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166节

　　双方越来越近，待追上那蒙古人后，陈国柱举起佩刀怒吼着朝蒙古佐领劈去，就在刀刃劈下去的瞬间，他全身的劲头却忽然消失了。

　　那蒙古佐领连人带马一起倒下，并非是因为受到了攻击，而是战马的冲撞与恐惧，那匹灰马马失前蹄，嘶鸣着跪伏向前扑倒。

　　陈国柱勒住马，打量着随着坐骑一块倒下的敌人，那蒙古佐领单脚在地上跳着，另一只脚挂在马镫上，吓得瞪大双眼，用那带着恐惧的表情望着陈国柱，如果不是一只脚被马镫缠着，他肯定会直接跪地求饶。

　　还未等陈国柱决定如何处置他，那蒙古佐领就将武器扔在地上，用求饶的语气叽叽咕咕着什么。

　　很快就有胸甲骑兵帮他抽出脚，与其他投降的蒙古人一块收容起来，一匹匹喘着粗气的战马也被牵着集中起来，胸甲骑兵们的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

　　“有抓到他们的将领吗？”陈国柱没有继续追击，将马刀重新插回刀鞘，随便抓着一名路过的骑兵问道。

　　那名骑兵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困惑：“我们缴获了清狗的战旗，但并没有看见清狗将军的身影，有懂得蒙古语的弟兄盘问过，他们似乎是在那承泽郡王爱新觉罗·博洛的率领下与我们战斗。”

　　“博洛？”

　　陈国柱眉头微蹙，这个名字他可不陌生，虽然他当初没有参加金华之战，但也知道博洛是如何从浙南逃入福建，避免成为第一个被苏言击毙的清廷郡王。

　　“加大追击力度，老子今晚一定要把这厮抓起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不知道的是，博洛此时早已逃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仅以身免，一个人骑着疲惫的战马在夜色中逃亡。

　　此时的博洛早已没有身为郡王的高贵和威严，他的头盔已经不知道丢哪里去了，露出底下被汗水打湿的纤细金钱鼠尾辫，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极其狼狈。

　　一直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博洛才终于敢放下心来，他随便找了颗树，翻身下马，靠着书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彷徨。

　　“嘶——”

　　就在这时，博洛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势，他倒吸着凉气，伸手摸了一把左肩，手放到面前一看，尽是一片血红。

　　博洛只能咬着牙，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单手艰难地给左肩上的伤口包扎一番，而后又坐在原地休息了片刻，才强撑着缓缓站起身来。

　　“不行，我必须要赶快回到军中。”他喃喃自语，明军的追兵随时可能找到这边，继续待在这里并不安全。

　　就在博洛准备踩着马镫上马之时，前面却突然响起一道急促的马蹄声，这吓得博洛连忙从马镫跳了下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又向四周打量一番，周边居然只有刚刚栖身过的那棵树能让他躲藏，他只能将战马留在原地，闪身躲到树干后面。

　　没过多久，马蹄声越来越近，一道打着火把的身影从远处策马而来，躲在树干后暗中观察的博洛看清来人后，心中大呼不妙，那人居然是一副明军打扮。

第293章 博洛之死

　　“咦？这里怎么会放着一匹马？”

　　隶属于第三胸甲骑兵团的传令兵张绠很快就注意到路边孤伶伶站着的一匹马，他逐渐放慢马速，好奇地打量着那匹马，同时也下意识将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

　　他缓步策马靠近，借助火把的光亮，身为骑兵的张绠很快就看出来这匹马的质量，这匹马毛发发亮，肌肉健壮，一看就是一匹上乘的好马。

　　只是，这匹马还在不断喘着粗气，肉眼可见流了许多汗水，马鞍一侧还挂着一副长长的战弓和箭囊。

　　张绠定睛一看，神色微变，他马上就认出了那战弓的样式，赫然就是八旗兵装备的清弓。

　　见状，张绠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峰，他翻身下马，缓缓拔出佩刀，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匹孤零零的战马，他抬手摸了摸战马，又在马鞍上翻了翻，想要找到什么能够证明战马主人的信物。

　　不过他只找到了一颗银印，上面用满文写了什么他看不懂的，虽然张绠看不懂满文，可单单这银印，他就觉得战马主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张绠想到这，将印信又放了回去，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周围除了那颗大树外，也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

　　他便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紧握刀柄，缓步向树干靠近，火把将周围小范围照亮，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张绠隐约间似乎听见了第二者的喘息声。

　　“这里肯定有人！”

　　他心中疯狂示警，而就在他靠近树干的瞬间，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一柄利刃带着骇人寒芒朝着他的面门直劈而来！

　　张绠反应迅速，左手的火把狠狠朝着对方砸过去，同时大后撤一步躲开向自己直直劈来的刀刃，在火把砸出去的瞬间，一道沉闷的响声伴随着痛哼声响起，那人的攻击落了个空，收回刀刃的动作也被打断。

　　张绠趁机双手持刀，用力朝着袭击者斜劈过去，博洛眼见无法躲过，心一狠，干脆咬牙扬起右臂，试图用臂甲硬生生扛住这一攻击。

　　同时他大步冲向敌人，试图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马刀用力砍在臂甲上，擦出星点火花，张绠被他的动作惊得微愣，根本来不及后撤躲开，就被博洛拉近了距离，后者强忍疼痛，左肘狠狠击打在张绠的胸口。

　　嘭！

　　张绠的胸口结结实实的接下了这击肘击，即便有着胸甲的防护与缓冲，他还是不禁发出一声痛哼。

　　博洛也同样不好受，他的肘击直直砸在甲胄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抬不起左臂，但他还是凶狠地用身体重重撞向张绠，直接将对方撞倒在地。

　　哐当——

　　张绠后背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摔了个七荤八素，连带着手中的佩刀也一块掉在一旁，博洛直接跨坐在他身上，忍痛用右手举起腰刀，就要朝着张绠的喉咙刺下去。

　　张绠瞪大双眼，右手胡乱摸索，随手抓起一块石头就用力向博洛的脑袋砸了过去，石头狠狠打在博洛光秃秃的脑门上，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响声，博洛紧跟着发出一道杀猪般的惨叫，朝着张绠喉咙刺下去的刀尖也错位几乎是擦着他的皮肤插进身下的泥土。

　　感受着脖颈边的寒意，张绠顾不得庆幸，收回右手再度蓄力朝着博洛的脑袋砸去，这下直接就将博洛砸翻倒地，鲜血四溅。

　　张绠连忙往旁边翻滚一圈与博洛拉开距离，顺势捡起落在一旁的马刀，博洛这时也捂着伤口低吼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还未等他直起身子，张绠就大吼一声，举刀劈下，只见刀光一闪，一颗丑陋人头就顺着喷涌的鲜血咕噜落在地上。

　　传奇耐活王博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路从江南逃到了这里，马上就能逃到没有楚军的四川，却死在了一个无名小卒之手。

　　一刀枭首，张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全身的力气都仿佛瞬间被抽空，整个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呼——呼——”

　　他坐在地上喘了好一会，才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随手擦去马刀上的血渍，重新插回刀鞘内，几步走到博洛那还半跪着没有倒下的尸体旁。

　　他捡起了尸体旁的腰刀，借助着掉在地上还未熄灭的火把的光亮打量了一番，不由得啧啧称奇，这刀柄上居然还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绿宝石，再仔细一看，刀柄似乎还是镀银材质。

　　“我发财了？”

　　张绠神色几度变化，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尸体连同首级一块带上，万一这厮真的是条大鱼，那他不就发了。

　　他将尸体绑在那匹无主战马背上，又将首级挂在自己的马鞍一侧，随即催动两匹战马朝着北方赶去。

　　没过多久，他就迎面碰上了还在搜捕溃兵的明军，那些袍泽见他还牵着一匹马，不免好奇地询问起来，张绠炫耀似的拿出了那把佩刀，对着袍泽们说道：

　　“看到这把刀了吗？上面还嵌着颗绿宝石，这狗鞑子十有八九是个大官，我要发财了！”

　　袍泽们听言，都用羡慕的语气吹捧起张绠，让他等战后一定要请客，张绠连声应下，不过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让他们带路去面见陈国柱。

　　很快，张绠就被带到了陈国柱面前，他连忙将荆州焚城的消息告之，而后急切道：“陈将军，我家将军已经与苏和将军一同牵制清军，使其不能顺利西撤，还请您速速前去增援，标下还要北上向大王汇报。”

　　陈国柱听言大惊失色，荆州焚城可不是一件小事，不过他也清楚四个骑兵团万余人即便是协助灭火也起不到多少作用，更应该增援柯志文与苏和，一同对付突围的清军。

　　想到这，他当即大声命令道：“吹响集结军号，天杀的清狗纵火焚城后还想跑，老子偏要让他们全部留在这里！”

　　呜——

　　军号应声吹响，周围游荡的胸甲骑兵听到号角声，纷纷往这边靠拢，张绠见状，将背着尸体的战马留下，换了一匹马就继续往北方疾驰而去。

第294章 一个不留

　　“大将军，巴哈纳迟迟没有动静，下官担心后方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清军前军，衍禧郡王罗洛浑略有些担忧地对豪格说道，他不时扭头看向荆州府城的方向，只是大军已经出走近十里地，入眼只有清军车队组成的长长的火龙。

　　豪格听言，沉吟道：“有博洛前去阻截明军，巴哈纳不过是驱赶一些漏网之鱼，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罗洛浑眉头微蹙，又道：“这个时候，星讷应该已经撤离并点燃荆州城了吧。”

　　豪格点了点头，正欲说些什么，从后方却传来一阵骚动，他有些不悦地扭头看去，就看见一股打着火把的败军往这里疾驰而来，等他们靠近后，豪格一眼就认出了为首之人，赫然就是狼狈的巴哈纳。

　　“巴哈纳，你！”

　　他瞳孔地震，正准备开口质问，巴哈纳就策马跑了过来，战马还未停稳，就翻身下马，几步跪倒在豪格面前，颤声道：

　　“大将军！末将无能，中了明军的当，致使我军大败，只有这近千兵马随末将撤了回来。”

　　“你！”豪格大怒，就要拔刀将巴哈纳当场格杀，但巴哈纳用膝盖挪动扑到豪格脚下，喊冤道：“大将军，明军兵力是我军的两倍，且其中还有蒙古骑兵，并非末将一人之责啊！”

　　“什么？！”

　　豪格吃了一惊，连忙抓着巴哈纳的衣领质问道：“你说什么？你可知谎报军情罪加一等！”

　　“末将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推委罪责而欺骗大将军。”巴哈纳抽泣道：“只是明军的确兵力远超我军，不少于五千之众，且其蒙古骑兵皆身着布面甲，极为精锐。”

　　听到这，豪格与罗洛浑的表情都变得极其难看，一种可怕的想法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们并不认为博洛率领出击的蒙古骑兵临阵倒戈加入了明军，巴哈纳所说的那些蒙古骑兵只有可能是在江南战场上向明军投降的叛徒。

　　更重要的是，不少于五千名明军骑兵出现并将巴哈纳击溃，这就意味着博洛和他带去的六千蒙古骑兵，已经凶多吉少了。

　　否则的话，博洛怎么可能放任如此之多的敌人过来？

　　意识到这点的二人脸色更加难看，罗洛浑沉声道：“大将军，我们恐怕要做好博洛战败的心理准备了。”

　　豪格缓缓点了点头，又道：“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与星讷取得联络，命其火速出城与我军汇合，以免被明军缠上，导致……”

　　他话虽然没有说完，但罗洛浑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不敢再耽搁下去，连忙派出信使返回荆州，与星讷取得联络。

　　同时也命斥候向博洛北上的方向探查，必须要尽快探明博洛那边的战况，好做准备。

　　但信使派出去没多久，马上就又有斥候回报称荆州方向已经被点燃，大火滔天，尚书星讷正率军突围。

　　听见星讷已经出城，豪格不由得松了口气，道：“出城了就好，催促他加快速度，博洛那边迟迟没有消息，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而后，豪格却并没有下令放缓行军速度，星讷负责的后军以陕西绿营为主，若是后军被明军追上，他只能像壁虎一般断尾求生，舍弃后军。

　　现在他对明军充满了忌惮和畏惧，博洛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多半是凶多吉少，如果后军真的被明军追上，他们也不可能回身驰援，将前军也搭进去。

　　很快，更多不好的消息就从后方传来，有斥候探明星讷的后军已经被明军骑兵追上，双方正在遥相对峙。

　　在这宽阔的野外，为了避免被明军骑兵直接击溃，星讷只能下令结阵防御，用几乎是乌龟的速度缓慢前进。

　　而明军中的蒙古骑兵则在外围不断用骑射袭扰，打击清军士气，使其军中人心惶惶，不时有人趁着夜色逃离军阵，但他们大部分人还没逃出去，就被明军射杀。

　　还有更多明军从北方而来，斥候冒死抵近观察，发现那些明军似乎有着战斗过的痕迹，并且其数量众多，这两点无一不告诉豪格，博洛落败已成事实。

　　“事到如今，唯有断臂求生，才能保全前军。”豪格深吸一口气，对着罗洛浑沉声说道：“加快行军速度，我们不能让星讷与那一万绿营兵白白牺牲。”

　　罗洛浑心下一颤，神色有些落寞，绿营兵放弃也就罢了，可星讷可是朝廷的二品大员，就这样一起被舍弃，他难免会产生兔死狐悲的情绪。

　　不过，罗洛浑也知道这是为了保全大局，他只能沉声应下，与豪格一起率领剩余的八旗兵和蒙古兵头也不回地向夔州而去。

　　至于星讷，他看着在外围游弋的明军骑兵，从荆州城燃起的滔天火势照映在他平静的脸上，双眼中已然没有任何情绪。

　　星讷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是如何走向，他们被明军骑兵缠上，只有原地结阵才能防止明军直接发起进攻。

　　换句话说，他们已经无法突围出去了，只能在这里等死，等待明军主力赶来。

　　豪格是不会回头增援的，这点星讷非常清楚，若是豪格选择回头，那整个大军都很有可能覆灭于此。

　　倒不如断尾求生，舍弃他和这上万绿营兵的性命，来保全大军。

　　他默默回头看向身后的滔天火势，耳边仿佛能够听见城中百姓绝望痛苦的哭嚎声，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