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302节

　　郑梉自然不可能甘于被困死在城内，他也组织兵马多次出城偷袭夏军营地，但都被夏军击退。

　　非但没能减缓夏军安营的速度，对其营地造成破坏，反而损兵折将，让己方的士气受到打击。

　　数日后，第九旅也姗姗来迟，两路夏军终于完成汇合，有足够的兵力在除面向红河的安华门之外，其余六个城门构筑围城营地。

　　望着从东面赶来的夏军，郑梉如何不清楚，这是海阳镇也宣告失守，被夏军攻克了。

　　此时的东京城内外，夏军拥有大军三万多人，而安南军队只有约莫两万，其中大半为紧急征召的乡兵，真正拥有战斗力的正规军不足六千。

　　安南军队虽然不论从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远不如夏军，但郑梉自认为即便夏军火炮犀利，己方拥有高大坚固的城墙，未尝不能在血腥惨烈的攻城战中重创夏军。

　　然而，随着夏军完成对东京城的合围，并于围城营地内架设起火炮，他的幻想很快便遭到迎头棒击。

　　“开炮！！！”

　　五月初五日，夏军全面攻城，伴随着各队炮官的震声咆哮，一门门战争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成百上千枚炮弹撕裂天际，带着无法抵挡的气势狠狠砸向城墙，令能够阻挡洪水侵袭的高大城墙为之震颤，砖石飞溅，被砸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在可怕的炮击之下，城头守军只能无助的蜷缩成一团，躲在墙垛后面瑟瑟发抖，祈求漫天神佛庇护自己，不会遭到炮弹的轰击。

　　但天上的神灵不会在意蝼蚁的性命，12磅实心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声砸中城楼，将砖石砸得粉碎，躲在后面的安南士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碾成肉泥。

　　“稳住！不要乱！”

　　一名都统在城头嘶吼，但下一瞬，一枚开花弹越过城头，在他的头顶炸开，弹片如天女散花般漫天落下，将他和周围的士兵都打翻在血泊之中。

　　炮击不断持续，高耸的城墙在炮火中颤抖，在当天下午，城墙终于不堪重负，在城北的墙段被轰塌出十余丈宽的缺口。

　　“城墙倒了！城墙倒了！”

　　眼见城墙倒塌，城北守军皆如丧考妣，双腿战栗，几乎没有继续坚守的勇气。

　　而消息也迅速在城中传遍开来，郑梉当即下令向城北增派人马，他对着自己的亲信都统鼓舞道：“城破在即，退则国亡！据内城以死战，凭忠勇而卫社稷，是生是死，是荣是辱，在此一役！”

　　在都统率军驰援城北后，郑梉旋即以黎朝皇帝的名义下诏，布告城内军民，言：

　　“仇人入室，妇人打仗。若东京城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全城军民当奋起反击，以报君恩，以扬国威……”

　　同时，他下令从府库内拿出金银无数，用以激励军民，鼓舞百姓参战，并打开武库，为愿意参战的百姓分发武器。

　　黎朝虽然被郑氏把控，但东京城中的百姓生于君王脚下，也是对国家最忠诚的人群，在皇帝的号召与金银的激励下，城中百姓皆积极响应，拿起武器参与战事。

　　其中也不乏妇孺的身影——仇人入室，妇人打仗，她们用身体力行来响应这句流传已久的安南谚语。

　　在郑梉动员城内军民的同时，随着城北城墙倒塌，夏军也开始从这一段缺口发起猛攻。

　　在激昂的号角声中，无数线列步兵踩着整齐的步伐，顶着守军的箭矢枪炮冲向城墙。

　　城头箭矢、枪弹如雨，但夏军燧发枪的排枪齐射瞬间压制了守军火力，打得墙垛上噼啪作响，守军一时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在友军的火力掩护下，以掷弹兵组成的突击队很快冲到缺口前，他们点燃手榴弹，奋力朝着对面结阵的安南士兵投掷过去。

　　一枚枚黑色铁球迎面砸了过来，安南人连忙举起盾牌，挡住扔过来的铁球，但还是有人被砸中，惨叫着仰面倒下。

　　还未等他们认出这些黑色铁球是什么东西，数息后，手榴弹猛地爆炸开来，直接将安南人的军阵炸得分崩离析，人仰马翻。

　　“杀！”

　　在掷出手榴弹后，掷弹兵们纷纷挺起步枪，呐喊着发起冲锋，他们越过城墙倒塌后形成的斜坡，在登顶之际，猛地举枪朝底下近在咫尺的敌军打出一轮齐射。

　　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枪弹如暴风雨一般席卷而去，瞬间将安南人射杀一片，阵型溃散。

　　而后，掷弹兵们再度发出怒吼，如猛虎下山般扑向混乱的敌军，一把把尖锐的刺刀狠狠刺入安南人的胸口，有的夏军直接舍弃火枪，抡起骨朵狼牙棒就朝着敌人的脑门砸去，将其砸得脑浆迸裂。

　　安南人一触即溃，他们丢下了满地尸体，仓惶往城内逃跑，城头的守军见友军居然这么快就被击溃，也再无战意，跟着加入溃逃的行列之中。

　　“立起我们的战旗！通知友军入城！”

　　眼见敌军如此迅速被击溃，带队入城的夏军参将高声呐喊，亲自带领一队人马登上城头，将天朝龙旗插在城头。

　　随着龙旗取代安南人的军旗，城外等候进攻的夏军官兵见状，皆大声欢呼起来，而后蜂拥攻入城内。

　　夏军迅速夺取了北门，又分兵沿着街道向城内推进，但他们很快就遭到了城中军民的顽强抵抗。

　　被动员起来的安南百姓依托街巷奋起抵抗，向夏军投掷瓦砾、石块，甚至还有老人孩童爬上屋顶，朝着街上的夏军投掷火油罐。

　　其中也掺杂着分散开来的安南镇兵、乡兵，他们躲藏在房屋内，张弓搭箭，装填火药，向靠近的夏军射击。

　　参与攻城的第二旅和第九旅还是第一次遇到百姓的顽强抵抗，他们在国内作战的时候，百姓反清情绪强烈，对于他们这些明军大多箪食壶浆，夹道欢迎。

　　即便态度最差的，也只是用警惕、排斥、疏远的态度对待他们，从未有人会跟着清军一起对付他们。

　　因此现在夏军吃了个大亏，他们在猝不及防下被安南百姓杀伤众多，有一个连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屋顶扔下来的火油罐命中，当场被烧死烧伤数十人。

　　安南军民携手顽抗，夏军几乎每推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火枪、弓弩从窗口射击，陷阱在脚下爆发，士兵们不甘地倒在血泊之下。

　　“撤退！后撤！速速散开，寻找掩体！”

　　军官们大声呐喊着，率领部下且战且退，拖拽着倒地的伤员向后退去。

　　士兵们也一边举枪朝着有敌人的方向射击，他们此刻已经顾不上分辨谁是百姓谁是敌兵，只要出现在视线中，一律视为敌人。

　　城中的战况迅速传至城外的中军大帐，呈递至梁旭面前，梁旭看过后，勃然大怒，一把拔出佩剑，将眼前的桌案用力剁下一角。

　　“这帮安南蛮夷，如此不服王化，助纣为虐，残杀王师，此仇不报，有损我大夏天威！”

　　他怒声暴喝：“传我军令，自此刻起，凡我官兵目视尚可行动者，皆杀！命炮队入城，将城中房舍尽数夷平！”

　　身边的部将们也都同仇敌忾，大声应下，迅速将梁旭的命令传达下去，待部将离去后，梁旭走出大帐，看着激战中的城池，面色发狠：

　　“夷狄畏威不畏德，尽敢残杀我军将士，必诛之，我要让安南人记住，反抗天兵会是何等下场！”

　　梁旭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大量士兵杀入城内，一门门火炮也被送入巷战战场，对准躲藏着敌军的房舍开炮。

　　被放开限制的夏军也杀红了眼，凡是出现在他们视线中，不论男女老少、老弱妇孺，皆开枪射杀。

　　一队队士兵奔走在街道上，他们身后的街上几乎横尸遍野，城中炮声连绵，一栋栋屋舍直接被轰塌，里面的军民惊恐尖叫着，还没来得及逃跑，便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见夏军动了真格，许多百姓瞬间害怕起来，他们惊慌逃出屋舍，想要往城里逃跑，但才刚刚冲上街道，就被夏军毫不留情地排枪射杀。

　　“将军有令！凡王师目视尚可行动者，皆杀！”

　　一声声相同的呐喊声中，夏军再也不掩饰他们锋利的獠牙，他们平日里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却不代表他们就是能够被随意欺辱的绵羊。

　　直到他们彻底放开限制，亮出沾满鲜血的獠牙，这些参与反抗的安南人才终于惊恐地意识到，他们要面对的是一支击败了17世纪东方最强的八旗军的可怕敌人。

　　郑梉并没有参与巷战，眼见夏军攻破城墙，他便率领禁军退守紫禁城，意图据守宫墙，进行最后的抵抗。

　　他本来想尝试突围，但夏军的强大火力瞬间粉碎了他的这个念头，况且郑梉的骄傲也不允许他像个丧家之犬逃离这个国家的首都。

　　黎朝皇帝还在，他身为黎朝的太师，也理应与皇帝、与首都共存亡，用自己的生命来维护郑氏的尊严与荣耀。

　　“郑王！城中起火了！”

　　远处，城中火光冲天，升起的黑烟几乎要将大半个城池笼罩，一名禁军军官仓皇失措地对着他喊着，郑梉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陛下与后妃、太子可都已安排好了？”

　　他将目光从远处升起的焰火收回，对着参议阮有镒询问道。

　　阮有镒微微躬身：“已将毒酒送到他们手中，但陛下不愿饮下。”

　　郑梉面露冷笑：“身为我大黎皇帝，怎能落入夏人手中受其折辱，复宋靖康旧事，当效仿前明君王死社稷，维护君王之体面。”

　　阮有镒深深行礼：“郑王，若陛下不愿，臣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为陛下送行。”

　　郑梉闻言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也罢，你为文人，此地厮杀不适合你，速速前去吧。”

　　“郑王，若您殉国，臣定不会苟活于世。”阮有镒语气坚定地说道。

　　“好！”郑梉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欣慰：“待到了地下，你我再续君臣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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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外，夏军势如破竹，逐渐对皇城形成三面合围，沿途军民不论是否抵抗，皆遭屠戮。

　　杀红了眼的夏军一路杀至皇城城下，望着那略低一些的宫墙，军官们果断下令架设火炮，集火轰击。

　　郑梉身着披挂，亲自登墙指挥防守，城上城下炮声震天，禁军使用佛朗机炮还击，两军展开炮战。

　　但夏军不论是火炮数量还是炮兵素质都要更胜一筹，城防炮被一一拔出，禁军损失惨重。

　　皇城两座城门也被轰开，露出里面结阵防御的黎朝禁军。

　　眼见城门被轰开，郑梉也意识到他们已到了最后时刻，他高举佩剑，跃马怒吼：

　　“陛下不愿受辱于敌，已于宫中自缢殉国，尔等世受皇恩，君父已亡，焉有独存之理，随本王共赴国难，大黎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禁军们齐声高呼，而后，与郑梉一同主动向夏军发起决死冲锋。

　　见敌军此时还有主动进攻的勇气，即便是对敌人充满了仇恨，夏军官兵们的眼中还是升起几分敬意。

　　“举枪瞄准！”

　　军官们高声喊道，对于这些勇敢的敌人，他们也当全力以赴，尊重敌人。

　　“开火——”

　　砰砰砰——

　　枪声震天，冲锋的安南禁军前仆后继倒下，骑着白马冲在最前面的郑梉亦身中数弹，当场毙命。

　　夏军枪炮齐发，待战场安静下来，随着硝烟缓缓飘散，眼前的战场上已再无能够站立的敌人。

　　“攻入宫城，搜捕残党。”

　　领队参将大手一挥，便率军跨过满地尸体，攻入宫城。

　　皇宫内，阮有镒也听到了外面震天的枪炮声，他扭头看向身体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的皇帝黎维祺，长叹一声，躬身道：

　　“陛下，郑王心怀殉国之志，与敌兵浴血奋战，您为大黎皇帝，身负一国尊荣，焉能落于敌手，受其折辱，还请饮下此酒。”

　　黎维祺颤声道：“阮卿，天朝此番出兵，是为歼除郑氏，郑梉将亡，你何必如此？”

　　见黎维祺不愿饮酒，阮有镒面色一冷，直起身子：“陛下既然不愿体面，那请恕臣失礼，助陛下体面。”

　　说罢，他命宫人按住皇帝，亲自接过毒酒，掰开黎维祺的嘴巴，强行灌了进去。

　　黎维祺拼命挣扎，但还是被强行灌下毒酒，痛苦地瘫倒在地上，想要用手抠喉咙让自己吐出来。

　　但这毒酒使用的毒药是最凶最猛的，毒效很快发作，黎维祺只觉得腹中剧烈绞痛，几欲吐血。

　　阮有镒见他药效发作，双膝跪在皇帝身旁，拔出长剑，长叹道：

　　“呜呼哀哉！天命不佑，社稷倾覆，昔受国恩，今当以颈血溅宫阶，魂随先君于泉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