着城头高速飞来，马成德一脚踹翻一个靠近的叛军，余光瞥见向自己飞来的炮弹，惊得冷汗瞬间浸湿后背。

　　他没来得及喊话示警，连忙向前扑倒，试图躲避炮弹的轰击，数息后，炮弹狠狠砸中他身后的城楼，将两个厮杀在一块的士兵拦腰斩断，血肉与内脏洒了一地。

　　更多炮弹则是砸在城墙上，令城墙随之剧烈颤抖起来，其中数枚炮弹精准命中包铁城门。

　　能够抵挡住攻城槌数次撞击的包铁城门瞬间扭曲变形，被强行砸出数个大洞。

　　“旅帅！守军好像在内讧！”

　　就在这时，城头的混战也被外面的夏军发觉，一名参将指着那个方向，连声对陈杰汇报道。

　　陈杰连忙拿出千里镜，循声看去，果然透过千里镜清晰看见城头的大混战。

　　他顿时来了兴趣，放下千里镜，抚掌道：“守军内讧了，这是我军攻城的最好时机！”

　　“旅帅，请下令吧！”四名参将听言，纷纷上前请战。

　　陈杰没有拒绝，他当即下令投入两个旅的兵力展开进攻，另外两个旅则绕过城池，切断守军向西、向北突围的道路。

　　夏军在出征前，就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攻城器械，尽管只是最为简单的云梯，在这个时候也是足够的。

　　一时间，夏军军阵中战鼓骤然擂响，早已蓄势待发的夏军如潮水般，扛着数十架云梯向城墙涌去。

　　炮击没有因此停歇，在夏军涌向城墙的同时，第三轮炮击接踵而至，这一次，炮弹彻底轰开了扭曲的城门，令苦峪城门户大开。

　　“将军！夏军攻城了！”

　　城头的混战中，马成德也发现了夏军的动作——他又不是瞎子，夏军的动作这么大，他要是没看见，那就真瞎了！

　　眼见夏军攻城，守军又深陷内讧，马成德整个人直接麻了，他知道那些畏兀尔蛮夷不靠谱，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不靠谱，直接临阵倒戈。

　　可现在不是后悔吐槽的时候，马成德只能挥舞着腰刀，大声喊道：“撤退！撤退！撤往瓜州！”

　　但城头上声音嘈杂，马成德的命令很快被喊杀声淹没，他只能带着残兵且战且退，强行杀下城头，往城内退去。

　　就在他们撤退的同时，夏军也已经推进至城墙底下，强行架起云梯，蚁附登城，部分夏军则是直接杀向被轰开的城门，踩着满地的碎片杀入城内。

　　守军已然无暇顾及攻城的夏军，夏军得以顺利登城。

　　第一个登上城头的夏军百户刚站稳脚跟，就看见三四个西军正追杀着一群畏兀尔乡兵，他虽然摸不清楚战况，但还是大喝一声，拔出佩刀劈翻最近的敌人。

　　“夏军来了！快跑啊！”幸存者西军见夏军爬上来了，再也顾不上追击叛军，慌忙丢下武器就往城下逃。

　　而那些被追击的畏兀尔乡兵看见夏军就好似看到了亲人一般，一个个主动丢下武器，跪倒在地，用生硬的汉语或畏兀尔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

　　夏军全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见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便只是将他们集中看押起来，自己则挺起武器继续杀向城内。

　　城中已经乱成了一团，部分西军眼见大势已去，直接脱下了甲胄，钻进街巷内试图伪装成平民逃过一劫，更有人浑水摸鱼，趁机烧杀抢掠，想要大赚一笔。

　　而马成德带着残军径直往北门而去，可他们刚逃出城门，就刚好撞上了前来堵截的夏军标。

　　望着那一杆杆黑洞洞的枪口，马成德自知抵抗没有好下场，只能长叹一口气，带头放下武器，向夏军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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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越来越多夏军入城，苦峪城中的混乱也得到了控制，平息下来。

　　那些试图浑水摸鱼之人都被抓了起来，集中押到城墙边上，就地枪决，尸体悬挂在城阙上，以儆效尤。

　　一队队夏军踩着整齐的步伐在街道上巡视，丝毫不在意一双双从两旁民房内投射出来的充满畏惧、警惕的打量的目光。

　　被西军强行征召起来的乡兵都在接受审查，只需要确保他们此前没有作奸犯科的记录，便能直接释放回家。

　　府衙内，陈杰亲自接见了西军任命的苦峪知府——苦峪以东部第一大城的身份，被孙可望升格为府，统辖瓜沙二州。

　　而苦峪城，也被孙可望改名为镇虏府。

　　当然，镇虏府是西军单方面的说法，夏军并不承认，在夏军的角度，还是被称作苦峪城。

　　苦峪城的伪知府是跟随西军从陕西一起撤退至此的举人，由于西军内部缺少官员储备，就只能先将一同撤退的举人、秀才等士人推上地方官员的位置。

　　这位伪知府张甫一便是其中之一。

　　面对眼前的夏军将领，伪知府表现得很是平静，似乎早已预测到了这个结果。

　　他非常配合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包括西军治理吐鲁番期间的政策、体制等更加详细的内情。

　　西军在占领吐鲁番地区的初期，设置了二府一州施行统治，二府分别为首都所在的天兴府，以及眼下所处的镇虏府，一州则是哈密御夷直隶州。

　　而在西征攻打叶尔羌汗国期间，对新攻克的叉力失（即今焉耆）、塔尔布古尔（即今LT县）、苦先（即今库车）等城，也分别进行改名改制。

　　其中，叉力失与苦先分别改回古城名，称焉耆州、龟兹州，塔尔布古尔改为定西州，三地皆为直隶州，并委派流官治理。

　　不过对于这些新附之地的治理情况，张甫一就不知道了。

　　他在说完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后，对陈杰深深行礼：“罪员迫不得已从贼，只愿能早日返回陕西老家，与家人团聚，惟愿王师能允准罪员戴罪归乡，从此不理世事。”

　　陈杰听言，却笑道：“张知府只怕要失望了，国朝日后也会将这苦峪乃至西域都纳入版图之中，像张知府这般执政经验丰富的官员，如何能卸下官职归乡？”

　　“还请张知府暂理原职，等候朝廷发落，再做决定。”

　　张甫一听了是又惊又喜，惊的是王师居然让自己暂理原职继续治理苦峪城的政务，喜的则是自己一介举人出身，居然能够得到朝廷的认可。

　　虽然对方只是一员旅帅。

　　“居然是将军所托，罪员不敢推脱。”张甫一躬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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