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100节

　　“这么说，吴胜兆已经决定举兵反正了？”

　　没过多久，苏言看着身前面色疲倦的陈彬，询问道。

　　陈彬点了点头，道：“督师，吴胜兆帐下参军与卑职是同乡，他曾为反清义军统帅，被吴胜兆镇压后收为己用，卑职曾多次试探他，此人的确可以信任。”

　　苏言眉头微蹙，道：“那吴胜兆是否可信？”

　　“卑职不敢轻言断定，不过吴胜兆为表诚意，已经将城中各门兵力部署记录下来交给了卑职，卑职检查过，并无多少出入。”

　　陈彬说着，从怀中取出了那张折叠起来的纸，摊开摆在苏言面前。

　　苏言只随意扫了一眼，道：“即便如此，也不可对吴胜兆全信，不过，即便这是清军的阴谋，也可将计就计，以此作为攻克南京的契机。”

　　说罢，苏言将陈彬叫到跟前，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陈彬听后，不禁瞪大眼睛，失声道：

　　“督师，如果吴胜兆是诈降，我军定会死伤惨重，而且黄总兵恐怕不会愿意，这……”

　　苏言摆了摆手，道：“我会草拟军令，你只需将军令带给黄斌卿和鲁之屿二人即可，其余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陈彬见状，也只好闭上了嘴巴，等苏言拟好军令后，与传令兵一同返回仪凤门外大营。

　　在陈彬离开后，于国栋不禁好奇地凑上来，问道：“督师，您是下达了什么军令，才会让陈公子这么大反应？”

　　苏言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道：“无非是让黄斌卿与鲁之屿响应那吴胜兆，从仪凤门攻入南京城内罢了。”

　　于国栋听后想了想，道：“难道您就不考虑吴胜兆诈降的可能吗？”

　　“他即便诈降，也不会影响最终的战局。”苏言冷笑一声，道：“更何况，如果清军打的是诈降，引仪凤门外兵马入城后将其歼灭的主意，那他们必定会从其他城门抽调兵力参战，这反而方便我们趁机强攻。”

　　还有些话苏言没有明说出来，黄斌卿的兵马也不是他的嫡系，就算是上了清军的当死伤惨重，对苏言来说也没多少损失。

　　于国栋了然，他欲言又止地看着苏言，显然是和苏言想到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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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等陈彬将军令送到黄斌卿和鲁之屿手中，天边已经微微变色，陈彬与二人约定好两日后响应，随后便匆忙返回城墙底下，赶在天色彻底放亮以前回到城内。

　　在陈彬走后，黄斌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满的抱怨道：

　　“督师这是何意？难道就不考虑吴胜兆诈降的可能吗？若是其诈降，我等率军入城，就是自投罗网！”

　　鲁之屿没有说话，而是在判断敌我实力差距，黄斌卿见他沉默，又接着说道：“此等送死的军令，我可不从！”

　　“肃鲁伯稍安勿躁。”鲁之屿见状不得不开口，“我倒是认为，这并非是让我们送死的军令。”

　　黄斌卿没有回答，而是抱胸斜眼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说出什么高见。

　　鲁之屿也没有计较，接着说道：“如果那陈彬没有说谎，城内最多仅有八千多战兵，而你我两部就有六千人，清军也不可能将全部守兵都调过来对付你我。

　　只要我军入城，督师便会命各门兵马趁机攻城，不管清军调集多少兵马来对付你我，只要能够坚持下去，等其他门被攻破，清军就大势已去了。

　　最后光复南京，论功行赏，你我二人都将为首功，肃鲁伯，我这样说你可还算满意？”

　　听到首功二字，黄斌卿不免有些意动，而且鲁之屿的分析听起来也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见黄斌卿有所意动，鲁之屿趁热打铁，道：“若是肃鲁伯还有所顾虑，我可以亲领兵马先入城中。”

　　谁知黄斌卿听言，却瞟了他一眼，道：“鲁总兵尚且年轻，怎能以身试险，我老黄年事已高，还是由我先入城内吧。”

　　鲁之屿哭笑不得，他哪里看不出来黄斌卿这是误会他想要抢先入南京的首功了，不过鲁之屿也没有辩解的想法，他点了点头，同意了黄斌卿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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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彬顺利赶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城头，吴胜兆和戴之俊并没有离去，而是一直待在城头等他回来。

　　在陈彬被拉上来后，吴胜兆虽然心中急切，但还是刻意维持着一副矜持的样子，戴之俊主动询问道：

　　“文质，苏督师怎么说？”

　　陈彬点了点头，道：“不辱使命，督师接受了提台的反正请求，命城外的舟山总兵黄斌卿与吴淞总兵鲁之屿响应。”

　　“可有定下日期？”吴胜兆故作沉稳，询问道。

　　“两日后。”陈彬回答道，“还请提台在这两日内整顿兵马，肃清顽抗之人。”

　　“好！”

　　吴胜兆应下，同时也松了口气，道：“有劳陈公子了，还请先前往寒舍，等某处理完军中事务，便回去亲自招待陈公子。”

　　陈彬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先去吴府的提议，表示想跟在吴胜兆身边。

　　虽然现在已经约定好了起事时间，但其中有着两天的准备时间，他必须要时刻跟在吴胜兆身旁，防止发生什么突发情况。

　　吴胜兆没有拒绝，他当即命人去将军中部将紧急召集起来，又在大帐外设下刀斧手埋伏，若是有人反对反正，就直接当场格杀，杀鸡儆猴。

　　此时天色才刚蒙蒙亮，许多部将还在睡梦中，突然被唤醒，还以为是明军突然发起进攻，匆忙赶到吴胜兆的大帐。

　　进入大帐后，他们见吴胜兆大马金刀的端坐在主座上，戴之俊与一名陌生青年站立在他左右，而其他同僚悉数到场，都不免心生疑惑。

第205章 金陵残梦（上）

　　“提台，敢问忽然命我等前来，是为何故？”

　　副将李魁见人都到齐，心中疑惑之余，不禁上前开口询问道。

　　吴胜兆神色不变，道：“召尔等前来，是为宣布一件大事，吾已决定两日后举兵反正，开城迎接大明王师入城。

　　我等皆为汉人，岂有助纣为虐，为满人赴死之道理，吾不愿为子孙后代留下这千古骂名，故而决意反清复明，汝等可愿随吾举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深感突然，不过并没有人出言反对，吴胜兆的亲弟弟吴胜秦、妻弟林可进、族侄吴奇及副将李魁等最先表态，齐声道：

　　“愿追随提台反正！”

　　见他们几人表态，其余将官更加没有反对的道理，也都齐刷刷抱拳行礼，称愿追随反正。

　　吴胜兆见状，面露喜色，随即命戴之俊当场草拟“恢复中兴条约”，令诸将在这条约上签字画押。

　　签下名字后，就代表所有人都被绑在了同一条大船上，若是有人中途反悔，向上面告密，这条约上的所有人都会被按图索骥，抓捕下狱。

　　在所有人签名画押后，吴胜兆便命他们回去整顿兵马，做好起事准备，众将应下，三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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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八日傍晚，举事前一个晚上，吴胜兆再次召集诸将，商议明日的举事计划。

　　吴胜兆的部下并没有全部驻扎仪凤门，有两千兵马驻扎仪凤门，一千兵马驻扎于钟阜门。

　　他便决定在仪凤门打开城门迎接明军入城后，向钟阜门攻去，配合钟阜门的兵马临阵倒戈，夺取该门。

　　在敲定明日的作战计划后，吴胜兆神情严肃，道：“弟兄们，是生是死就看明日了，若王师顺利占领南京，则你我皆有反正之功，加官进爵、荣华富贵应有尽有，等战后，我亲自在秦淮河设宴，犒赏诸君！”

　　众将听言，都心潮澎湃，李魁笑道：“早就听闻秦淮河的娘们水嫩美艳，老子一直都没去过，托提台的福，终于能去见识见识了。”

　　“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并没有人认为他们会失败，城内外明清兵力差距悬殊，又有他们反正，里应外合，光复南京之事轻而易举。

　　次日上午，在苏言的命令下，各门明军如期发动攻城，上百门火炮平均分配在各门外，先后向南京高大的城墙展开炮击。

　　一时间，炮声连绵不绝，守军慌忙集结，登上城头布防。

　　在总督部院内的洪承畴听见外面的炮声，长叹口气，呢喃道：“明军还是攻城了，围城十几日，却始终等不来援军……”

　　炮声不绝于耳，仪凤门，吴胜兆见明军发起攻城，清楚反正的时机已经到来，他目光阴恻恻地看着跟在自己身侧的监军上元知县，后者并不清楚危险即将降临。

　　见吴胜兆不调兵上城防守，上元知县心中疑惑，不免大声喝问道：“吴提台，你在做什么？为何还不令兵卒上城防守！”

　　吴胜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亲卫，眼神交汇间，只见那名亲卫猛地拔出利刃，在上元知县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手起刀落，当场将其格杀。

　　底下毫不知情的官兵们见状，顿时一片哗然，亲卫直接将监军的脑袋砍下来，拎着辫子呈递给吴胜兆。

　　后者抓过辫子，将首级高高举起，看向集结于城门后的部下，高声喊道：

　　“将士们，吾已决意于战前反正，反清复明，随我打开城门，迎接王师，光复南都！”

　　官兵们见他刚刚的举动，就已经猜出了些许，现在听吴胜兆正式宣布后，都面面相窥。

　　还是混在其中的将官们最先反应过来，振臂高呼：“喜迎王师，反清复明！”

　　“喜迎王师，反清复明！”

　　在军官的带动下，不管其余官兵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也都跟着高声呼喊起来。

　　在欢呼声中，吴胜兆将监军的首级扔下，又当众一拽脑后的辫子，将其割断，底下的将士们见状，也都有模有样的割去发辫。

　　随后，吴胜兆下令打开城门，留下百来号士兵把守，命亲弟吴胜秦与陈彬一同迎接明军。

　　而他自己则打出提前准备好的旗号，率领全军向紧邻着仪凤门的狮子山与钟阜门杀去。

　　仪凤门外，黄斌卿与鲁之屿见城门打开，相互对视一眼，前者当即拔出佩刀，亲自率军涌入城中，顺利穿过瓮城进入内城门。

　　吴胜秦与陈彬都在城门后等待，见大军入城，二人连忙迎上前去，陈彬抱拳说道：

　　“肃鲁伯，吴提台已率军向钟阜门杀去，卑职建议您先夺取钟阜、金川二门，迎义武镇及第二旅入城，再深入城内。”

　　黄斌卿思忖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我欲直取总督部院等衙门重地，擒拿洪承畴等伪朝高官，等吴淞总兵入城后，再命其攻打此二门吧。”

　　说罢，他不再理会陈彬，率军长驱直入，向城池深处杀去，陈彬见状大为不满，他如何看不出黄斌卿的意图，无非是想要抢得首功。

　　另一边，狮子山炮台上的清军很快就发现了仪凤门的异样，守将大惊失色，连忙向钟阜门派出信使告知敌情。

　　在派出信使后，守将只犹豫了片刻，便直接遣散了山上的守军，带着他们一哄而散——仪凤门都直接开城投降了，那他们还坚守什么？

　　反正他们已经向钟阜门预警，这也算对得起朝廷发下来的粮饷了！

　　镇守钟阜门的是江南总督马鸣佩，他在听了狮子山守将派来的信使的预警后，大为震惊，下意识摇头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吴胜兆可是旗人，他怎么可能做出背弃朝廷的事情！”

　　那使者才不管马鸣佩的反应，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后，他直接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钟阜门，脱下身上的甲胄钻进城内。

　　马鸣佩虽然心中再怎么不敢相信，但他也清楚，狮子山守将没有理会污蔑吴胜兆，事实就是，吴胜兆的确是降了！

　　意识到这点，马鸣佩哪里还敢继续待在钟阜门，他一时也忘了这里的守军里还有一千吴胜兆的部下，慌忙想要逃回城内。

　　但镇守钟阜门的副将李魁见他要跑，干脆不再伪装下去，直接带领部下临阵倒戈，对城头上的其他守军举起屠刀。

　　那些守军没想到会被袍泽背后捅刀，猝不及防之下被砍杀大片，李魁高声喊道：“反清复明，随我夺取城门！”

　　他一边高喊，一边带队向马鸣佩的方向杀去，马鸣佩被吓得面无血色，仓皇逃跑，可还未等他逃离钟阜门，就看见城门后的街道上浩浩荡荡杀来一队打着反清复明旗帜的兵马。

　　那为首的将领，赫然就是吴胜兆本人！

　　马鸣佩见状，心中充满了绝望，他看着身后的追兵，凄惨一笑，直接颤抖着手从袖子里摸出毒药，一饮而尽，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待死亡的到来。

第206章 金陵残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