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164节

　　然而明军大营距离荆州有着十多里路程，他就算再快也要走将近一个时辰，苏言只能先命骑兵团出击，骚扰清军，尝试拖缓其行军速度。

　　军号声在寂静的营地内响起，整个明军大营瞬间沸腾起来，士兵们仓促整理好身上的甲胄和弹药包，带上武器跑出营房，寻找各自的营队和连队。

　　在步兵们紧急集结之时，骑兵已经先一步完成集结，策马呼啸着冲出大营，往荆州城而去，士兵们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的动作，一边低声议论紧急集合的原因。

　　等全营三个旅的士兵都完成集结时，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苏言不断眺望着荆州城的方向，脸上带着几分焦虑。

　　阎应元见状，也只能宽慰道：“大王，这并非您的过错，谁也没想到清军居然会畏您如虎。”

　　“我只担心因为我的判断失误，导致更多人丧命于清军之手，并使此役功亏一篑，让清军逃跑了。”苏言叹了口气，说道。

　　他说着，也不禁回想起去年三月发生在浙南的战事，彼时的他已经将博洛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眼见就能将其歼灭，可郑芝龙突然降清，让博洛成功退入闽中，逃出生天。

　　而今天的这种情形，和去年三月相比，又有多少区别呢？

第290章 骑兵缠斗

　　就在清军突围之时，一直被派出去留意明军动向的斥候突然来报，语气焦急地对豪格说道：

　　“大将军，明军骑兵正在向这边杀来！”

　　“反应这么快？”豪格眉头微蹙，随即问道：“可有探明多少骑兵？”

　　那斥候摇了摇头，面露羞愧，道：“奴才无能，天色太黑，看不清明军骑兵的具体数量，只能从打着火把看出来规模不小。”

　　豪格听了，倒也没有怪罪对方，毕竟天色这么黑，没有等明军冲到面前才发现就已经不错了，他便摆了摆手，示意斥候退下，而在这时，一旁的博洛叹息道：

　　“昔日我与明军交战时，明军缺少骑兵，只能以步兵为主，却没想到不过短短一年，明军就拥有如此之多的骑兵。”

　　“还不是你们给人家送了那么多质量上乘的战马？”豪格心中忍不住腹诽，苏言一路从江南打到这里，从清军手中缴获了不知道有多少战马，如果不是那些将领都已经战死，他甚至都想骂他们是不是成心资敌了。

　　当然这句话豪格也只是在心里想想，他看向博洛等人，道：“明军来势汹汹，不可使其靠近车队，影响大军西撤，何人愿亲领骑兵前去阻截明军？”

　　博洛见左右无人请战，有心想要在豪格面前表现，便主动请缨道：“末将愿往！”

　　“你？”豪格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他一路从江南败到这里的光辉事迹，实在有些不太放心，但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道：“那就拨给你六千蒙古骑兵，必须拦住明军。”

　　博洛也注意到了豪格刚刚打量自己的复杂眼神，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他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他心下顿时就不服气起来，正准备为自己辩解，豪格最终还是松口了，博洛生怕他会反悔，连忙用力抱拳，道：“末将领命！”

　　而后，他便前去调遣五千骑兵脱离军阵，在大军北面设防，只等明军骑兵靠近，便主动迎敌。

　　博洛想的很好，在他的刻板印象里，南人都不精通骑术，还是在这短短一年时间里仓促组建起骑兵，怎么可能是他们骑术娴熟的蒙古骑兵的对手？

　　不过很快，他就被啪啪打脸了。

　　“报——明军骑兵距此只有约莫五里地！”

　　斥候从远处策马赶来，将明军迅速逼近的消息汇报给博洛，后者听罢，命斥候再探再报，而后拔出佩刀，率领骑兵主动向明军的方向迎去。

　　十多分钟后，两军骑兵迎面碰上，博洛看着那远处黑夜中如一条火龙向这里靠近的敌骑，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神色。

　　铿——

　　他拔出佩刀，调转马头扫视着身后的蒙古骑兵们，这些骑兵虽然不复数百年前征服中原的祖先那般精锐，但也都是弓马娴熟的善战骑兵。

　　博洛扫视一圈后收回目光，举刀指向对面不断靠近的敌军，高声道：“对面的南人以为他们骑上战马以后就能成为真正的骑兵，简直可笑至极，今夜在这里，我们就要让南人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骑兵！”

　　“随我冲杀过去，斩将夺旗！”

　　“杀——”

　　蒙古骑兵们的情绪顿时被调动起来，他们高声呼喊，拍马在沉闷的牛号角声中冲向明军骑兵。

　　对面的明军骑兵也注意到了挡在面前的拦路虎，明军骑兵的临时指挥官第一胸甲骑兵团参将陈国柱脸上闪过一抹嗜血的笑容，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拔刀喝道：“狭路相逢勇者胜，随我大破敌骑，明军万胜！”

　　“万胜！”

　　骑兵们高声疾呼，也纷纷拔出马刀，将马刀高举过战马头顶，缓缓驱动战马迎战清军。

　　两军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战马也从一开始的快走变成小跑，最后再变成令大地都为之颤抖起来的奔跑。

　　隆隆隆——

　　两军上万骑兵同时奔跑的动静犹如夜空之中联绵的闷雷一般，巨大的阵势甚至让天上的云层散开，令皎洁的月光洒落地面，照亮着他们前进的道路。

　　隆隆马蹄声中，只听明军一方响起嘹亮的军号声，庞大的军阵顿时在奔跑中变换阵型，中军放缓速度，使两翼向前突出，形成一个巨大的弯月，隐隐有将清军骑兵包围在内的架势。

　　如果放在白天，博洛一定能够很快发现明军的意图，但在这视线不明的黑夜中，他根本无法将战场全局收入眼底。

　　两军骑兵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清军一方也开始于马背上弯弓搭箭，朝着那隐藏在夜幕之下的明军发射箭矢，只见一轮黑色箭雨自骑兵阵中腾空而起，箭如雨下，带着锐利的呼啸声划破夜空，向明军骑兵倾泻而去。

　　“举盾——”

　　眼见敌情骑射放箭，明军各级军官皆齐声高呼，举盾防御——尽管胸甲骑兵招募出来时没有配备盾牌，但在这个冷热兵器交替的东方战场上，苏言还是给他们入乡随俗，搭配了用以防身的盾牌。

　　因此，在清军骑射放箭时，胸甲骑兵能够迅速举盾保护自己与胯下战马，转瞬间，箭矢从天而降，叮叮当当打在盾牌上，或是擦着骑兵射入地面，被后面冲上来的战马马蹄踩断。

　　箭雨下，也不时有人惨叫着被射落坠马，明军骑兵的奔跑势头并未因此被打断，部署在侧翼的蒙古骑兵团也迅速展开还击，搭弓引箭，向敌军攒射箭矢。

　　奔跑在最前面的蒙古弓骑兵不断攒射，一连射出三轮后，许多明军骑兵手中的盾牌上几乎插满箭矢，在即将接战之际，这些弓骑兵迅速扯过缰绳，使战马完成了一个巨大的转弯，将紧跟在身后的全副武装的披甲骑兵暴露在明军的视野之下。

　　“杀——”

　　蒙古骑兵们高声咆哮，战马奔腾起来，蹄下扬起阵阵烟尘，向明军骑兵发起最为猛烈的冲锋。

　　明军骑兵毫不畏惧，他们高举佩刀，呐喊着冲向敌人，刹那间，双方如同两股汹涌的洪水猛烈撞击在一起，喊杀声、惨叫声交织一片，战马相互冲撞，马失前蹄，人仰马翻。

　　有的骑兵连人带马被撞倒在地，有的骑手在绝望的尖叫声中被卷入马蹄之下，活生生踩踏成肉泥，更多骑兵则是擦身而过，挥舞着马刀将敌人斩落下马，或是挺起长矛洞穿敌人，将其挑落坠马。

　　混战中，一名蒙古骑兵的长矛如毒蛇般刺中一名胸甲骑兵的肩膀，却被后者忍痛挥刀砍断枪杆，反手一刀捅进蒙古骑兵的腹部，鲜血喷涌而出，连肠子都从伤口流了出来。

　　另外一名胸甲骑兵迎面斩断一个敌人的胳膊，正欲继续厮杀，却被侧面冲来的蒙古兵挺枪贯穿咽喉，瞪大双眼，气绝而亡。

　　两军一接战，博洛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博洛的原计划是以弓骑兵骑射削弱明军的冲锋势头，在两军接战之前撤下弓骑兵，转而以更加精锐的全甲骑兵展开突击，强行撕开明军军阵。

　　然而他想象中明军被摧枯拉朽击溃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全甲骑兵的冲锋居然被硬生生遏制住，非但没能撕开明军军阵，反而还隐隐有被明军反推的迹象。

　　更致命的是，明军骑兵组成的巨大弯月的两端，也开始向两翼合围过来。

　　“跟我来！”

　　第三胸甲骑兵团都司柯志文高声疾呼，率领左翼的整个骑兵团向清军侧翼扑去，战场上的喊杀声隐约被淹没在奔腾的马蹄之下，骑兵团如洪流般发起冲锋。

　　眼见明军骑兵奔腾而来，侧翼的蒙古骑兵连忙调转战马，在带队佐领的呼喊下策马迎战，蒙古骑兵这次没有骑射放箭，而是高举马刀，准备在肉搏中分出胜负。

　　两股骑兵在这并不宽阔的战场上撞击在一起，战马呼啸着擦身而过，骑手惨叫着从马背摔落，重重摔在地上，他们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很快就被后面冲上来的战马踩在马蹄下。

　　有胸甲骑兵坠马后顾不上疼痛，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矮身堪堪躲过一把往他头顶劈来的马刀，刀刃与头盔碰撞，擦出星点火花。

　　侥幸逃过一劫的骑手踉跄着想要在战场上寻找一匹无主战马，但还未等他找到，就又有一名蒙古骑兵呼喊着挥舞马刀朝他劈砍过来。

　　骑手连忙举刀劈开向自己砍来的马刀，反手狠狠砍在对方的手臂上，那蒙古骑兵只身着一件简陋的锁子甲，手臂几乎毫无防护，当即血肉绽开，血流如注，手一抖，马刀就落在地上，发出痛苦的惨叫。

　　骑手趁机上前一步，抓着他那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臂，用力将蒙古兵从马背上拽了下来，而后脚踩着马镫翻身上马，与周围的敌人交战。

　　右翼的蒙古骑兵团也在同时与清军交战，双方都是使用相同战术的蒙古骑兵，却在不同旗帜之下相互交战，他们除了旗帜不同外，也能通过装备的差异来辨别敌我。

　　明军一方的蒙古骑兵换装更好的甲胄和军械，几乎人人都能够披着防御力更高的布面甲，而清军一方的蒙古骑兵，只有少量装备布面甲，更多的则是扎甲、锁子甲甚至是布甲，和投降明军的族人相比，他们几乎像是一帮乞丐。

　　因此，右翼清军很快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惊诧于居然有蒙古人投靠了汉人，为其战斗，并且等两军交战后，清军逐渐落入下风，被那些装备更好的同族压着打。

　　明军对两翼的包夹战况很快被汇报到博洛面前，后者马上意识到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明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期，如果敌人的战斗力与之前的普通明军相同，那他还能轻松将其击溃。

　　可现在明军非但表现出来的战斗力隐隐要高过己方，他们的数量同样也远超己方，若是继续僵持下去，他们就很有可能真的被明军给包围了。

　　更让他感到惊怒的还是在右翼与他们交战的蒙古骑兵，那帮天杀的蒙奸，居然敢投靠汉人与他们为敌，他要是能够顺利返回北方，一定要向朝廷禀明此事，进行彻查！

　　“吹响撤退号角，不要恋战，交替掩护后撤，重整旗鼓！”

　　博洛迅速做出决定，紧跟在他左右的号手也连忙将牛角制成的军号举到嘴边，鼓起腮帮子用力吹响起来。

　　沉闷的号角声随即从军阵中响起，响彻整个战场，那些还在与明军厮杀的蒙古骑兵听到号角后，如何还敢恋战，纷纷拍马后撤。

　　但明军不会给他们有序撤退的机会，眼见敌军试图撤退，柯志文当即大喊：“追杀上去，趁势追击，莫要放跑一个！”

　　“杀！”

　　明军骑兵呐喊着继续追杀，蒙古骑兵此时还能勉强保持应有的军纪，他们纷纷取下战弓，搭弓引箭，转身向身后的明军射击，试图以此阻挡明军的追击。

　　箭矢伴随着尖啸声向追赶的明军射来，冲在最前面的明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箭矢射中，惨叫着坠马落地，后面的骑兵连忙举起盾牌，追击的速度随之放缓。

　　而在右翼，蒙古骑兵团不甘示弱，也搭弓还击，双方你来我往，不时有人中箭坠马，双方之间的距离也逐渐拉开。

　　眼见无法追上敌人，陈国柱干脆下令停止追击，重整军阵，清点伤亡人数，并分出一营打扫战场，抢救伤员。

　　他看着那撤出一段距离后也停止撤退，调转方向重整旗鼓的敌军，又看看卡在自己盾牌上的两支箭矢，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驴日的清狗，无非是欺负我军不擅骑射，只恨军中没有配备卡宾枪，不然的话，早就把这帮清狗的屎都给打出来了！”

　　骂完，他又愤愤将卡在盾牌上的箭矢折断，置于地面。

　　就在这时，陈国柱身旁的一名都司开口提议道：“将军，大王给我们的命令是骚扰清狗的队伍，拖缓其撤退速度，而不是在这里与清狗的骑兵纠缠，不如兵分两路，一路拖住对面的清狗，一路按照原计划袭击清狗的队伍。”

　　陈国柱听了，思忖片刻后，面色稍缓，道：“你言之有理。”

　　而后，他大声命令道：“传我军令，第一、二胸甲骑兵团留下，随我继续与清狗厮杀，第三胸甲骑兵团与蒙古骑兵团绕过战场，按照原计划袭击清狗大军！”

　　陈国柱的命令迅速被传达到柯志文与蒙古骑兵团参将苏和的耳中，二人当即领命，合兵一处脱离本阵，向南方清军西撤的方向奔袭而去。

　　这两个骑兵团出动的同时，陈国柱也高举佩刀，率领剩余的骑兵主动向清军发起进攻。

第291章 袭击车队

　　眼见明军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兵分两路，直直绕过战场向南而去，博洛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轻视了一般，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一股难言的怒火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就要率军前去追赶，但又看见明军主动向自己攻来，顿时勃然大怒，骂道：“汉狗好胆！安敢如此羞辱本王！”

　　博洛有心想要分兵前去阻拦那支绕过战场的明军，但又想到己方的战斗力和兵力本就逊于敌人，若是再分兵，极有可能被明军逐个击破。

　　他只能咬紧牙关，怒声道：“随我杀！本王一定要汉狗付出代价！”

　　说罢，他也率领重整旗鼓的蒙古骑兵向主动攻杀而来的明军迎战，双方都如出笼猛虎般狂奔冲向敌军，马蹄声震耳欲聋。

　　骑兵如两股洪流重重相撞，刀光剑影中火星四溅，又有许多人在战斗中倒下。

　　骑兵再度厮杀的同时，第三胸甲骑兵团与第一蒙古骑兵团也顾不上心疼马力，策马往清军车队奔袭而去。

　　十多分钟后，他们终于抵达清军车队外围，即便还未靠近，他们也能从清军队伍中打着的成片火把的数量看出敌人的大致规模。

　　火把连成一片，在这夜色之下宛如一条长长没有尽头的火龙，一辆辆满载钱粮和战利品的马车在被强征起来的民夫的推动下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