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191节

　　就在王翊他们感到疑惑又有点不敢置信时，有士兵来报，称有一名自称云南巡按御史的人主动前来投靠。

　　王翊一听，连忙命人将那人带进来。

　　不多时，一名看起来有些狼狈的身着官袍的中年男人便被士兵带了过来，那个男人在见到王翊后，直接拜倒在地，带着些许哭腔说道：

　　“下官云南巡按御史罗国瓛拜见王督宪，下官被那沙定洲所掠，强迫随军，在沙定洲败逃后冒死出逃，而今终于得以见到王师了！”

　　王翊伸手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轻轻为对方拍去身上的尘土，温声道：“倒是苦了你了，现在王师入滇平乱，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平定沙定洲之乱，拨乱反正。”

　　罗国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沉声道：“督宪，眼下沙定洲已败，定会退往其巢穴阿迷州，您可兵分两路，一路西进攻取昆明，一路南下追击沙定洲，直取其巢穴。”

　　王翊点了点头，问道：“只是不知昆明府还有多少贼兵把守？”

　　罗国瓛回答道：“沙定洲麾下兵马并不多，这五万已经是其能够调动的所有兵马，只有其心腹部将王翔所率数千人马驻扎于禄丰，防范楚雄的杨抚台东进。”

　　“这么说，沙定洲已经无力抵御王师了？”一旁的胡一青有些狐疑地问道。

　　说实话，他多少有些不相信能够荼毒云南这么久的沙定洲有这么脆弱。

　　罗国瓛见他怀疑自己，连忙说道：“下官不敢欺瞒督宪，沙定洲谋乱前，只是阿迷州、蒙自两地土司，谋乱后虽然看似声势浩大，可实际上多为各地土司依附响应，其本部兵马并不多。”

　　说完，他扼腕叹息：“沙定洲初时自昆明谋乱，若不是黔国公慌乱出逃，又岂能成事？”

　　罗国瓛身为云南巡按御史，是非常清楚沙定洲之乱的整个过程，要说这沙定洲能够成事，沐天波的无能占了大部分原因。

　　要是沙定洲于昆明发动叛乱时，沐天波能够临危不乱，调动城防卫军平叛，叛乱很快就能被扑灭。

　　可是沐天波直接被吓破了胆，抛弃母亲与府中女眷，自己翻墙出逃，昆明府内群龙无首，才让沙定洲能够成事，一举拿下昆明。

　　而被沐天波抛弃的府中女眷，为了不损黔国公府的气节，自焚而死，这和沐天波的怯懦表现简直是天差地别。

　　联想到沐天波在历史上最后的结局，或许他就是经过这一次变故后得到了磨砺蜕变，从一个只会仓皇逃跑的懦弱者，变成敢于夺刀反抗，最终殉国的勇士。

　　王翊等人并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也只能安慰罗国瓛事已至此，让他不再继续叹息下去。

　　交水之战，明军击毙滇军夷兵百余人，俘虏数千，而夷兵自相践踏而死，或是被战象踩死者甚众，明军随即攻占交水城。

　　次日，明军克曲靖府，由于沙定洲已经仓皇弃城而逃，曲靖府宛若空城，被明军兵不血刃拿下。

　　城中百姓见王师终于打过来，纷纷欢呼雀跃，箪食壶浆夹道欢迎，王翊便请罗国瓛留守安抚百姓，恢复生产。

　　而他则于城中休整一日后，兵分两路，一路由他亲自率领西进攻打昆明，一路由胡一青、李过二人率部南下追击沙定洲。

　　正如罗国瓛所言，沙定洲之乱看起来声势浩大，实际上其本人的实力并不算强，多为各地土司归附作乱。

　　而随着沙定洲于交水之战中惨败，许多土司都意识到沙定洲大势已去，不是值得继续跟随对抗朝廷的对象了，便在明军西进、南下途中纷纷倒戈，向明军请降。

　　王翊虽然对那些参与叛乱的土司充满厌恶，但他也清楚此时最主要的还是先平定沙定洲之乱，恢复朝廷在云南的统治，便接受了那些土司的投降。

　　不过，为了避免那些土司降而复叛，他强令归降土司将家中子弟送至军中充作人质，以此达成对土司的制衡。

第325章 昆明夜变

　　九月初二日，明军占领宜良，昆明府近在眼前。

　　沙定洲的心腹大将王翔在得知交水之战的结果后，第一时间从禄丰撤回了昆明，决定据城固守，等待沙定洲退到此地。

　　却没想到，沙定洲没有往昆明撤退，反而向南败逃，而他也只等来了明军的兵锋。

　　九月初五，明军兵临昆明城下，封锁府城六门，切断守军对外联络的渠道，并构筑围城营地，打造攻城器械，做出攻城架式。

　　在兵围昆明期间，王翊也派出使者前往楚雄，与杨畏知、沐天波等人取得联系，他并不知道这二人对于楚王的态度，要想尽快稳定云南局势，肯定离不开这两个人。

　　杨畏知此时早已从沐天波那里得知了楚王把持朝政，出兵入滇平叛的消息。

　　他和沐天波是相同的想法，只要能够诛灭沙定洲，平定叛乱，以楚王为尊又有何妨？

　　而且，相较于昏庸无能、玩兵害民的丁魁楚、瞿式耜之流，富有才能，鲜有败绩的楚王明显更亲切一些。

　　至少楚王一上位，就马上出兵入滇平叛，反观丁魁楚、瞿式耜等人，他们发出了多少求援奏疏，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掀不起半点波澜。

　　因此，在见到王翊派来的使者后，杨畏知的反应很是积极，他对王翊的使者说道：

　　“本官坚守楚雄多年，一直翘首以盼王师，而今王师终于入滇平叛，本官自然要极力配合督宪，不敢有丝毫惰怠。”

　　使者见他如此配合，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说道：“还请杨抚台即刻率军前往昆明与督宪汇合，下官还要前去永昌面见黔国公。”

　　“这是自然。”

　　杨畏知应下，随即点兵离开楚雄，向昆明开去。

　　此时的昆明城内，已是一片人心惶惶，准确来说，这里的人心惶惶是针对王翔及其党羽的。

　　王翔和他的党羽被沙定洲抛弃，只能困守孤城，而昆明城内皆以汉人为主，汉人早已苦沙定洲暴政荼毒久已，人心思变。

　　见城外是王师围城，许多汉人绅民皆暗中谋划于城中起事，响应王师攻城，留在昆明城中的云南总督吴兆元等被沙定洲裹挟的汉人官僚自然也成为了被他们笼络联合的主要目标。

　　吴兆元，崇祯十二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云南，隆武时授命总督云南，巡抚职则由杨畏知接替。

　　此时的他早已年至古稀，白发苍苍，一副老态龙钟之貌，因为吴兆元督抚云南将近十年之久，他在云南声望极高，沙定洲希望能够通过他稳固自己在云南的统治地位，所以免于死在沙定洲之手。

　　尽管此前被迫从贼，但吴兆元始终在谋求复明，而今王师就在城外，他又如何会置身事外。

　　在城中暗流涌动，人心思变之际，吴兆元也暗中联络城中几家官绅大族，做好于城中举事夺取城门的准备。

　　而他本人，则是亲自前往城中军营，面见守将王翔，试图劝说他开城投降，使昆明能够兵不血刃光复。

　　王翔从名字来看，就知道是一名汉人，他听闻吴兆元求见，连忙将后者请入帐内，并请吴兆元坐在主座上，自己坐在下座。

　　吴兆元并没有接受，他几番推脱后，还是坐在了下座，让王翔只能无奈地坐在主座上。

　　二者先后落座后，王翔态度恭敬，先是叮嘱一番，而后才略带疑惑地问道：

　　“城中局势紧张，吴公年事已高，还是不要随意上街了，不知吴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余此番前来，非为他事，实为王将军之前途安危。”吴兆元回答道。

　　王翔听言，先是一怔，而后瞬间意识到了吴兆元的来意，不过他没有戳穿，而是故作不解，道：“吴公有何高见，在下洗耳恭听。”

　　吴兆元面露严肃，道：“王将军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吗？朝廷调兵入滇，是为平定土司夷兵叛乱而来，逆贼沙定洲已经落败，仓皇南窜，王将军据守昆明负隅顽抗，又有何意义？”

　　“王将军身为汉人，为沙定洲这等蛮夷助纣为虐，负隅顽抗，城破以后，只会罪加一等，牵连族人。”吴兆元说着，一边观察起王翔的表情变化。

　　王翔其实并非坚定的死硬分子，此时还据守昆明，更多还是想要给自己谋求投降以后的利益。

　　而且他也清楚，如果自己直接投降了，即便能够既往不咎，仕途也走到了这里，基本没有再往上一步的可能了。

　　可要是通过吴兆元投降，以后者的影响力，说不定还能谋求个一官半职。

　　因此，他在听了吴兆元的话以后，非常配合的露出了几分担忧的神色，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吴兆元跟前，单膝跪地，抓着后者的衣袖，道：“在下无意抗拒王师，还请吴公救我！”

　　吴兆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轻声道：“王将军若想活命，何不开城迎降，将功补过？朝廷素来宽厚，只要将军诚心归附，定然不会为难将军。”

　　王翔对他的这个回答并不太满意，他要的是更加明确的保证，但吴兆元显然是不可能给他的。

　　最后，王翔只能说道：“吴公今日之言，在下如何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军中将士众多，不可擅做决定，还请吴公先且回去，容在下与弟兄们好好商议一番。”

　　吴兆元听言，也只能点头同意，起身离去，既然王翔还在想着待价而沽，那他也没必要等了。

　　等他离开军营，回到家中时，便看见与他一起密谋起事的几家士绅老爷都还在他家中坐着，等他回来。

　　见吴兆元回来，几人纷纷起身行礼，而后问道：“吴公，不知那王翔如何回复？”

　　吴兆元摇了摇头，冷哼一声：“此人还在待价而沽，不愿归降，既然他执迷不悟，那就不必再劝了。”

　　几人听言，面面相觑，他们倒是没想到王翔的头这么铁，沙定洲都败了，王师就在城外，他还不愿意马上投降，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其中一人很快回过神来，问道：“吴公，可是要今夜就开始动手？”

　　“今夜就动手，会不会有些太过仓促了？”旁人略有些迟疑地说道。

　　吴兆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就今夜动手，王翔不会想到我们这么快便动手，能够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说罢，他看向几人，问道：“你们每家可都备好了人手？”

　　“都备好了。”几人答道，接着将自家能够出动的家丁护院的人数一一报出。

　　他们都是昆明有名的缙绅大族，为了驱逐夷兵，使昆明光复，他们都将所有能够调用的家丁护院都押了进去。

　　“那就在今夜动手！”吴兆元捏拳说道，“老夫于府中设宴，请王翔前来赴宴，将他一举擒获，只要王翔被擒，城中守军也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计划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吴兆元制定了两套能够同时进行的计划，一是他在家中设宴，请王翔前来，摔杯为号，将王翔擒获，迫使王翔下令投降。

　　二是集中各家家丁护院，趁夜色强攻守备相对最为薄弱的宝成门，引明军入城。

　　两套计划同时进行，即便其中一边失败了，只要一边成功，便能成事。

　　时间悄然流逝，很快夜幕降临。

　　围城期间，府城全城宵禁，街道上一片漆黑，仅有两侧民房窗户透露出的微弱烛光提供了微不足道的光芒。

　　在黑暗之中，一小支队伍缓缓从远处的街角而来，他们丝毫不顾及宵禁的规定，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打着火把，走在街道上。

　　队伍中的轿子内，王翔随意的坐着，脑中却是在思索着一会到了吴兆元的府邸后，后者可能会说些什么。

　　白天他在收到吴兆元的邀请时，还很是诧异，毕竟不久之前两人才见过一面，怎么这突然就派人来请他赴宴了。

　　不过，在听了吴兆元的下人的说辞后，他便马上打消了疑惑，转而对晚宴上的谈话充满了期待。

　　下人只是含糊不清地透露了些吴兆元有意帮他在投降后继续统兵，参与征讨沙定洲的消息，对未来充满焦虑的王翔便直接上了勾。

　　他并没有对吴兆元产生丝毫怀疑，因为吴兆元手中的确没有一兵一卒，而且他也不认为后者年过古稀，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能够拿自己这个正值壮年的武人怎么样。

　　没过多久，轿子便到了吴兆元的府邸外——在沙定洲入主昆明后，吴兆元也被直接从总督部院赶了出来，迁到了总督部院不远的一栋宅邸。

　　“将军，到了。”

　　外面的声音打断了王翔的思绪，他将思绪拉回现实，起身走出轿子，踩着轿奴的背下了地，吴兆元并没有亲自出来迎接，而是命他的长子吴应禧代为相迎。

　　吴应禧自是知道今晚的计划的，他见王翔到来，下意识松了口气，连忙挤出笑脸，几步上前拱手行礼，将王翔迎入府内。

　　和他一起来的卫队也想跟着入内，吴应禧笑着说道：“家父也命人在偏厅备好菜肴酒水，各位请移步偏厅，暂且休息片刻吧。”

　　卫兵们没有动作，而是一齐看向王翔，王翔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你们去吧，莫要喝多了，谁要是喝醉了在这里耍酒疯给老子丢脸，老子回去抽死他个狗日的。”

　　卫兵们齐声应下，嘻嘻哈哈的跟着下人往偏厅走去，王翔身边就只剩下两名卫兵寸步不离的跟着，吴应禧见状，故作疑惑：“这两位为何不去？”

　　其中一人不卑不亢答道：“我等是将军的贴身亲兵，不便离去。”

　　吴应禧听言面露恍然，也没有坚持让他们跟着去偏厅，太过坚持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而且跟在王翔身边的只有两个人，应该不足为虑。

　　几人一路交谈，很快便到达正厅，吴兆元就坐在主位上，圆桌旁还有几名和吴兆元一样被强掠的明廷官员。

　　他们见王翔到来，脸上都露出了略有些诡异的笑容，这笑容看得王翔心里一阵发毛，原本要迈进正厅的脚也收了回来。

　　吴兆元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温声道：“王将军，为何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