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181节
李过对他们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而后看向王翊,道:“王抚台,堵公暂时住在里面。”
“堵巡抚可有吃过饭?”王翊问道。
李过看向看守的士兵,得到士兵否认的答案后,王翊便说道:“那就为本官准备两份食物吧,本官要与堵巡抚一同进餐。”
李过迟疑片刻,还是同意了王翊的想法,命人准备好两份食物,等那食物送来后,王翊拒绝了李过让人一同送入的提议,两手各拿一份,亲自进入帐内。
营帐内,堵胤锡正手捧书籍,在烛火下阅览,他只是人身自由被限制住,什么需求都还能得到保证。
一开始,堵胤锡还会以绝食来抗争,但李过巧妙的决定另辟蹊径,去做他的侄子堵正明的工作,成功说服了堵正明,让堵正明前来送食物。
堵胤锡无子女,堵正明既是他的侄子,也算是他的养子,在堵正明的苦苦哀求下,堵胤锡最终也只能无奈妥协,放弃了绝食。
他听见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还以为是自己的侄子,正准备让他将食物放在一旁,余光却瞥见那人身上的衣袍并非侄子平日所穿的。
堵胤锡眉头微蹙,放下书籍,抬眼看去,便看见来人很是陌生,却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他略有些防备地站起身来,问道:“你是何人?”
王翊将手中的两份食物放下,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冠,才抬手行礼:“下官湖南巡抚王翊,见过堵巡抚。”
“湖南巡抚……”堵胤锡眼中闪过一瞬迷惑,但他很快联想到不久前营外的动静,心里瞬间对王翊的身份了然。
因此,他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重新落座,道:“你来做什么?本官与你没有什么可说的!”
王翊没有在乎他的态度,自顾自坐在了堵胤锡对面,脸上笑容依旧:“下官在离开长沙前,大王曾召见过下官,云堵巡抚单骑招抚忠贞营之英姿,实令他为之钦佩,堵巡抚这等忠贞之贤臣,若是丧生于内乱之中,是为朝廷一大损失,命下官必须好生对待您。”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还这般吹捧自己,堵胤锡的面容虽然依旧冷若冰霜,但也缓和了些许,他冷哼一声,道:“本官所做一切,皆为国家大义,若不能报效国家,光复河山,惟有死矣!”
王翊接过话头,道:“堵巡抚,扪心自问,楚王殿下所作所为,难道不都是为了报效国家,光复河山吗?殿下自苏州起事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惰怠,屡屡亲临战阵,舍生忘死,方能驱逐鞑虏直至黄河南岸。”
“反观朝中衮衮诸公,丁魁楚联合阉宦玩弄权术,把持朝政,使朝中党同伐异,日益严重,类似何腾蛟这等无能之辈,却能靠溜须拍马,手握兵权而身居高位,堵巡抚这等有才德之人,反而要受其节制,不得施展拳脚。”
王翊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字字珠玑,都戳中了堵胤锡的心窝里。
扪心自问,如果抛开苏言僭越称王的行为,他的确是堵胤锡心中充满钦佩的能臣干将,能够靠一己之力挡住满洲兵席卷天下的大势并反攻、收复失地,这点放眼整个明廷,都没有一人能够与之相比拟。
堵胤锡自己也没有信心——甚至说如果只靠他和忠贞营的话,可能还更有战机。
在堵胤锡陷入沉思的同时,王翊又接着侃侃而谈:“楚王殿下在前线领军浴血奋战,而朝廷诸公却在后方争权夺利,反而因忌惮殿下光复南都、两淮,声名鹊起,而听信奸佞谗言,降罪于殿下,更是意图命监军至江南争夺兵权。”
“彼时江南才刚刚稳定,鞑虏环伺,虎视眈眈,朝廷就如此急切欲行自毁长城之举,殿下若是束手以待,岂非步入岳武穆、于少保后尘?况且鞑虏也定会借机反扑,军中人心不稳,江南光复也恐只是昙花一现。”
堵胤锡哑口无言,朝廷此举的确过于愚蠢,而且也忒不厚道了,苏言在前线拼死拼活收复失地,你在后面随便根据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弹劾就降诏申饬,还派监军夺权,也就不能怪苏言直接翻脸了。
但,这不是苏言僭越称王的理由。
他摇了摇头,道:“即便如此,定国公也该恪守臣节,怎能僭越称王,有违臣制?”
“那丁魁楚操弄权术,蒙蔽圣听,破坏北伐大业,使中原百姓不得解放,又符合臣制了?”王翊反问道。
他说着,又站起身来,道:“何腾蛟拥兵自重,嫉妒贤良,坑害友军,使湖广糜烂,又符合臣制了?”
“你……”堵胤锡被他噎了一下,脸庞涨红。
王翊不给堵胤锡反驳的机会,接着说道:“堵巡抚,恕我直言,当今国家之害,实为党争,党争又以丁魁楚、瞿式耜二人为重,若不能诛杀国贼,肃清党争,光复河山只是一句空话罢了!”
“放眼天下,能够驱逐鞑虏,恢复河山之人,除楚王外又有何人?堵巡抚若是一味迂腐纠结,也只怕会拖累忠贞营这数万英勇将士,使他们白白蹉跎,甚至是无谓牺牲。”
“言尽于此,还请堵巡抚好好思量一番吧!”
说罢,王翊便闭上了嘴,不再开口,自顾自拿起自己的那一份食物,细嚼慢咽,而堵胤锡呆呆地坐在那里,眸底思绪流转,好似在回味着王翊刚刚那番话。
整个营帐内便只剩下王翊吃饭的声音,一直等到他将自己的那份吃完后,堵胤锡都还是如同一尊雕像般坐在那里。
王翊见状,心中充满了无奈,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这一番话能不能说动堵胤锡,如果能够说动他,那是再好不过的。
可若是堵胤锡铁了心想要站在楚王的对立面,那他也只能继续将他软禁起来,等苏言来决定准备如何处置他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营帐时,堵胤锡终于有了动作,他发出了一道长长的叹息声,站起身来,向王翊准备离去的背影抬手行了一礼:“王公今日一番言论,实令胤锡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
王翊听言,连忙转身看向堵胤锡,回礼道:“不敢称王公,堵巡抚称呼下官表字完勋即可。”
堵胤锡苦笑一声,道:“若非完勋今日一言,胤锡只怕会继续蹉跎于此,虚度光阴,若只是我一人也就罢了,牵累到忠贞营上下报国无门,我万死难辞其咎。”
“堵巡抚能够想通是最好不过的,兴国侯和一众将军们还在外面等着您呢。”王翊说道。
堵胤锡轻叹一声,还是与王翊一同走出了营帐。
待他二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后,李过、高一功二人连忙上前拜倒在地,口中请罪,堵胤锡笑着将他们二人扶起来,道:“补之、国勋何罪之有?若非你二人坚持,我恐已做出万劫难复之错事。”
说着,他看向一众忠贞营将领们,后者都用期待、关切的目光打量着他,堵胤锡鼻子一酸,只能用笑容强压住流泪的冲动,道:“从今而后,我与诸君当同心戮力,共讨国贼,共赴国难。”
“共讨国贼!共赴国难!”
众将齐声喊道。
……
忠贞营至此被整编进入楚军序列,王翊请堵胤锡继续节制忠贞营。
说起来,二人之间的地位多少有些尴尬,堵胤锡的官职是湖广巡抚,而王翊是比湖广巡抚还要低的湖南巡抚。
从官位来看,不应该是王翊节制湖南军务,而应该由堵胤锡来负责,但堵胤锡也自知并不适合与王翊争夺军权,便主动表示愿意听从王翊调遣。
一场可能导致楚军与忠贞营出现隔阂的权力争斗便以堵胤锡主动退让而告一段落,王翊在返回澧州后,除去命人调集粮饷拨给忠贞营外,也写信一封送往苏言军中,向苏言汇报此事。
忠贞营得到补给后,军中上下终于能够放开吃饱喝足——自从他们败走荆州后,朝廷便有意减少了拨给他们的粮饷,而堵胤锡又严令禁止骚扰百姓,忠贞营将士饥一顿饱一顿反而成了常态。
堵胤锡与李过等人巡视于军中,看着将士们狼吞虎咽的模样,都不免感慨万千。
堵胤锡最是感慨,他所忠诚的朝廷让他的兵卒无法吃饱饭,反而是他之前一直充满偏见的僭越者让他的兵卒能够大快朵颐。
王翊整编忠贞营后,便开始调兵遣将,继续发起对湖南明军的攻势。
他兵分两路,一路由堵胤锡率领忠贞营自常德攻辰州,尽收湘西各州府,切断通往贵州的道路。
一路则由他亲自率领,以重新汇合的湖南总兵胡一青为先锋,南下攻打宝庆府,打通通往广西的道路,再伺机攻略广西。
此时的宝庆府已由吕大器亲自驻守,他在率领残军退至宝庆后,一边加固城防,一边急令各地明军前来汇合,共同抵御楚军。
但各地明军对此响应者寥寥,武冈副将刘承胤甚至拒绝发兵,准备保存实力,据守武冈。
而在湘东,苏言率领的楚军主力已经破衡山,兵锋直指衡州府,卢鼎自知军心涣散,无法固守衡州,只能弃城继续南逃,退往郴州,准备见势不妙就从韶关撤回广东。
卢鼎虽治军严明,但大军撤离衡州之际,军纪已然涣散到无法约束的境地,诸多明军于城内外大肆劫掠。
在战乱中,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秀才和他的族人没能逃过兵祸,被乱兵所杀,所携财物也都被抢夺一空。
这位老秀才名为王朝聘,号武夷先生,他的三子名气更大,名唤王夫之。
此时的王夫之还远在湘乡,亲眼目睹楚军势如破竹,明军仓皇奔逃的景象,他原本打算前去投奔章旷,但还在半路就得知章旷遇害的消息,为了躲避兵祸,只能暂时在湘乡逗留。
等他得到父亲的死讯时,楚军已兵不血刃占领衡州城,衡州在乱兵的劫掠下街市萧条,街边多骸骨,苏言只能在衡州暂时休整,稳定民心,组织恢复生产。
王夫之虽屡次落第,但他深受儒家思想教育,有忠君报国之志,本欲南下投奔永历朝廷,可突然听闻父亲被乱兵所杀的噩耗,极度悲伤之下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可和历史上他的父亲死于清军之手不同,王夫之本就立志抗清,父亲和亲人死于清军手中只会激励他继续抗清。
可在这个时间线,他的父亲和亲人却是死在他忠于的大明官军之手,无异于给王夫之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第314章 六月战事
王夫之听闻噩耗后,当即动身南下衡州,他的好友夏汝弼一同随行。
从湘乡到衡州一路不过二百余里,星夜赶路下,他们只用了四五天时间便赶到了衡州府城。
此时的府城在楚军控制下已经重新恢复了秩序,府城七门大开,商贾行人得以自由出入,王夫之等人在城门接受了一番检查后,便被得以放行。
从一同排队等待检查的行商口中得知,楚王大军眼下正屯兵于城南郊外,安营扎寨,这几日都有还逗遛在衡州城内的明军溃兵被抓出来,明正典刑,首级悬挂于牌坊之上。
王夫之就亲眼看见,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牵着好几个被绳子绑缚的人穿过街道,那些人垂头丧气,看起来很是狼狈,在路过百姓时,还能看见百姓对着他们唾骂,捡石头砸。
街上许多行人都身着素縞,人人面带忧伤之色,王夫之回来的时间较晚了,丧礼大多办完,但路边还是能够随处看见被扫着堆积起来的纸钱,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萧瑟感。
王夫之按照信上的地址,在城中兜兜转转了一圈,才找到了幸存亲人暂时居住的地方。
怀着悲痛的心情,王夫之轻轻敲响了房门,没过多久,从里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一身素縞的长兄王介之随即出现在王夫之眼前。
见幼弟回来,王介之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而农,你终于回来了,母亲每日都在盼望着你。”
王夫之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他身后一同前来的友人夏汝弼抬手行礼,道:“石子兄,节哀。”
王介之抬手回礼,让二人入内,他们的母亲谭氏听见动静,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查看,见是幼子回来,顿时老泪纵横,伸手呼唤着王夫之的乳名。
王夫之连忙上前扶住母亲,他回想起自离家以后的辛酸,以及亲人们丧生的悲痛,也跟着痛哭流涕,母子二人抱在一起抱头痛哭。
王介之看着这一幕,只觉得鼻头发酸,他抬手擦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对夏汝弼歉意道:“让叔直见笑了。”
夏汝弼连忙道:“人之常情,谈何见笑。”
王介之不愿打扰母子二人,便带着夏汝弼往一旁走去,一边询问起他们这一路过来的见闻,夏汝弼一一回答,王介之又问他接下来还准备去哪。
对此,夏汝弼迟疑了好一会,才支吾答道:“我与而农本欲南下投朝廷,但经过这一桩惨事,这一计划只能打消了。”
听到南投朝廷,王介之冷哼一声,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说道:“我家数代人皆忠于朝廷,却没想到会因朝廷官军而死,我一人无力收殓父亲和叔父他们的尸首,还是楚军帮忙收殓遗体,才免遭暴尸于外,此恨,身为人子,如何能忘?”
夏汝弼无言以对。
没过多久,王夫之终于扶着母亲谭氏走了过来,他双眼红肿,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悲伤之色。
经此劫难,他的父亲王朝聘、叔父王廷聘、仲兄王参之及叔母等亲人都死于乱军,只剩下长兄王参之与母亲侥幸逃过一劫。
他心中没有对明军的怨恨是不可能的,原本南投朝廷的想法,也在这一刻被抛之脑后。
他的父亲等人的灵柩已经葬在城南的祖坟,因此王夫之请兄长带他到城外祭拜亡父与亡兄,待一番祭拜后,换上一身素縞的王夫之对友人说道:
“叔直,我父亡故,我身为人子,当遵循礼制,守孝三年,至于南投明廷之事,你自己决定吧。”
夏汝弼听他对朝廷的称呼变成了明廷,心里顿时也明白了什么,他只能苦笑一声,道:“也罢,这一路走来,楚军之风气你我皆有目共睹,只怕明室气数将尽,我此番南下,又有何用?”
“那叔直的意思是?”王夫之问道。
“经此一役,湖南百废待兴,我听闻楚王曾欲于江西、湖北等地开设恩科,弥补官员空缺,但因内战而废止,待湖南平定后,楚王应该也会于湖南开设恩科,我准备前去应试。”夏汝弼轻声说道。
王夫之听言微怔,很快回过神来,点头道:“也好,叔直饱读诗书,胸有大志,若能应试为官,定能施展抱负。”
“而农之才不在我之下,待三年丧期过后,而农也可前去应试,我期待能够与而农同朝为官的那一天。”夏汝弼鼓舞道。
王夫之对此只是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
六月中旬,苏言再度率军南下,言耒水向耒阳县进发,兵锋直指卢鼎退守的郴州。
在这期间,各省战事同样如火如荼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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