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217节

　　相较于明军，西军游骑身经百战，多为精锐老兵，而明军虽然是接受系统性的训练，但还是缺少实战经验，一番厮杀下来，明军很快就被压了一头，成为被追杀的一方。

　　由两军游骑组成的第一回合，就这样以大西军略胜一筹而告一段落。

　　艾能奇见明军游骑不是己方的对手，顿时信心大增，仿佛这游骑之间的摩擦就能够决定接下来战役的胜负一般。

　　正月二十九日，在两军游骑的舍命搏杀之中，双方主力之间的距离终于被缩短至不过五里。

　　这一日，天空陆续下起了星点雪花，阳光被厚厚的云层所遮挡，雪花缓缓飘落在地，而后被一双双鞋子踩在脚下，在雪白的积雪上留下无数杂乱的脚印。

　　中午午时，汾河西侧，南姚村以东，明军先一步进入战场。

　　由于西军的肆虐，南姚村的村民早已拖家带口逃离了家乡，村庄内空无一人，好几栋民房甚至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倒塌了一半。

　　第十一旅第一标奉命跟随旅部入驻南姚村，坚守此地，放眼整个预定战场，只有南姚村周边地势较高，往东直到汾河河畔都是一片平坦的荒田。

　　第一标驻防南姚村，便是为了抢占制高点，而在南姚村往南的一片小丘陵上，部署着数十门第十一旅直属的12磅步兵榴弹炮，将火炮部署在这里，能够直接炮击到敌军军阵。

　　在小丘往东，第十、十一旅有序部署排列，若是从高空向下俯瞰，明军军阵宛若一个巨大的“L”，十一旅旅部便是下面的突出部。

　　由于参战人数众多，战场宽度过高，若是将火炮都部署在侧翼，那么中军就无法得到火炮支援，明军将步兵炮部署在各标之间的空隙，以此为前线提供及时稳定的火炮支援。

　　而在突出部的南姚村，十一旅旅部在入驻后，马上趁着敌军还未赶来就地构筑工事，他们在外围民房之间堆起了一道长长的齐胸土墙，并在土墙外挖掘简陋的壕沟，用以阻挡敌军步兵的冲锋。

　　高志杰将自己的旅指挥部部署在这里，便是要表明自己坚守南姚村的决心，保卫火炮阵地。

　　下午未时二刻，在明军的严阵以待之下，西军终于抵达战场。

　　放眼望去，数量庞大的西军几乎铺满整条地平线，军旗树立，长枪如林，人头涌动，黑压压一片宛若洪水一般，千军万马，人喊马嘶，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陈杰策马立于本阵，眺望着远处缓慢逼近的敌军，眉头不禁紧皱起来，他清楚西军兵力两倍于己，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敌军，也还是不免感到压力。

　　他扭头看向远处的南姚村的方向，从他这个方向自然是看不到村庄的，只能看见被部署在中间的火炮阵地，榴弹炮炮兵们已经开始掀开炮衣，有序为火炮装填弹药。

　　“这恐怕会是一场硬仗。”

　　他心中暗自想到，艾能奇能够成为大西国的四王子之一，且不管他的军事水平如何，麾下兵马的战斗力肯定不弱。

第356章 开战

　　“军容严整，如此一观，当真是一支雄师，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西军本阵，艾能奇看着远处严阵以待的明军，啧啧称奇，如是感慨道。

　　艾承业立于他身侧，同样眺望敌军军阵，沉声道：“父亲，明军提前到达，占据有利地形，我们要如何破敌？”

　　艾能奇没有回答，他传令大军有序摆开阵势，做好进攻准备，同时也派出更多游骑探查明军部署情况。

　　一时间，西军游骑四出，纷纷脱离本阵，向明军军阵靠拢过去，明军也不甘示弱，两军游骑再度厮杀起来。

　　不过明军游骑很快就落入下风，逐渐出现伤亡，西军也试图活捉敌人，带回去撬开嘴巴获取情报。

　　但明军也明白被带回去以后会有什么下场，一旦发觉自己陷入围攻，就本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的原则舍命搏杀。

　　他们的舍命一击果然给西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可陈杰见状，心疼不已，还是下令将游骑撤了回来。

　　没了明军游骑的阻拦，西军很快便将明军的兵力部署收入眼底，他们也注意到了被部署在山丘上的火炮阵地，连忙汇报给了艾能奇。

　　艾能奇听后，眉头微皱，他倒是没想到明军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在战前将火炮阵地暴露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有恃无恐，还是根本没将自己放在心上。

　　随着其余游骑撤回来，将探查的敌情上报，艾能奇也大致掌握了明军的军阵部署情况。

　　“这么说，有一员明军将领亲自驻防于南姚村内？”

　　艾能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尽管他此时还弄不明白明军这旅帅对应的是武官中的哪一品阶，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明军两位主将中的一人，居然亲自率领数千兵马部署侧翼。

　　而且这个侧翼还位于突出部，尽管明军可以依托南姚村的地形坚守，但只要他以优势兵力围攻，还能打不下来吗？

　　明军简直就是主动将自己的破绽送了上来。

　　艾能奇心里想到，但他同时也觉得有些古怪，明军不论是在战前就将火炮阵地暴露出来，还是将领主动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都充满了异样。

　　不管明军到底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这么大的破绽他不能视而不见，艾能奇一番思忖后，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他决定一次性动用四万兵马参战，留下万余作为预备队，其中一万兵马由刘进忠率领从右翼攻打南姚村。

　　而三万兵马分别从中军、左翼发起进攻，从正面向明军施加压力，使其不能支援南姚村。

　　艾能奇的命令有序下达，庞大的西军军阵随之开始行动起来，缓缓向前推进。

　　西军以轻装兵、新兵部署在前方，最为精锐的老营则是被部署在后方——这是为了避免老营兵在接战前就被明军火器削弱重创，同时也能兼顾督战任务。

　　“西贼发起进攻了！”

　　眼见西军军阵开始移动，明军一方随即骚动起来，士兵们再度检查起各自手中的枪械，确定火枪处于随时能够击发的状态。

　　西军前进的速度虽然不快，但他们人数众多，几乎占满了整条地平线。

　　在明军将士们的视野中，黑鸦鸦一片宛若洪流一般，带给他们极大的压迫感。

　　“不要紧张，保持冷静，记住你们训练时的口诀！”

　　军官们也注意到士兵们的紧张，他们游走在线列前，高声呐喊，试图以此来抚慰士兵们的情绪。

　　“呕——”

　　军官的鼓舞多少起到了作用，但还是有士兵承受不住战前的巨大心理压力，弯腰呕吐了出来，不过他们在战前并没有进食，即便呕吐，也只能吐出无色的酸水。

　　呕吐后，士兵连忙直起身子，顺手抹了抹嘴，若无其事地直视前方，一股酸臭的味道在队列中弥漫开来。

　　西军缓缓推进，两军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一千步、八百步、六百步……

　　就在西军行进至约莫六百步时，部署在小丘上的十一旅属榴弹炮率先开火，只听数十道震耳欲聋的炮声接连响起，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被吸引过去。

　　在他们的注视下，刺眼的焰火从炮口喷射而出，黑色的炮弹高速飞向半空，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向行进中的西军飞去。

　　艾能奇看着向己方飞来的炮弹，眉头微皱，他并非对火炮一无所知的乡巴佬，军中也有配备十几门缴获来的红夷大炮。

　　但据他所知，即便是射程最远的红夷大炮，也不可能在两军还相隔这么远的距离时就开炮，并且命中杀伤敌人。

　　“难道是明军过于紧张，以至于失误提前开炮了？”

　　艾能奇心底一时弹出了如此荒谬的推断。

　　就在他心中充满疑惑的时候，那些炮弹匀速飞了过来，居然横跨六百步的距离，直直向西军军阵砸了过来。

　　在西军将士们不敢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十几枚实心弹从天而降，其中数枚重重砸在了密集的人群之中，瞬间就夺取了十几条性命。

　　炮弹从天而降，直接削去了一名士兵的上半身，而后狠狠砸在地上，又顺着惯性弹了起来，接连砸死砸伤数人，才血迹斑斑的停在地面上。

　　周围的士兵登时惊得尖叫起来，就连艾能奇也惊得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可是六百步的距离，明军是怎么做到在这么远的距离将炮弹射过来的？

　　难道这是明军研发改进出来的新型火炮吗？！

　　想到这个可能，艾能奇心中顿时被浓浓的不安所包裹，若是他们继续前进，将一直遭到敌军的炮火打击，只怕还未接战，就会在中途溃退了！

　　“重整军阵，加快速度，我们必须要尽快与明军接战，抵消敌人的炮火威胁！”

　　他迅速做出应对，通过传令兵下达命令。

　　在艾能奇的命令下达后，西军便加快行军速度，士兵们在军官将领的催促下快步前进，但随之而来的，原本还算有序的军阵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小丘上的炮兵阵地在打出一轮炮击后，便暂时停了下来，在那么远的距离只能使用实心弹，而实心弹对步兵的伤害远要比开花弹更低。

　　为了减少火药的消耗，炮兵们便暂时停止炮击，等敌军靠近后，再使用开花弹射击。

　　而另一边，南姚村外，刘进忠也率领万余西军从两个方向合围上去。

　　他策马立于将旗之下，眺望着远处的明军阵地，只见南姚村的外围被拉起了一道长长的齐胸土墙，土墙后人头攒动，军旗林立。

　　而在那军旗之中，一面第十一旅的旅部军旗高高飘扬。

　　村内，望着从两个方向涌来的敌人，第十一旅的将士们都不禁紧张起来。

　　一名将军卫队卫兵扭头看向高志杰，想要从旅帅脸上看出什么表情，但高志杰始终神色淡然，临危不乱。

　　似乎是察觉到了卫兵的注视，高志杰微微一笑，宽慰道：“不必紧张，此役我军必胜，我军自大王苏州建军至此，从未有过败绩，今日也是一样。”

　　他的声音温和，好似如春风拂面一般，轻柔地拂去了卫兵的紧张情绪，卫兵深吸一口气，紧握刀鞘，重重点头。

　　“将军，可是要一口气压上去，直接冲进村子？”

　　西军这边，一名军官对刘进忠询问道，刘进忠凝视着明军的阵地，摇了摇头，道：“不妥，明军看起来早有准备，且装备大量火器，先派一营压上试探一番，再做决定。”

　　艾能奇督十九营，共七万兵马，一营便有三千多人，根据侦查，这南姚村内只有两千多敌人，一个营应该能够试探出火力。

　　随着刘进忠一声令下，马上有一营脱离军阵，向南姚村压了上去。

　　眼见敌军发起进攻，土墙后的明军将士皆如临大敌，最后一次检查起手中的枪械。

　　高志杰见敌军只分出部分兵马进攻，也马上意识到敌人的意图，当即下令道：“火炮不必开火，保持隐蔽，待敌军进入射程范围后，以火枪拒敌！”

　　很快，西军步兵便压了上来，进入狗锁式燧发枪的最佳射程范围内，只听一道道尖锐的哨声响起，土墙后紧接着枪声大作。

　　近千名士兵几乎同时开火，打出的弹丸汇聚成密集弹幕，宛若暴风一般向进攻的西军横扫而去。

　　转瞬间，就好似被空气中一个无形的拳头狠狠砸中一般，冲在最前面的西军步卒身前瞬间爆开一团团血雾，整个人就像是破烂的布娃娃一般，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身体支离破碎，鲜血喷涌。

　　在打出齐射后，倚着土墙的士兵连忙将火枪递向身后，并从身后的袍泽手中接过装填好的火枪，举枪瞄准，再度扣动扳机。

　　可怕的枪声再度响起，但这一次大部分铅弹造成的伤口并没有出现在胸前，而是从身后钻入体内——第一次齐射直接将西军打崩，尖叫着转身逃跑。

　　巨大的动能直接让柔软的铅弹变形、碎裂，在人体内造成第二次伤害，鲜血洒满地面，将洁白的雪地染得血红，触目惊心。

　　刘进忠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直接惊得张大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才喃喃道：“这明军的火力居然如此凶猛？若是我将全部人马都压上去，只怕还未接战，就先溃退了！”

　　不过，刘进忠很快就根据火器的缺陷想出了应对之策。

　　按照他对火铳的了解，火铳在射击后会进入数十秒的空窗期，即便明军提前准备了装填好的火铳，最多也只能打出三轮齐射。

　　只需要将轻步兵部署在前方，作为肉盾吸引明军火力，等明军进入射击空窗期时，便能以老营精锐发起冲锋，与明军短兵相接。

　　他就不信了，明军还能在近身肉搏里击败身经百战的老营？

　　刘进忠虽然想出了应对之策，但并没有马上付诸行动，而是下令将带来的火炮架设起来，向明军阵地展开炮击。

　　其目的不仅仅是要杀伤明军，也是为了轰塌明军堆砌起来的齐胸土墙，为后续的冲锋轰开能够直接冲入村庄的缺口。

　　与艾能奇一起入晋的火炮数量并不算多，能分给刘进忠的自然也只有寥寥十几门各式火炮。

　　这些火炮以前明军普遍配装的佛朗机炮为主，用来轰击城池可能稍显不足，但炸土墙是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