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207节

　　他伸手将庞天寿扶了起来，郑重道：“大伴，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你于宫中有多少心腹？”

　　庞天寿想了想，面露惭愧：“回禀万岁，老臣调任司礼太监不久，心腹之人不过数十，恐难以成事。”

　　“数十？”朱由榔面色微沉，思忖片刻，道：“也罢，有心算无心，若你真能将这数十人尽数调来，也能诛杀苏言。”

　　“不过……”他话锋一转，道：“你收买的那禁军百户，可否说动他参与？”

　　庞天寿略显迟疑，道：“老臣不知。”

　　“也罢，你寻个机会将他召来面圣，朕亲自劝他。”朱由榔咬了咬牙，说道。

　　现在的他只能利用所有能够利用到的资源，即便是还不能完全信任的那个禁军百户，也要尽力争取。

　　他不相信连一个小小的百户，都会对苏言死忠到什么都无欲无求，重利诱惑之下，定然能够将其收买。

　　……

　　当天深夜，陈池园一副宫人打扮，在庞天寿的带领下走进了乾清宫。

　　此时朱由榔还未睡下，他披着一件袍子坐在御榻旁，宫殿内也都恢复如初，丝毫看不出来不久之前有被打砸过的迹象。

　　陈池园跟着庞天寿走进乾清宫，在看见坐在御榻旁的皇帝后，浑身一震，连忙跪倒在地，口中说道：“臣御营百户陈池园，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爱卿免礼平身。”

　　皇帝平静淡然的声音响起，陈池园连忙一边谢恩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那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皇帝和庞天寿都将他的表现收入眼底，尽管他的表现有些不堪，但也是正常人该有的表现，向苏言那种初次面圣拒绝跪拜，甚至往后面圣也只是躬身行礼的，一看都是大逆不道的逆臣！

　　“陈爱卿。”朱由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朕听说你家中有一老母常年卧病在床，每月都需要一笔很大的开支为母买药治病？”

　　“是……是的，陛下。”陈池园局促不安地回答道，双手不知道放哪里。

　　“百善孝为先，你这等纯孝之举，朕理应加以封赏，以宣扬孝道。”朱由榔笑着说道。

　　“陛下，臣……”陈池园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正欲开口，皇帝抬手打断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可是，朕如今身处囫囵，有治国之心，却也无处施展。”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走到陈池园面前，后者连忙垂首，不敢直视龙颜，朱由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微微发沉，道：

　　“陈爱卿，你身为禁军百户，可知道如今朝堂之上，是谁在肆意妄为，蒙蔽朕的视听，试图使朕沦为傀儡吗？”

　　陈池园身体微颤，眼神躲闪，嗫嚅道：“陛下，臣……臣愚昧，实在不知陛下所指何人。”

　　朱由榔目光紧紧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温和，缓缓说道：“是楚王苏言，他野心勃勃，把控朝政，如今更是在民间散布谣言，妄图抹黑朕，以达到他谋朝篡位的目的，朕虽为一国之君，却被他处处掣肘，难以施展抱负。”

　　陈池园在来之前就猜测皇帝会和他说什么，却没想到居然这么直接，以至于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其辞：“陛下，这……这等大事，臣实在不敢妄言。”

　　庞天寿在一旁看着有些着急，上前一步说道：“陈百户，万岁如此信任你，才将此事告知于你，如今国家危在旦夕，君父深受苏逆欺辱，君辱臣死，你怎能置身事外？”

　　朱由榔也跟着说道：“陈爱卿，朕知道你是个忠义之士，只要你愿意助朕一臂之力，诛杀国贼，朕可下旨命宫中御医为你母亲治病，且赏你黄金万两，封万户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如此大的诱惑，陈池园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双拳紧握，脑中好似做着巨大的心理斗争，片刻后，他面露坚定，跪倒在地，道：

　　“臣愿为陛下效死而战，诛杀国贼！”

　　“好！”

　　朱由榔大喜，连忙亲手将陈池园从地上扶起来，道：“陈爱卿不愧为国家肱骨，你不负朕，朕亦不负你！”

第345章 衣带诏

　　虽然朱由榔口口声声说着信任陈池园，但他也并非是完全的白痴。

　　他和庞天寿都很清楚，此事事关重大，若有一个不慎，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朱由榔身为皇帝，或许还能逃过一劫，可庞天寿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为了避免陈池园叛变，在朱由榔的授意下，二者离开乾清宫的路上，庞天寿声音压低，略显阴鸷：

　　“陈百户，此番谋画身系你我二人的身家性命，咱家不得不防，明日一早，你便将你家中独子送入宫中，让咱家代你照看几日，等事成之后，再放他出宫与你团聚。”

　　陈池园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脸上扯起几分强笑，道：“既是内相吩咐，下臣不敢不办，只是宫中守备森严，又该如何瞒过其他人送入宫中？”

　　“无妨，咱家在尚膳监有人，你只需让你家独子乔装成宫人，跟着采办太监一起入宫即可。”庞天寿说道。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陈池园的肩膀，笑眯眯道：“陈百户也不要怨咱家，咱家这也是为了大计着想，有个保障在身，你我都能放心，陈百户觉得呢？”

　　“内相所言极是，下臣不敢有半点埋怨。”陈池园躬身说道。

　　话是这样说，但他在离开宫城后，转头就找上了苏言，将皇帝的谋划和盘托出。

　　苏言听后，并没有表现出勃然大怒，而是面露冷笑，道：“却是没想到元辅的这一计划，竟误打误撞提前激起了皇帝的反抗情绪，如此也好，我正愁没有理由对他动手呢。”

　　“大王，庞天寿要标下将家中独子送入宫中为质，虽然还未说明何时动手，但标下推断，这几日便极有可能。”

　　“入宫为质？”苏言一怔，旋即担忧道：“你家中就这一独子，若是因此事而丧命，我如何能够安心？不可，万万不可。”

　　陈池园心中一暖，眼眶微微泛红，单膝跪地道：“标下对大王之忠心日月可鉴，只要能为大王歼除宵小，我儿即便身死，也是死得其所。”

　　苏言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认真道：“我并非怀疑池园之忠心，只是你膝下就一独子，怎能因我而断绝香火？”

　　说着，他沉吟片刻，道：“你放心，我会让天玑司暗中保护你儿，定不会让他出事，就有劳你继续潜伏在皇帝身侧了。”

　　陈池园重重点头，道：“大王放心，标下明白该怎么做，那标下明日就按照庞天寿的安排行事。”

　　“好。”苏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后务必小心，不要露出任何破绽，我会让天玑司暗线与你接触，有任何情况，及时通过暗线向我汇报。”

　　陈池园领命离去，等他离开后，苏言立刻招来了天玑司指挥使陈彬。

　　在等待陈彬来的这段时间，苏言忍不住暗自感慨，他之前一直都没有对系统兵的死忠有概念，今天一见，也不免被震撼到。

　　即便明知将唯一的儿子送入龙潭虎穴之中，可能会导致独子丧命，断绝香火，为了心中对苏言的忠诚，他们仍然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如此忠诚，他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陈池园的独子因为自己丧命？

　　没过多久，陈彬便匆匆赶来，向苏言躬身行礼后，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苏言面色略显阴沉，对陈彬说道：“刚刚我在禁军中的眼线来报，皇帝和庞天寿打算谋反，收买禁军谋害于我。”

　　皇帝？谋反？

　　这还是汉字吗？

　　怎么组合起来我就听不懂了？

　　陈彬眼中闪过几分茫然，而后被一抹怒意取代：“大王迎圣驾回南都后，一直优待皇室，从未有过亏待怠慢，他们安敢如此，简直不似人君！”

　　苏言冷笑一声，道：“这是被你们在民间煽动的舆论给逼得狗急跳墙了，不过正好，我们也可以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皇帝昏庸无能，合该废立新帝，取而代之。”

　　陈彬眼前一亮，道：“大王，此为良机，可让朱由榔将帝位禅让于您。”

　　苏言摇了摇头，没有接话，转而将陈池园的事情说了出来，让陈彬安排在宫内的眼线加强监视力度，并保护好陈池园之子。

　　次日，陈池园如约将独子送入宫中为质，见到他如此配合，朱由榔和庞天寿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现在皇帝手中能够使用的力量，除了陈池园麾下的一个连队外，就只有庞天寿的那数十名心腹太监。

　　这点人若是打苏言一个措手不及，骗他入宫面圣时将其诛杀，倒应该是绰绰有余。

　　但诛杀苏言以后，该如何重新临朝收回权柄，就是一个不小的麻烦了。

　　皇帝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将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也拉入密谋的团伙之中，马吉翔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表现出不忠的迹象，而且他手中还掌握了锦衣卫，要想成事，就不能绕过他。

　　马吉翔被召入宫，由皇帝亲口告知计划后，吓得浑身发抖，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他结结巴巴道：“万，万岁，楚王于朝中拥簇者众多，势力根深蒂固，还请您三思！”

　　“朕已经九思过了！”朱由榔一甩衣袖，直接走到马吉翔面前，盯着他：“马指挥使，君辱臣死，苏言是如何操纵舆情羞辱朕的，你应该一清二楚，你身为臣子，深受皇恩，朕有意诛杀国贼，你难道要置身事外吗？”

　　“臣……”马吉翔大汗淋漓，他开始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不装病在家，为什么要屁颠屁颠听宣入宫。

　　他心中纠结再三，一咬牙一闭眼，还是俯首说道：“臣纵有万死也不敢置身事外，愿为万岁效死而战！”

　　“朕果然没有看错人！”朱由榔脸上瞬间带上和熙的笑容，他抬手将马吉翔扶了起来，紧紧握住对方的衣袖，眼中满是恳切与期待：

　　“马爱卿，朕此刻的处境你也清楚，苏言一日不除，朕便一日难安，大明江山社稷更是危在旦夕，若能得你相助，此番谋划定能成功！”

　　“待成功铲除国贼后，朕封你为永安侯，赏万金，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特许你入阁掌丝纶房事，如何？”

　　这可是封侯入相啊！

　　掌丝纶房事也就是代拟诏书，权势可想而知，马吉翔听了都忍不住呼吸加重，瞪大双眼。

　　在巨大的诱惑下，马吉翔果断选择彻底投靠皇帝一边，背叛皇帝将他的计划汇报给苏言或许也能够得到奖赏，但肯定没有皇帝这边高。

　　而且等苏言成事后，他也会被冷落到一旁，现在他虽然名义上是锦衣卫指挥使，但在苏言这边就和边缘人一样。

　　可若是和皇帝一起豪赌一番，事成以后，他便能凭借此番政变的功绩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想到这，马吉翔马上跪倒在地，再次向皇帝表达自己的忠心。

　　皇帝将他搀扶起来，随后便将自己的谋划和盘托出，末了，他略显忧愁地说道：

　　“诛杀苏言容易，但想要执掌朝政，没有朝臣的支持何其难也。”

　　“万岁，武英殿大学士堵胤锡、东阁大学士陈子壮二人皆忠于万岁，万岁何不亲笔写一诏书，由臣带出宫去，交给二公过目，二公看过，定会全力配合万岁。”马吉翔提议道。

　　“可是此二人并无兵权，若是城中兵马得知苏言死讯而哗变，又该如何弹压下去？”朱由榔担忧道。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解决，南京可是苏言经营许久的大本营，周边手握兵权的将领都是苏言的人。

　　“万岁，依臣之见，可先留苏言一命，将他软禁于宫中，假借其手发号施令，将掌兵之人换成忠于您的人。”一旁的庞天寿提议道。

　　朱由榔听言，眼前一亮，抚掌道：“此计不错。”

　　接着，朱由榔便命庞天寿研墨，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小块布，在上面提笔写下诏书，盖上皇帝宝印。

　　而后，在场的庞天寿与马吉翔二人也都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以此作为投名状，也暗含“生死与共”的誓约。

　　待墨迹干掉，他手握诏书，对马吉翔恳切道：“马爱卿，能否成事，全靠你了，莫要让朕失望。”

　　“臣定不负万岁所托！”

　　马吉翔再度跪倒在地，重重说道。

　　……

　　自得知皇帝的密谋后，陈彬便命令天玑司提高对皇帝和其接触之人的监视程度。

　　因此，在马吉翔出宫后，就马上有探子盯上并开始跟踪他。

　　马吉翔没有急着前去拜访堵胤锡和陈子壮二人，他出宫后直接回了家，一直在家待到天黑，才换上一身便装从侧门偷摸摸地离开，向堵胤锡的府邸走去。

　　堵胤锡在南京没有房子，他住在租来的一栋小别苑里，家中也只有几名奴仆。

　　马吉翔来到堵府门前，左右张望了一番，见没有人跟踪自己，才轻轻敲响了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