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219节

　　艾承忠根本没想到己方在移动中也能被明军炮兵重创——在他之前遇到的敌人里，鲜少有人的炮术如此精湛。

　　因此他们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艾承忠迅速反应过来，高声喝令骑兵散开，减少遭到炮击的伤亡。

　　而明军炮兵在打出那轮炮击后，马上就清理炮膛，装填弹药，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往炮膛内塞进实心弹，而是倒入大量霰弹，只等敌军骑兵冲过来，就给敌人迎头棒击。

　　这四千西军骁骑不愧是百战精兵，很快就摆脱了炮击产生的混乱，继续向明军侧翼冲去。

　　与此同时，艾能奇也在远远望着战场，心中焦急万分，他目睹了骑兵在移动时遭到炮击的片段，焦急的情绪里也不免带上了几分不安。

　　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或许他让骑兵倾巢而出的命令，并不是正确的。

　　但这个预感只存在了不过几息，便被艾能奇打消，他清楚骰子已掷出，此时已经没有了退路，唯有拼死一搏。

　　“传我军令，全军压上！与敌军短兵相接，不许后退，擅退者格杀勿论！”

　　艾能奇怒吼着，声音中带着最后的决绝，他决定孤注一掷，不计代价向明军发起冲锋，用人数优势压倒敌军。

　　然而，明军火炮不断响起，尽管西军炮手也有试图还击，但他们不论是炮术还是火炮质量，都无法与明军匹敌。

　　明军只是分出了部分火炮，便成功将西军火炮给压制住，甚至还将摧毁了数门西军火炮。

　　西军步兵在各级军官的怒吼声中迈开步伐，向百步开外的明军发起冲锋的同时，侧翼也有了新的进展。

　　在隆隆马蹄声中，两军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两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西军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冲锋的势头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势不可挡！

　　艾承忠仿佛已经能够看见，明军是如何在自己的冲锋下如摧枯拉朽一般被碾碎，化为满地的尘土的场面了！

　　但是就在这时，明军阵中突然响起一道激昂的号角声，紧接着便是一道道炮官们撕心裂肺的咆哮声——

　　“开炮！”

　　这些咆哮声还未落下，瞬间被震耳欲聋的火炮轰鸣声淹没，西军骁骑们只来得及看见对面亮起一片刺眼的焰火，紧接着便是无数霰弹组成的密集弹幕横扫而来。

　　骁骑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就被连人带马一块轰成了烂肉，连惨叫都没发出便当场毙命。

　　而后面的骑兵也被霰弹击中，身前爆开一团团血雾，战马嘶鸣着倒地，骑兵直接被抛飞出去，鲜血四溅。

　　后面的骑兵虽然试图躲避，但在如此密集的弹幕下，却也是难以幸免。

　　明军炮兵在点燃引线后，就纷纷转身后撤，一路狂奔钻进了步兵方阵内，等他们回头查看战果时，火炮前方百米的范围内就宛若人间炼狱一般，血腥残忍。

　　众多骑兵当场毙命，雪地上横尸遍地，人马的残肢断臂散落一地，原本洁白的雪地也都被染上了触目惊心的血红。

　　西军骑兵看似势不可挡的冲锋势头被明军硬生生遏制，但他们并未完全停下，还有部分骑兵依旧悍不畏死地向前冲锋，可更多人则是肝胆俱裂，再起不能。

　　“举枪！”

　　眼见居然还有敌骑遭受炮击后还有勇气继续冲锋，方阵内的明军军官们眼中顿时浮起几分钦佩的神色。

　　但他们并没有因此手软，而是纷纷举起佩刀，高声喝令，在他们的命令下，直面敌军的步兵们齐刷刷举起火枪，瞄准冲来的敌人。

　　“开火！”

　　砰砰砰——

　　火枪齐射，铅弹如雨点般飞出，西军骁骑前仆后继倒下，不断有人中弹坠马，惨叫声此起彼伏。

　　他们的冲锋终于被击溃，尤其是艾承忠本人在混乱中也失去了身影，没有人挺身而出收拢兵马，骑兵们皆仓皇逃窜，放眼望去，整个侧翼到处是溃逃的骑兵。

　　几乎是在西军骑兵被击溃的同时，正面的步兵战场，面对汹涌而来的西军老营，明军也打出了短兵相接之前的最后一轮猛烈齐射。

　　在军官的怒吼声中，前面三排步兵纷纷举枪瞄准，而后用力扣动扳机。

　　刹那间，战场上响起雷霆般的枪声，硝烟喷涌而出，将双方的视野都遮蔽开来，西军好似秋后的稻穗一般成片倒下，冲锋势头也随之撼动。

　　硝烟弥漫，战场上视线模糊，西军老营还未从巨大的伤亡中回过神来，耳边便听见从硝烟后响起的此起彼伏的尖锐哨声，紧接着便是几乎能够震撼天地的战吼——

　　“杀——”

　　嘟嘟嘟——

　　尖锐的哨声中，明军皆挺起刺刀，怒吼着迈开步伐发起反冲锋，如同出笼猛虎一般，红色的洪流冲出硝烟，迎面撞上西军军阵！

　　西军军阵本就被刚刚的齐射打得分崩离析，还未从火枪齐射的震撼中恢复，便看见明军怒吼着冲出硝烟，刺刀的寒芒直映眼帘！

　　下一瞬，两军迎面相撞，肉体与肉体，盔甲与盔甲，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前排西军纷纷被撞倒在地，或是被刺刀捅穿身体，或是被一枪托砸倒在地，口吐鲜血。

　　“顶住！顶住！”

　　西军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稳住阵脚，西军老营也不愧是百战精兵，那些没有被撞倒的老兵迅速回过神来，站稳脚跟，挥舞着刀剑进行还击。

　　一名西军老兵紧握长矛，狠狠刺向一名线列步兵，长矛刺穿了对方的肩膀，但明军却咬紧牙关，硬生生顶着长矛的冲击，挺枪刺向敌人的脖颈，刺刀直接贯穿脖颈，鲜血飞溅，二人同时倒地。

　　两军混战，刀光剑影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之中，但西军很快就陷入颓势——

　　老营兵尽管骁勇善战，但也只能逞匹夫之勇，而明军拥有严密的组织度，在一轮接着一轮的攻势下，西军只能节节败退。

　　西军的各营营总只能苦苦支撑，竭力组织士兵反击，但他们的声音很快便被战场上的喊杀声淹没。

　　更致命的是，明军榴弹炮也在不时开火，轰击着后方西军，不断对西军造成伤亡。

　　骑兵溃败，被他寄以厚望的老营也无法在短兵相接中取得优势，反而颓势已现。

　　艾能奇绝望地闭上双眼，此时此刻，他终于能够明白为何横扫天下的八旗兵会被赶回关外，原来不是满人迅速腐化，而是明军真的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撤退吧，此战我们已经失败了，再战下去，也只是徒增伤亡。”他痛苦地说道，双手用力抓着头发。

　　过了数息，他见周围的传令兵都没有动作，直接歇斯底里地吼道：“撤退！全军撤退！”

　　这下，传令兵终于有了动作，他们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慌乱，慌忙吹响收兵号角。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收兵号角反而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前线西军紧绷着的神经在听见撤退号角后，那根神经瞬间断开。

　　紧接着，全体西军都争先恐后向后逃跑，根本无人听从指挥，各级军官徒劳的高声呼喊，他们见大势已去，也只能加入溃逃的浪潮之中。

　　刹那间，西军兵败如山倒，放眼整个战场，随处可见仓皇逃跑的西军兵卒，他们边跑边将身上的甲胄武器扔下，试图以此减轻重量，好更快的逃跑。

　　不时有炮弹从天而降，砸进溃逃的人群之中，将他们掀翻在地，明军的炮击使得西军的溃败更加混乱无序，有人失足摔在地上，还未等他挣扎着爬起来，就被身后众多逃兵踩在脚下，活生生踩死。

　　明军则是欢呼着投入追击，他们跨过满地的尸体，踩过被随意扔在地上的西军战旗，明军的胜利在这一刻已成定局，而西军的覆灭也成注定。

　　艾能奇在亲兵的护卫下惶惶撤离战场，他也没有忘记通知还在攻打南姚村的刘进忠——尽管他并不认为刘进忠此刻还在作战。

第359章 刘进忠不忠

　　正面战场的溃败并没有影响到还在侧翼攻打南姚村的刘进忠。

　　准确来说，刘进忠在目睹南姚村难以攻打后，就开始消极作战，他们围着村子虚张声势，只是偶尔开枪放箭，却没有进攻的勇气。

　　高志杰本以为会遭到敌军的猛烈围攻，却没想到敌人这般软弱，吃了点小亏就不敢继续进攻。

　　敌人围而不攻，己方兵力劣势，高志杰在不清楚正面战场战况如何的情况下自然也不敢冒然出击。

　　而且他一开始的计划便是吸引敌军火力，让敌军集火围攻自己，好借助南姚村阵地牵制敌军兵力，为友军分担压力。

　　可现在敌军围而不攻，他也只能继续坚守南姚村，双方一时间居然陷入了诡异的和平。

　　远处的炮声还在不断响起，刘进忠不时看向正面战场的方向，脸上虽然努力克制着表情，但心底却涌起了深深的不安。

　　尽管他对火炮的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己方火炮的炮声没有那么响，是更加沉闷的类型，也无法传到这么远。

　　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敌人的火炮了。

　　敌军火炮不断轰击，刘进忠已经能够想象到友军在炮火之下哭爹喊娘的惨状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骑兵从远处疾驰而来，待那骑兵靠近后，刘进忠能够清晰看见对方脸上的惊慌之色。

　　这一瞬，他心底瞬间咯噔一下，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周围的兵卒也都看见他脸上不加掩饰的惊慌，皆议论纷纷起来。

　　那骑兵冲入阵中，用力勒紧缰绳，还未等战马停下，就高声喊道：“四千岁有令，请刘将军率军撤退，莫要恋战！”

　　听到他的呐喊，刘进忠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连忙问道：“四千岁现处何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骑兵虽然过度惊惧，但也还是哆哆嗦嗦地将战况简单讲述了一遍，得知艾能奇现在已经撤退，刘进忠顿时有种自己被抛弃的感觉。

　　“连四千岁都不是明军的对手，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将军，我们还是先撤吧！”一旁的副将面露忧色，对刘进忠说道。

　　刘进忠沉默以对，没有回答，心中充满纠结，另一名副将却是上前一步，对他附耳道：

　　“将军，明军占据绛州，将我们退往陕西的道路切断，若是与四千岁一起撤退，无路可退，极有可能全军覆没，何不……”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观察着刘进忠的反应，刘进忠双眼微眯，侧目看去：“何不什么？”

　　副将心下一狠，咬牙道：“何不趁势降了明军，还能搏个反正之功，更何况将军身为蜀人，麾下将士也多自蜀地，入秦以来屡遭欺凌，以老万岁的脾气，即便能够撤回陕西，将军也难逃追责！”

　　此言一出，刘进忠肉眼可见的浑身一震，不过他并没有出声呵斥那名副将，而是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南姚村内飘扬的明军战旗。

　　那名传令兵并不知道他们二人在说些什么，他的脸上仍然充满焦急，连声催促道：

　　“刘将军，还请您速速遵从军令行事，若是再拖延下去，明军就会包围过来了！”

　　刘进忠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四周，在场将士们的脸上都带着忧虑与彷徨，显然军心不稳。

　　“将军！”

　　刚刚那名劝降的副将再度沉声说道。

　　这一声，让刘进忠终于下定决心，他对那名副将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心领神会，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紧接着，他直接向那名传令兵走去，在后者毫无防备之际，突兀拔刀挥砍过去，只见刀光一闪，传令兵的咽喉就被割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飞溅！

　　副将突然暴起，传令兵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遭到攻击，他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抬手试图去堵住不断向外喷血的伤口，但鲜血还是不停从指缝间涌出。

　　他痛苦地跪倒下来，嘴巴大张着，发出嗬嗬的声音，片刻后，便无力的瘫软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行凶顿时惊得全场惊呼，每个人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副将，下意识将手按在刀柄，做出防备的动作。

　　刘进忠这时终于有了动作，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沉声道：

　　“四千岁惨败于明军之手，颓势已现，若是听从命令与四千岁一同撤退，我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我欲反正降明，此非我贪生怕死，而是为了全军将士的性命着想。”

　　说完，他顿了顿，缓缓道：“汝等可愿与我一同降明？”

　　众人听言，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还没反应过来，还是那名副将最先拜倒在地，他将带血的腰刀插在地上，抱拳道：

　　“末将愿追随将军，降明反正！”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再加之他刚刚杀了人，浑身充满煞气，让旁人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拒绝，很有可能步入那个传令兵的后尘。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周围的将士也都纷纷反应过来，陆续拜倒一片，齐声高呼，表明心迹。

　　没有人想要赴死，即便是西军这些亡命之徒，他们当初参与义军反明也是因为活不下去，和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明朝官绅也大多已经死去，现在降明也就没有了心理负担。

　　刘进忠见状，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有人跳出来反对自己，手中这几个营是他降明以后能否保住地位的资本，不能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