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281节

　　一时间，谷口外鼓声大作，夏军前锋缓缓开入谷口，云贵总督的大旗也在由远及近，愈发清晰，旗下一名大员身着红色官袍，在亲兵簇拥下缓缓前行。

　　安坤在山崖上看得真切，眼中杀意暴涨：“终于来了。”

　　他刚刚可是备受煎熬，时刻都在担心己方伏兵是不是已经暴露，见夏军终于往伏击圈里进，恨不得马上下令进攻。

　　但他还是忍住了。

　　眼见越来越多夏军进入八步谷道，安坤才缓缓拔出佩刀，厉声喝道：

　　“擂鼓！全军进攻！”

　　轰隆隆——

　　彝兵战鼓骤然响起，两侧山崖、藏兵洞内埋伏的弓弩手同时现身，毒箭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放！”

　　同时，高处彝兵也奋力砍断麻绳，无数滚石檑木失去了束缚，轰然奔腾而下，整个山谷几乎瞬间地动山摇起来！

　　“敌袭！”

　　“举盾！举盾！”

　　几乎在战鼓声响起的瞬间，夏军就做出了应对，外围士兵纷纷举起盾牌，将自己和周围的袍泽保护起来。

　　一时间，箭如雨下，毒箭叮叮当当打在盾牌上，大多被盾牌挡住弹开，但也不时有人被那些穿过盾牌间隙的毒箭射中。

　　不过这些毒箭几乎都被甲胄卡住，没有对夏军本身造成有效的伤害，只有少数倒霉蛋被毒箭射中没有甲胄防护的地方，当场中标倒地。

　　真正对夏军造成有效杀伤的还是从天而降的滚石檑木，剧烈的碰撞声中，许多士兵直接被砸倒在地。

　　檑木也将原本紧密的夏军队列冲开，士兵们还没来得及躲闪，便被翻滚下来的檑木撞倒，重重摔了个狗吭泥。

　　在盾牌的掩护下，已经提前将火炮拆卸下来，用人力推动火炮的炮兵们奋力调转炮口，对准那些人影晃动的山顶。

　　“开炮！开炮！”

　　在军官的怒吼声中，炮兵们很快完成装填与射角调试，并点燃引线。

　　滋滋滋——

　　数息后，震耳欲聋的炮声回荡在山谷之间，炮弹呼啸冲向远处的山顶，直接在半空爆炸开来。

　　弹片四散飞溅，山上的彝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飞来的弹片接连射翻倒地，哀嚎连连。

　　遭到炮击的彝兵顿时乱作一团，而藏兵洞内的彝兵也在一轮箭雨过后，呼啸着冲了出来，挥舞着武器冲向夏军。

　　“结阵迎敌！结阵迎敌！”

　　见贼兵发起进攻，夏军内的各级军官挥刀大声怒吼，命令士兵重整队形。

　　中军的线列步兵们已经完成了装填，迅速组成一个个巨大的空心方阵，面对蜂拥涌来的敌人，他们纷纷在军官的命令下举起火枪，打出一轮密集齐射。

　　枪炮声在山谷内回荡，远处在密林内潜伏着的高一功隐约听见了这宛如闷雷的响声，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命人前去探查。

　　很快，士兵便快步回报：“军门，八步方向的确有枪炮声，定是总督大人与贼兵交战了！”

　　高一功一听，当即拔出佩刀，大声吆喝道：“弟兄们，战端已开，此战能否歼灭叛军，就看我们了！”

　　“擂响战鼓，随我杀！”

　　“杀——”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几乎在同一时间，两路夏军从东西两侧杀出，向山谷内鏖战的彝兵包抄过去。

　　安坤怎么也想不到夏军居然绕到了自己两翼包抄过来，他惊得神色大变，骂道：“不好！中计了！”

　　这一瞬，他瞬间意识到了一切，为什么夏军会在谷口突然停下，这十有八九是等待这两路兵马就位！

　　“快！鸣金收兵！鸣金收兵！”

　　伏击变成了反包围，安坤如何不清楚继续打下去，己方极有可能被全歼于此。

　　但还未等撤退的鼓声响起，一道绝望的喊声从他耳边响起。

　　“阿纪！营地！营地！”

　　安坤猛地回头看去，便惊骇地发现，谷道后面的大营方向居然也开始响起阵阵喊杀声，浓烟腾起，火光冲天！

　　安坤双目赤红，手中弯刀狠狠劈在身旁的岩石上，火星四溅：

　　“天杀的汉狗！居然如此算计我！”

　　而后，他猛地揪住身旁亲卫的衣领，大声道：“速去传令，让阿哲与皮熊率本部拖住敌人，其余人马随我突围！”

　　然而军令还未传出，谷底战局已然崩溃。

　　彝兵见大营火起，四面八方仿佛都有夏军喊杀，顿时军心涣散，仓皇逃窜。

　　有人哭喊着“祖灵不佑”，有人直接抱头鼠窜，各种武器、盾牌被扔了一地，到处是往山林逃窜的溃兵。

　　王翊见状，当即喝令道：“全军压上！活捉安逆者，赏白银千两！”

　　“杀——”

　　夏军三面合围，军阵如铁壁般步步紧逼，火枪齐鸣间，彝兵成片倒下。

　　李来亨亲率骑兵冲阵，肆意砍杀着溃逃的彝兵，一颗颗人头随着鲜血高高飞起，许多彝兵在奔逃间被战马撞倒，重重踩踏身亡。

　　战场一片混乱，彝兵各部已然失去了秩序，只能各自为战，阿哲带着残部拼死抵抗，且战且退，却被高一功率部掩杀。

　　两人刀来枪往鏖战十余回合，终究是阿哲略逊一筹，被高一功一枪洞穿咽喉，高高挑起，死不瞑目。

　　狭窄的八步谷道反而成为彝兵的葬身之所，众多彝兵倒在了夏军的追砍之下，王翊始终牢记着安顺州城的惨状。

　　他下令全军，不接受任何一个彝兵的投降，将彝兵尽数格杀，首级砍下，制成京观。

　　安坤对此并不知情，他在皮熊的掩护下强行杀出一条血路，走小道狼狈逃窜，退往大方城。

　　此战，彝兵伏击不成反被围歼，八步谷道内死伤逾万，血流成河，横尸遍地，山林内也死者不计其数。

　　夏军冷酷地将每个战死者的首级砍下，堆积在谷道内，筑成一座宛若小山般的京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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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彝纪略》卷四十七，征讨志：

　　“七月戊申，云贵总督王翊督诸将讨水西宣慰使安坤之叛。坤聚众数万，伏兵于织金八步谷道，据险邀战。

　　翊令云南提督李过率忠贞营为前驱，扬旗鼓噪以诱之，自将中军张总督旌帜缓行。坤登崖望见，以为中军至，遂举烽发伏。

　　时翊已密遣高一功等提贵州兵分道衔枚夜进，伏于两翼。彝兵方下木石毒矢，翊麾下火器骤发，铳炮震谷。俄而两翼伏起，三面夹击，彝众大溃。坤急令退师，而营垒火起，辎重尽焚。

　　翊乘胜蹙之，斩首万级，筑京观于谷口。伪帅阿哲毙于乱军，皮熊护坤遁大方。是役也，彝人精甲尽丧，水西为之夺气。”

第421章 水西新政

　　安坤在织金八步之战惨败的消息迅速在水西传开。

　　噩耗传至鸭池河抵御湖南兵马的水西军中，顿时引发一阵轩然大波，军中震动，人心惶惶。

　　领军将领那者不敢继续在此地与夏军对峙，织金八步落入夏军手中，这就意味着他们直接退往大方的退路也被切断。

　　如果继续在此地与夏军对峙，若王翊直接出兵攻打自己的后方，那这两万大军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因此，那者不敢犹豫，当即率领大军放弃营地和大量辎重，直接往北遁入群山，绕过后方夏军的威胁，退往水西城。

　　事实证明那者的决定非常正确，王翊赢得八步之战的胜利后，便命高一功率贵州兵东进，配合湖南提督胡一青围剿鸭池河彝军。

　　不过高一功才行军至半路，就得到了敌军北遁群山的报告，他只能原路返回，一边快马加鞭向王翊汇报。

　　而王翊在派出高一功东进后，也率领主力追击安坤往大方城挺进。

　　安坤对此全然无力阻止。

　　在他撤回大方城时，战前的四万大军此刻就只剩下数千，城内也人心浮动。

　　各则溪的都督们早已动摇，他们亲眼目睹了夏军的铁血手段，为了不在安坤这条摇摇欲坠的破船上一块淹死，他们在半路就直接带着族人逃跑。

　　大方城的宫殿内，安坤沉默地坐在虎皮椅上，眼中血丝密布，他环顾四周，发现原本济济一堂的都督首领们，此刻就只剩下寥寥数人。

　　“这白扎戈城内，还有多少能够战斗的战士？”他沙哑的嗓子问道。

　　“不到五千。”皮熊低垂着头回答道，“大部份军械都丢在路上，很多人都没有称手的武器。”

　　安坤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即便鲜血潺潺渗出，他也好似没有丝毫感觉一般。

　　半晌，他才沉声说道：“白扎戈守不住了，这里的城防远不如织金，只要夏军轰几炮，就能直接将城门轰开。”

　　“阿纪，水西守不住，我们可以退往乌撒。”安坤的谋士叉戛那提议道，“乌撒的陇安藩还在与夏军作战，四川夏军的战斗力远不及云贵，转战川南或许能够起到奇效。”

　　陇安藩，水西安氏的姻亲乌撒土司的首领，也是跟随安坤一同举事叛乱的坚定盟友。

　　安坤沉默不语，他并不愿意转战乌撒，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一旦转战乌撒，他这一生都无法再重返故土了。

　　但是，死守大方也只有被夏军彻底击溃这一种可能。

　　就在安坤陷入纠结之际，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冲进大殿，跪倒在地：

　　“报——阿纪！木胯则溪的都督阿乌迷，带着族人向夏军投降了！”

　　“什么？！”安坤猛地站起身来，尽管对此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中的杀意还是止不住暴涨。

　　可随后，他还是颓然地重新坐了下来。

　　“罢了，随他们去吧。”安坤叹息道，“天要下雨，岂是我能够阻拦的。”

　　更准确来说，他也没有能力去阻止那些都督的背叛了。

　　都督们的背叛让安坤不再迟疑，若是等那些都督领着夏军打过来，他们就彻底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因此，安坤最终决定放弃大方，退往乌撒与陇安藩汇合，他难保那些投降的都督会不会为了个人前程，而成为夏军的带路党。

　　而另一边，各则溪的都督在逃回洞寨后，相继选择向夏军投降。

　　他们或是带上寨中值钱的物件，亲自前往夏军军中乞降，或是直接率领寨中族人一同下山，跪倒在夏军的必经之路上。

　　还有人直接将安坤派去的人给绑了，亲自押到夏军阵前，跪倒在地，泣涕齐下，辩解自己是被迫从逆，身不由己。

　　面对这些主动投降的都督寨主，王翊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战而屈人之兵。

　　水西山势复杂，群山崇岭不计其数，若是逼得这些彝人拼死抵抗，依托山势游击，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平息叛乱。

　　他旋即下令，凡主动归降者，对从贼之事既往不咎，但仍然要交出土司印信，配合改土归流政策。

　　而负隅顽抗者，城寨被攻破之日，全族尽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