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283节

　　“眼下西南各省里只有乌撒一地还在抵抗，夏军很快便会调集更多人马前来围剿，你两家如何能够抗衡？惟有抓住这个机会，才能避免全族诛灭的结局。”

　　陇玉龙对这番话深以为然，他们家虽然与水西安氏世代姻亲，但他本人对安坤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亲情的。

　　若是能够用安坤的脑袋作为投名状，保留全族性命，甚至是他乌撒陇家的地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拿起屠刀。

　　见陇玉龙面露意动，陇玉柱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道：“等到了你父亲面前，可要帮我多劝劝他。”

　　陇玉龙轻声应下，领着妻舅继续赶路。

　　很快，一行人便进入乌撒城内，陇玉柱也被带到了土司官邸，见到了陇安藩。

　　二人相见，气氛却是凝重而微妙。

　　陇安藩端坐在虎皮椅上，手指轻叩扶手，双目如刀刃般审视着眼前的亲家。

　　“多年不见，舅爷倒是愈发精神了。”陇安藩突然冷笑一声，“只是不知今日，是代表朝廷来做说客，还是以我家姻亲的身份来叙旧？”

　　陇玉柱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这是总督大人亲笔所书，大人说了，只要乌撒归降，不但既往不咎，还可另授世职。”

　　陇玉龙上前接过密信，转呈到父亲手中，陇安藩接过信却不拆封，反而随手丢在案几上：

　　“我想朝廷不会这么宽容的，说吧，总督还需要我做什么？”

　　陇玉柱微微一笑，道：“亲家果然敏锐，总督大人的确另有条件，那便是诛杀安氏……”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陇安藩突然打断：“安坤此刻就在后堂，要不要请他进来听听，他的好亲家是如何打算卖他求荣的？”

　　屋内氛围骤然紧绷，陇玉龙面露错愕，好似没想到父亲会玩这一出，陇玉柱却突然大笑：

　　“妙！安坤若果真在这里，你怎么会让我活着进来？早就将我绑了扭送到他帐内表忠心了。”

　　说完，他猛地压低声音：“别装了，眼下朝廷数路大军征讨，仅凭乌撒一地如何能够抗衡？你今日若不应允，待朝廷大军齐进，乌撒便要步入东川后尘！”

　　陇安藩眼中寒光一闪，其长子这时也跟着上前劝说：“父亲，芒部舅爷所言不错，朝廷改土归流之势已不可阻挡，与其螳臂当车，换来全族诛灭，不如……”

　　他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陇安藩沉默不语，脸上闪烁着纠结之色。

　　过了许久，他才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捏拳重重捶在案几上，咬牙道：“好！既然朝廷要安坤的脑袋，那我就给！”

　　说着，他站起身来，盯着陇玉柱：“只希望朝廷能够遵守诺言。”

　　陇玉柱微微颔首：“这是自然，总督大人一诺千金。”

　　陇安藩听言，不再言语，转而看向陇玉龙，沉声道：“你去秘密调来一百甲士，设伏于院内，邀安坤前来商议军情，待他前来，摔杯为号。”

　　“遵命！”陇玉龙面色激动，抱拳应道。

　　“亲家，莫要忘了他在城外的兵马。”陇玉柱低声提醒道。

　　陇安藩点了点头，语气生硬：“无需提醒，我自然不会忘。”

　　陇玉柱看出了他对自己的疏远，强行压下心中的不悦，轻笑道：“那我就坐等亲家的好消息了。”

　　……

　　另一边，陇安藩的邀请很快被送到安坤营中，他毫不生疑，命皮熊代替自己坐镇军中，自己带着长子安胜祖与谋士叉戛那，以及数十名亲卫前往乌撒城内赴约。

　　在他们入城时，城外的乌撒军队也开始调遣起来，隐隐对安氏兵马形成合围。

　　皮熊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还在营中督促士卒们进行操练。

　　但就在这时，安坤的族弟阿五神情紧张地从营外跑了进来。

　　他在营内看了一圈，跑到皮熊身旁，语气焦急地询问道：“阿纪在哪里？”

　　“阿纪？”皮熊见他如此神情，不禁有些疑惑：“阿纪受陇首领邀请，入城商议军务了，发生什么事了？”

　　“事态有些不对。”阿五急切道：“乌撒军队突然调动，在我们营地四面停下，我怀疑那陇安藩想要对我们动手！”

　　“什么？！”

　　皮熊大惊，连忙命人乔装打扮后出营查看，阿五也等不及，忙道：“给我配马，我要入城去寻阿纪。”

　　皮熊不敢怠慢，命人牵来一匹滇马，阿五骑上马后就往乌撒城疾驰而去。

　　在他离开后不久，前去探查的人就跑回来向皮熊汇报，果然如阿五所说，乌撒军队正在调动，隐隐要将他们四面合围起来。

　　“天杀的陇安藩，难道是想拿我们的脑袋向汉人邀功吗！”皮熊忍不住骂道，他看向乌撒城的方向，只思忖片刻，便有了主意。

　　“传我命令，所有人集结起来，必须要趁乌撒军队完成合围前突围出去，杀入乌撒城！”

　　在皮熊的命令下，安氏彝兵很快开始集结，士卒们纷纷换上甲胄，拿起武器准备战斗。

　　他们的动静很快被外面的乌撒斥候发现，并迅速汇报到统兵官面前。

　　领兵的黑胯与陇安藩外甥以义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凝重。

　　“看来我们的动作极有可能被提前发现了。”以义沉声说道，“现在安氏兵还在集结，我们应该趁他们完成集结前，直接发兵攻打。”

　　“可是你我兵力不过千人，若他们无法及时赶到，我们可就危险了。”黑胯蹙眉道。

　　“来不及等了。”以义咬牙道：“若是让安氏兵冲入乌撒，控制住舅舅他们，那就全完了！”

　　黑胯听言，也只好同意以义直接进攻的命令。

　　见黑胯默认，以义当即拍马上前，拔出佩刀，高声喝道：“安氏密谋背叛，奉兹莫（彝语：大地之主）之命，攻打安氏大营！”

　　“杀！”

　　一时间，安氏营地外喊杀声震天，千余乌撒军队冲向营地，皮熊听到动静，连忙喊道：

　　“乌撒部背叛了我们，族人们，随我出战！杀入乌撒城，解救君长阿纪！”

　　“杀——”

　　安氏彝兵旋即在皮熊的率领下冲出营地，与乌撒彝兵迎面相撞，相互厮杀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战斗惊得营地外的行人惊慌失措，四散逃跑，其余还在往这里合围的乌撒军队见状，也放开旗号，向营地杀来。

　　由于安氏营地距离乌撒府城有一段距离，喊杀声并没有传入城内，而安坤一行人已经走到府衙大街，眼看着就要进入府衙。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响起，安胜祖有些好奇地扭头看去，想要看看是谁敢在城里纵马疾驰。

　　这一扭头，他就看见了马背上神色焦急的阿五，阿五也同时看到了他们，连忙大喊：

　　“阿纪快走！陇安藩背叛了我们！”

　　“什么？！”

　　安坤听到他的叫喊，神色大变。

　　虽然不清楚阿五为何会突然这么说，但见他如此焦急，也不敢怀疑，连忙喊道：“走！速速出城！”

　　可阿五的喊声也落入了在府衙大门等候的陇玉龙耳中，他顿时大吃一惊，不知为何会提前暴露。

　　但他旋即反应过来，面色一狠，拔刀喝道：“上！抓住他们！抓住安坤及其子者，重重有赏！”

　　陇玉龙话音落下，埋伏在府衙内的甲士随即倾巢而出，向街道上的安坤等人杀去。

　　安坤见到这一幕，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目眦尽裂，大声咒骂着陇安藩的无耻，连忙带着护卫转身后撤。

　　阿五这时跳下马背，对安坤说道：“阿纪请上马，现在城门那里应该还未关闭，您先骑马冲出去，皮熊将军已经集结军队了。”

　　安坤盯着阿五手中的缰绳看了几秒，却突然转身拽着长子，将他拉到滇马旁：

　　“快，你骑马冲出去，如果能够与皮熊汇合，就转战群山，不要攻打乌撒。”

　　“可是，父亲……”安胜祖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完，安坤就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道：

　　“速速上马，陇安藩肯定不会放我逃出去，等你出去以后，一定要为我复仇！”

　　安胜祖迎着安坤的一双虎目，一咬牙，接过了缰绳，翻身上马，含泪道：“父亲，我一定会为您报仇！”

　　说罢，他一甩缰绳，催马向城门的方向冲去。

　　安坤目送他离去，回头看向冲来的乌撒甲兵，怒目圆睁：“水西安氏只有战死的鬼，没有跪着的人！”

　　“随我杀！”

　　两方迅速撞在一起，安坤的亲卫们并没有身着甲胄，在接战的瞬间，他们就被乌撒甲士撞倒数人，挥刀斩杀。

　　阿五挥舞着佩刀接连斩杀数名甲士，却最终被长矛洞穿胸膛，不甘倒下。

　　叉戛那怒吼着冲入人堆，一刀砍在一个甲士的肩膀上，刀刃却被卡在骨缝间。

　　他用力试图拔出佩刀，一旁的甲士已经冲了过来，刀光一闪，他那怒目圆睁的脑袋随着喷溅的鲜血重重落在地上。

　　安坤的亲卫接连倒下，鲜血染红了街道的沙地，他手持断刃，看着包围上来的甲士，胸膛剧烈起伏，左臂一道刀伤深可见骨。

　　这些甲士都惦记着活捉他的奖赏，因此不敢痛下杀手，不然的话，安坤早已和亲卫一样倒下。

　　“跪下！”

　　为首的甲士厉声喝道，长矛直直抵住了他的咽喉。

　　安坤啐出一口血沫，讥讽道：“要我跪？除非六冲河倒流！天菩萨会惩罚你们这些背叛者！”

　　说罢，他猛地朝矛尖撞了上去，那名甲士一惊，急忙想要收回长矛，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矛尖直接贯穿了安坤的咽喉，从后颈穿出，他瞪大双眼，伤口发出嗬嗬的声音，重重跪倒在地。

第423章 平定西南

　　安坤的坚守死战并没有换来他的长子安胜祖顺利出逃。

　　由于阿五直接强行冲入城门，在街道上策马狂奔，惊动了城门的卫兵，因此安胜祖试图突围时，直接就被早有准备的卫兵给拦了下来。

　　那卫兵直接一长矛就把他从马背打落下来，还未等安胜祖挣扎着爬起来反抗，就被卫兵一拥而上制服起来。

　　而城外的战斗也愈发激烈，尽管安氏兵提前发现并试图突围，但他们的军械装备都远不如乌撒军队。

　　随着越来越多乌撒军队赶来参战，安氏兵很快便支撑不住，节节败退。

　　皮熊不断扭头看向城池的方向，他的眼中充满了绝望，这里的动静肯定已经传到了城内，安坤到现在还没有突围出来，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没有了安坤，群龙无首的他们即便成功突围出去，在群山之中游击抗夏，最终还是等同于孤魂野鬼，只有被歼灭这一个下场。

　　越来越多乌撒军队赶来，压缩着安氏兵的生存空间，连皮熊也不得不亲临一线，与敌人浴血搏杀。

　　不知战斗了多久，直到一名亲卫踉蹡着扑到他身旁，胸口被长矛贯穿，他才终于从厮杀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环顾四周，安氏兵已所剩无几，乌撒军的土兵如一面面坚墙合围上来，长矛如林，刀光如雪。

　　“莫魁大人！”那名亲卫口中溢着血沫，几乎要气绝，“阿纪……阿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