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245节
百姓在哀嚎,牲畜在悲鸣。
在数日前,随着长寨等地土司反叛,水西彝部也紧接着掀起了反叛的旗帜。
水西土司安坤联合乌撒土司安重圣,纠集叛军上万,浩浩荡荡渡过三岔河,杀入安顺州辖区内,兵围州城。
安顺南部的平谷寨、金筑等土司见叛军势大,为了避免被视为夏军同党,也紧跟着加入了叛军。
如果不是张佗提前听到风声,尽可能将居住在城外的汉民迁入州城避难,只怕他们此时已经成了路边枯骨。
“州尊,贼兵将要攻城,箭矢无眼,还请您暂且退避至安全的地方。”
就在这时,安顺营都司走到他身旁,抱拳说道,将张佗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张佗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都司,以及他身后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兵们。
安顺州作为散州,与县同级,驻扎有一营卫戍营,下辖六个连,包括四队民兵和两队长矛手合计720人。
这720人想要在上万叛军的围攻下守住安顺州城,张佗心里清楚,即便他也有动员城中百姓协助守城,还是难如登天。
但他并没有因此产生开城投降的想法,张佗本是江西一农家子弟,家乡遭受满洲兵劫掠,如若不是楚王西征,赶跑了满洲兵,只怕他和他的老母已经死于清兵刀下。
幸赖楚王光复江西,开恩科,他才得以一跃从农家子成为一州长官。
如此恩情,张佗难以回报,只能坚守州城,以身殉国,报效陛下厚恩。
“本官身为知州,怎能贪生怕死,躲在后方。”他摇了摇头,对卫戍都司说道:“请为本官披甲,本官要亲临战阵,指挥御敌。”
都司听言一惊,可见张佗脸上写满了坚毅,也只好点头应下,命人取来一件轻甲,为张佗换上。
呜——
与此同时,城外突然响起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城墙上的守兵皆如临大敌一般,握紧手中的武器,警惕地看向城外。
在他们的注视下,从叛军阵中缓缓走出一骑,那骑兵手无寸铁,策马来到城墙底下,用不太流畅的汉语高声劝降。
张佗一边接受士兵为自己披上甲胄,一边侧耳听了一阵。
待他穿好甲胄后,迎着周围士兵询问的目光,沉吟片刻,道:
“告诉他,本官深受皇恩,誓死坚守州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士兵们听言,皆面露振奋,马上有士兵趴在墙垛上,探出大半个身子,将知州的话大声重复了一遍。
那劝降的彝人见状,也不再多言,拍马回到己方军中。
片刻后,从军阵中再度走出数人,为首一人打扮怪异,手持权杖,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唱又跳。
张佗知道,那是彝人的布摩(祭师)——他们在做战前的动员仪式。
待彝人布摩终于停下后,大声说着什么,全体彝人战士高举武器,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而后,号角再度响起,无数彝人推着简陋的梯子、攻城槌,向城墙涌来。
张佗见状,深吸一口气,握紧长剑,对着身侧的下人说道:“打出本官的旗号,本官就要站在战旗下面督战!”
下人连忙转身去办,而叛军推进迅速,很快进入弓箭火铳的射程范围。
城头夏军纷纷举起火器,在军官的命令下向叛军射击,而部署在城头的两门佛郎机炮也在这时发出怒吼。
沉闷的炮声在城头回荡,射出的实心弹呼啸着狠狠砸进人群之中,瞬间将数人撕成碎片。
火炮的出现让叛军军中出现了轻微的骚乱,后方督战的安坤眯着眼睛看着城头因为开炮而出现的硝烟,眼中流露出几分贪婪之色。
因为中原王朝对他们的火器封锁禁令,水西彝部仅有少量走私的鸟铳,而没有火炮这等重武器。
如若能够拿下安顺,缴获那两门火炮,那他们的实力将能够因此大涨。
彝人也迅速做出还击——他们虽然没有火炮,但也装备了大量的弓箭。
在头人的怒吼声中,彝人万箭齐发,一轮黑色箭雨自彝人军阵之中腾空而起,朝着城头横扫而来。
守军见状,连忙纷纷寻找掩体,或是举盾防御,张佗身侧的卫兵也连忙拿起盾牌将他护在身后。
下一秒,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几乎要覆盖整段城墙,许多动作稍慢、躲闪不及的征召民壮都被射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守军的火力一时遭到压制,借着这个时机,彝人战士一鼓作气冲到了城墙底下,将长杆制成的简易梯子搭在城墙上,呼喊着向上攀爬。
“射击!挡住他们!”
眼见叛军试图攻城,卫戍都司也顾不上其他,大声怒吼着,随手抄起一块擂石,奋力向下投掷。
那擂石重重砸了下去,直接就将攀爬中的彝人砸得脑浆迸裂,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直直栽落下去。
其余士兵和民壮也连忙跟着还击,一时间擂石滚木、轰天雷等器物像下饺子一般砸向城下,让彝人损失惨重。
但彝人人数众多,尽管守军极力抵抗,还是有彝人强行登上城墙,与守军短兵相接。
“将他们赶下去!”
士兵们怒吼着,组织民壮与彝人厮杀,那些民壮也清楚要是让彝人攻入城内,他们的家人肯定会惨遭毒手。
因此民壮们也都拼死抵抗,他们挥舞短刀,或是用任何能够充当武器的工具攻击对方,用短刀戳、用牙齿咬……
一个民壮抡起扁担狠狠敲在彝人的后脑,将他当场击晕过去,正欲寻找下一个敌人,身侧却有一个彝人爬了上来,踩着墙垛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民壮被压在身下,用力想要将彝人推开,可那彝人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抡起拳头狠狠击打在民壮脸上。
一连挥舞数下重拳,直接就将民壮打得皮开肉绽,满脸是血,民壮双手胡乱在身侧抓了一通,突然抓到一柄短刀,趁着彝人扬起重拳之际,用尽全力抓起短刀,朝着彝人的胸口刺了过去。
那彝人一时躲闪不及,胸口瞬间被刺穿,他瞪大双眼,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张了张嘴,鲜血从口中流出,软软倒下。
尽管守军奋力抵抗,但还是有越来越多彝人凭借人数优势登上城头。
见此危局,张佗只能挥剑加入战斗,他亲手刺死一个压在民兵身上试图补刀的彝人,目光环视四周。
城头上的民兵已经放弃用火枪射击,皆挺起刺刀与敌人肉搏。
他注意到,两门佛郎机炮所在的炮位成为彝人的主要进攻目标,在那里的数十名夏军节节败退,不断有人倒下。
眼见火炮即将失守,绝望的炮手咬紧牙关,举起火把扔向一旁存放火药的火药桶。
下一瞬,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城头响起,炮位附近数米的两军士兵都被爆炸波及,当场炸死。
而更远的士兵也被冲击波震倒倒地,剧烈的爆炸声直接将他们的耳膜撕碎,鲜血从耳蜗流出,每个人都捂着双耳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张佗虽然距离爆炸中心较远,但同样遭到波及,那爆炸声仿佛就在他的耳边炸开一般,震得他头晕目眩,耳膜嗡鸣。
周围的两军士兵也同样如此,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痛苦的神情。
但也有意志力较强的士兵,强忍着耳膜的刺痛挥舞刀剑砍向敌人。
一个彝兵面目狰狞,大声怒吼着,挥刀向张佗劈砍过来,张佗的耳边还在嗡鸣着,根本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好在一旁的士兵反应及时,一把将张佗推开,让那彝兵劈了个空,反手横劈过去,在彝兵的咽喉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从伤口喷溅而出,将摔坐在地上的张佗喷得满脸都是,也让他的思绪彻底清醒过来,无数声音涌入耳中。
“杀!”
“将他们赶下去!莫要后退!”
一时间,汉人的喊叫和彝人的怒吼充斥在他的耳边,张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正想向救了他一命的士兵道谢。
可就在这时,几个彝兵怒吼着围了上来,张佗只能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挥剑作战。
彝兵宛若蚂蚁般登上城墙,将人数越来越少的夏军分割、包围,双方用彼此听不懂的语言发出咒骂,声嘶力竭。
不断有人哀嚎着倒下,水西彝兵们身上的白色披毡被鲜血染湿浸透,在临死前,还紧紧攥着身上的披毡——这是年迈的母亲亲手制作,并在他们出征时为他们披上的。
张佗不知道自己战斗了多久,他只知道彝兵好似源源不断一般,杀死一个还有一个,他的双臂已经无比酸痛,几乎无法握紧佩剑。
原本锋利的佩剑上也多出了多处豁口,昔日温文儒雅的文官此时混身鲜血,宛若地狱中走出来的杀神一般。
卫戍营的都司早已战死——他死在多名彝人勇士的围攻之下,在临死之前,都司还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一个敌人,抱着他从城墙上纵身跃下,双双毙命。
民壮们也早已崩溃,即便他们心怀保卫家园的决心,仍然被战场上的血腥残酷吓得惊慌失措。
只留下卫戍营的将士和安顺州衙门的衙役们,还在苦苦坚守岗位。
到最后,张佗身边就只剩下十几名士兵和衙役还在坚守,士兵和衙役们仍忠诚地将知州守护在身后。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伤势,许多人几乎站立不稳,只能和袍泽相互搀扶,勉力支撑。
彝兵将他们团团包围,望着这些坚韧的敌人,即便是身为敌人,他们心中也充满敬畏和钦佩。
“投降吧,你们是值得尊敬的勇士。”一名彝人头目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对他们高声说道。
“汉儿绝不投降!”
张佗在士兵的搀扶下,昂首挺胸,对着敌人大声说道,宛若一头骄傲的雄狮。
在这一刻,张佗心中却是苦笑连连,他永远也想不到,自己年轻时常年耕种锻炼的体魄居然支撑他战斗到现在。
那名头目听言,眼中闪过几分遗憾之色,挥了挥手,身后的彝兵便蜂拥而上,发起最后的进攻。
……
“阿纪(对安坤的尊称),汉人的知州被我们抓来了。”
张佗最终还是没能战死,他力竭被俘,和其他几名一同被俘的士兵一起被带到了安坤面前。
安坤已经听说了张佗抵抗到最后一刻的事迹,他一直以为汉人的文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张佗的出现,却是刷新了他的认知。
他虽然欣赏张佗的勇敢,但也恼怒此人的顽抗。
不过,为了招抚汉人,他还是收起心中的恼怒,躬下身子,对张佗说道:
“张知州,降了我,我可留你一命,并效法汉制,任命你为丞相,你我齐心协力,共图霸业,如何?”
张佗勉强抬起头,表情轻蔑,深吸一口气,大声痛骂:“尔深受皇恩,统辖一方,受封土司,不思感恩也就罢了,竟敢犯上作乱,实乃不忠不义之徒!
本官食君之禄,死为君鬼!尔等逆贼可断我头,不可夺我志!大夏承天受命,岂容尔等蝼蚁撼动?今日可杀我一人,明日天兵必至,尔等九族俱灭,本官就在地下等着你们!”
安坤被他一通臭骂,直接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没想到这家伙死到临头,还敢在他面前狺狺狂吠。
他又惊又怒,一时居然气得笑了出来:“好好好,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朝廷欲废土司、夺我祖地、断我族脉,若束手就擒,水西千年基业尽毁,本司起兵,不过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这番话,像是在驳斥张佗,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张佗听言,面露讥讽:
“好一个迫不得已而为之,尔等举兵作乱,劫掠百姓,使安顺生灵涂炭,这就是尔等的迫不得已而为之?”
说罢,他扬起头,露出脖颈,慨然道:“无需多言,自古逆贼无善终,尔等今日猖狂,他日必灰飞烟灭!”
安坤见他如此硬气,更是恼怒,喝道:“那本司便如了你的意,来人,将他拖出去,绑在树上,火刑伺候!”
“本司倒要看看,待点火以后,你还能否这般硬气!”
张佗却浑然不惧,任凭彝兵将他绑在树上,纵火焚身,死前依旧放声痛骂,骂声不绝于耳,令旁人闻之视之,不免心生敬畏。
上一篇:LOL:我觉醒了三国杀系统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