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120节

　　然而还未等他们加入战团，明军后方就突兀响起令人胆寒的炮声，伴随着足以令所有清军头皮发麻的呼啸声中，数十枚炮弹划过一道道曲线，向他们头顶俯冲而来。

　　原来是终于就位的12磅步兵榴弹炮终于开火，为了迅速击溃清军，他们也顾不上会误伤友军的可能，向清军打出一轮开花弹炮击。

　　炮弹从天而降，在即将落地之际纷纷爆炸开来，飞溅的弹片如天女散花一般将底下的清军悉数笼罩在内，清军顿时被收割大片。

　　部分炮弹由于引线过长，在砸进人群以后才终于爆炸，爆炸的威力直接就将靠近的士兵炸成碎块，原本还算密集的军阵登时分崩离析。

　　清军进攻的步伐为之一滞，那些倒在血泊之中，死状凄惨的袍泽让许多士兵深感恐惧，士气大跌，连带着进攻的步伐也停滞不前。

　　战团两翼，遭到乌真超哈营射击的明军也迅速调整队列，向前者展开还击，在两军排枪齐射的同时，八旗兵也终于承受不住伤亡，开始节节败退。

　　眼见八旗兵出现败退，阿济格面色灰败，连最为精锐的八旗兵都不是明军对手，这场战役的最终走向已经非常明了了。

　　“撤退！鸣金收兵！”

　　他不再犹豫，迅速下达撤军命令。

　　在阿济格的命令下，清军本阵随即响起代表着撤军的沉闷号角声，前线还在与敌厮杀的清兵听见这道号角，都如蒙大赦般，纷纷想要向后撤退。

　　但明军怎么可能让他们顺利撤退，各营紧跟着展开最为猛烈的攻势，他们没有去理会那些败退的八旗汉军和绿营，而是全力围攻满洲八旗，试图将那些八旗兵全部留在这片战场。

　　满洲八旗兵也意识到了明军的意图，他们拼死突围，试图趁明军彻底将他们包围起来之前，从缺口冲出去。

　　双方都杀红了眼，明军不计代价地冲上去，死死黏着八旗兵，使其无法突围，而八旗兵则不顾伤亡不断冲击明军战线，即便是用尸体堆，也要堆出突围的道路。

　　阿济格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八旗兵包围歼灭，他一脚将那还在吹着撤退号角的号手踹翻，命令撤退的兵马反攻，接应满洲兵。

　　然而那些八旗汉军和绿营的战意和士气已经被刚刚的炮击和阿济格下令吹响的撤退号角消耗殆尽。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明军的炮击就是“再而衰”，刚刚的撤退号角便是“三而竭”了。

　　军令如山，尽管这些清军已经没有多少战意，但还是被逼迫着重返战场，不过还未等他们再度与明军接战，接应满洲大兵的梦便被明军的又一轮炮击击碎。

　　随着数十枚开花弹伴随着宛如死神狞笑般的尖啸声从天而降，清军终于被击溃，溃败的浪潮迅速席卷整个军阵，任凭把总旗官们如何呐喊，都无法阻止清军溃败。

　　而在同时，那些在战团外游弋的外藩蒙古骑兵见状，也明白败局已定，也顾不上未来会被追究责任，直接向战场外围撤退。

　　前来接应的步兵被击溃，能够起到微薄牵制作用的蒙古骑兵也擅自撤退，那些八旗兵就好似被抛弃的弃儿一般，徒劳地冲击明军军阵。

　　终于，从战团两翼包围上来的明军终于将八旗兵唯一能够突围出去的缺口堵住，前排士兵举枪朝着冲来的八旗兵打出一轮排枪，随即怒吼着发起冲锋。

　　眼见突围的机会彻底被断绝，这些八旗兵顿生绝望，他们不再寄希望于成功突围，每个人都怀抱死志，前仆后继与明军展开最为惨烈的厮杀。

　　没有人想到投降，按照清律，旗人降者全家为奴，籍没家产，与其向明军投降，全家被贬为奴隶，自己也难逃一死，倒不如战死沙场，家属还能得到抚恤。

　　阿济格痛苦地看着被团团包围的八旗兵，也意识到自己没有能力将他们救出来了，只能在身边将佐和奴才们的力劝之下，含恨率军撤离战场。

　　而之前被派出去的三千蒙古骑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看见将旗撤退，也放弃了继续与明军骑兵对峙，紧跟着向外撤退。

　　苏言见清军撤退，思忖一番，还是决定暂时不去理会，转而调集重兵将被抛弃的这些八旗兵尽数歼灭。

　　在明军的全力围剿下，八旗兵却仍然死战不退，为了减少伤亡，明军直接将火炮拉到了前线，对准结阵顽抗的八旗兵开炮轰击。

　　在这近距离的炮击之下，清军军阵随之被轰散，明军又不断以排枪齐射，将八旗兵前仆后继射杀在冲锋的路上。

　　一直等最后一名八旗兵战死，全体满洲兵居然没有一人投降，全部战至最后一刻。

　　看到这一幕，即便是胸中对满人充满了仇恨，明军将士们也不禁为他们的悍不畏死而动容。

　　苏言看着那几乎堆积如小山一般的满洲兵尸体，长叹口气，道：“满人如此骁勇，悍不畏死，难怪有人言‘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连我军想要全歼满八旗都要付出不小代价，更何况是其余明军呢？”

　　钱肃范脸上原本还有全歼满八旗的喜悦，听了苏言的这番话，喜色也消散了许多，他正色道：

　　“满人虽然骁勇，但其族群仅有数十万众，可战之兵更是仅有数万，督师此前就诛杀众多真夷，此役更是全歼来犯之敌，下官认为，未来鞑虏应该是无力再动员真夷南下了。”

　　“或许吧。”

　　苏言微微颔首，不过实际上就连他自己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满洲兵死在他的手上了，只可惜席卷北方的天花还没爆发，不然又能给满人清洗一波人口。

　　他没有继续纠结下去，收回思绪，对着左右命令道：“传我军令，将这些满洲兵的首级悉数斩下，于战场外建筑京观，宣扬我军军威，震慑夷狄！”

　　他没有急着追击阿济格，猎骑兵已经先一步奇袭盱眙，阻断清军退路，即便是让他们提前撤退，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所以苏言直接让大军就地安营，清理战场，收殓尸骸，并让将士休养，补充体力。

　　同时，他也派人前往龙王山，将这里的战况告知李元胤，让其根据敌情便宜行事。

　　苏言推断，阿济格经过此役死伤惨重，军心动荡，即便是撤回龙王山与留守的军队汇合，也鲜少有可战之力。

　　如果李元胤这时主动进攻，不说将其击溃，再度重创清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这都要看李元胤的胆子大不大了。

　　……

　　当晚，此战的战报便新鲜出炉，第一时间送到苏言面前。

　　这一战因为主要的战斗都是与清军的近身肉搏，所以伤亡要比苏言想象中的更高。

　　第五、第六旅合计阵亡一千八百九十七人，重伤一千余人，轻伤者不计，如果不是两个旅都装备了甲胄，只怕阵亡和重伤的数量还会增加许多。

　　不过，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来看，重伤其实就已经约等于阵亡了，苏言只能命令随军军医尽可能救治，减少重伤员的死亡率。

　　而清军一方的伤亡是明军的几倍，参战的五千满洲兵几乎全军覆没，外藩蒙古兵阵亡一千三百余人，八旗汉军、绿营合计阵亡近两千人。

　　这样一看，其实八旗汉军和绿营的伤亡并不多，满洲兵反倒成了最大的输家。

　　这也很好理解，阿济格将满洲八旗分开作战，使得每一处战场的满洲八旗就只有两千多人，在八旗汉军和绿营被火炮击溃，没能上前合兵作战的情况下，非常容易被明军以优势兵力包围。

　　如果阿济格将五千满洲兵合兵一处作战，那明军可能还真的拦不住他们，只能说阿济格这是走了一步臭棋，使得满盘皆输。

　　苏言看过战报后，将其放在一旁，笑着对钱肃范说道：“钱推官，有劳你将这封战报抄录进战报里，送回南京告捷了。”

　　钱肃范连忙应下，他的脸上也带着由衷的喜悦：“督师初战告捷，传回南京，定会令各地为之振奋，待上报朝廷，监国与衮衮诸公也会再度重赏督师。”

　　苏言哈哈大笑，道：“朝廷的封赏我是等不及了，我倒是更想看见各地听闻捷报后为之振奋欢腾的景象。”

　　两人交谈间，苏必安从帐外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些许忧色，苏言瞧见了，心头不禁咯噔一下，问道：

　　“必安，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苏必安点了点头，回答道：“督师，二少爷他在战斗中受了伤，听说被砍了一刀，已经被送到伤兵营去了。”

　　此言一出，苏言和钱肃范的脸色都微微一变，钱肃范马上说道：“督师，介弟负伤，身为兄长怎能视而不见，请您安心前往，帐内事务下官自会代为处置。”

　　苏言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道：“那就有劳钱推官了。”

第228章 退路断绝

　　入夜，伤兵营附近仍然一片嘈杂，被浓郁血腥味吸引过来的乌鸦盘旋在半空，不时落在树梢，发出呱呱令人烦躁的叫声。

　　帐篷周围，到处点燃着火把和火盆，将周围照映得犹如白昼，伤兵们已经被退下了甲胄，只穿着单薄的内衣被送到这里。

　　他们满身血污，或是躺着、站着、坐着，部分人得到了简单的包扎治疗，但更多人还在排队等候。

　　在伤员旁边，站着一群群满脸关切、眼神哀伤的抬着担架的士兵，士兵们不听从军官的指挥，倚靠着担架站在那里，陪着伤兵等候救治，并不时发出窃窃私语。

　　帐篷内人影晃动，不时穿出高声愤怒的喊叫，有时也穿出揪心的呻吟声，医助满头大汗地跑进跑出，或是出来取水，或是大声喊着让人将下一名需要接受手术的伤员抬进去。

　　等苏言来到伤兵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片忙碌的一幕，与他预想中的相反，帐篷外排队的伤员们并没有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都强忍着，安静而又有序地在帐篷外等候。

　　苏言在人群中看见了和他的部下一起坐在石头上等待的苏辅，苏辅的上身已经被染红了一片，上衣被剪开，露出底下白净的皮肤。

　　他的伤口看起来是在右胸，伤口被简单处理过，用白色的绷带缠绕了一圈，整个人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不时倒吸着凉气。

　　苏言看到这一幕，心底止不住抽抽了一下，只觉得有些心疼。

　　他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却没有直奔苏辅而去，而是走到伤员们当中，伤员们此时都还在闲聊着，见苏言出现，一个个也顾不得伤口，连忙想要站起身来行礼。

　　苏言按住了离他最近一名胳膊负伤的士兵，对着其余人温和道：“你们负伤在身，不必多礼，都坐着吧，我来看看你们。”

　　士兵们听言，才陆续坐了下来，苏辅也看见了兄长的到来，他下意识站起身来想要上前迎接，但转念一想，还是重新坐了下来。

　　苏言和伤兵们交谈着，他注意到士兵们负伤的原因多半是利器撕裂伤，钝器打击造成的伤害主要是内伤，这不容易看出不说，以现在的医疗手段来说，也是不容易救治的。

　　这让他不禁思考，是否要给线列步兵和掷弹兵增加新的武器，用刺刀来对付八旗兵这种身着多层甲胄的重甲兵还是太过勉强了。

　　如果可以不用被卷入近战，只用排枪齐射就将其击溃还好，可是今天这一战，八旗兵战至最后一人的表现让他不免心生担忧。

　　思来想去，苏言还是放弃了统一配发武器的想法，像八旗兵这种战斗意志高昂的重甲兵还是少数，更多的敌人在接战之前就被击溃了。

　　即便能够撑到肉搏，也是先被排枪齐射重创，随后遭到反冲锋，在肉搏中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被击溃。

　　所以，就算是大量配发了武器，真正能够用于实战的机会也不多，完全没必要专门为此大动干戈。

　　想到这点，苏言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继续与伤员们攀谈问候，他慢慢走到了苏辅面前，眼里同样带着关切，询问起后者的伤势。

　　苏辅知道苏言假装不认识自己的原因，这虽然正好能够让他免于暴露身份，但还是让苏辅的心底有些泛酸。

　　就好像，兄长并非专程来看自己，而是顺道来探望，给他一种亲情被人分走的感觉。

　　苏言只是与苏辅交谈了几句，便走向下一名伤兵，等他在伤兵营巡视一番离开后，苏必安却换上了普通士兵的军装，偷偷摸摸地走了回来。

　　苏辅一眼就认出了偷偷靠近的苏必安，后者朝他做了个手势，苏辅隐约猜到了什么，和身边的袍泽们说了一句，走向苏必安。

　　“二少爷，这是督师命小的给您带来的金疮药。”两人碰面，苏必安低声说着，一边将一瓶金疮药塞进了苏辅手里。

　　在后者还有些愣神之际，他笑道：“督师其实很关心您的，一听见您进了伤兵营就马上来探望您，只是他不想让您身份暴露，才会假装不认识您，还希望您能理解。”

　　“我自然是能理解的。”苏辅握紧金疮药的瓶身，只觉得心头火热，他脸上扬起笑容，道：“必安，请你务必转告大哥，我在战斗中亲手斩杀了一个八旗兵，我没有给他丢脸。”

　　“二少爷英勇，小的定会转告督师。”

　　随后，苏必安又叮嘱了几句，才回到苏言身边。

　　苏言看着伤兵营内一片忙碌的景象，淡淡道：“他可收到了？”

　　“二少爷收下了。”苏必安恭敬道：“他还让小的转告您……”

　　听苏辅亲手斩杀一名八旗兵，苏言脸上不禁浮起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还不错，不愧是我的弟弟。”

　　说罢，苏言道：“回去吧，你记得写信给母亲，将这件事也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负伤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小的明白。”

　　……

　　另一边，阿济格背负着抛弃族人的巨大痛苦一路率军北撤，为了避免因为遭到明军趁势追击而造成更大的伤亡，他们甚至不得不连夜撤军。

　　然而黑夜既掩盖了他们撤退的行踪，也成了某些不愿继续留在军中为满人效力，或是自知获胜无望，不愿与清军一同覆灭的逃兵的保护色。

　　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人趁着夜色逃离了军队，等到第二天天亮，清军短暂停歇，让士兵们补充体力时，他们才发现军中出现了大量逃兵。

　　地位最低的绿营无疑是出现逃兵的重灾区，八旗汉军和八旗蒙古因为有着严苛的律法约束，倒是鲜少有人真的敢冒着全家被贬为奴的风险逃跑。

　　不过，那些外藩蒙古兵却是例外，他们本就出身臣服于清廷的蒙古部落，并不像那些八旗蒙古被律法约束，眼见战局不妙，当天晚上便有上百号人逃离了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