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楚霸王,被围垓下 第62节
叔孙通这时摆布好祭品,过来请大将军黄极忠祭奠,见黄极忠神色,知他已经完全想明白。
“你这老贼对刘邦这等忠心?不逼反我,誓不罢休?”黄极忠转过头,怒视着叔孙通,恶狠狠的骂着。
叔孙通那里肯认,耸肩摊手,一脸恰如其分的愕然:“莫非还杀错了不成?——不是樗里错干得,又能是谁?”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遮蔽近千猛卒进入江陵城,江陵城内除了王上,只有三人能做到。不是我,不是樗里错,只剩下一个人,——大柱国伯丕!”黄极忠一字一顿的道,说到最后,话语如同择人而斩的刀剑般寒而锋利。
“伯丕一向低调,岂能掺和这等浑水?”叔孙通皱眉道。
对于叔孙通的疑问,黄极忠毫不理会,转而对远远坐在大厅内请来作证的一干贵族高声问道:“你们近日有谁去拜见过大柱国伯丕?”
九卿之首、主掌祭祀事宜的奉常离蔡,起身拱手道:“近几日大柱国府邸一直府门紧闭,所有人前去拜见,一律以伯丕有恙给劝退了。”
“有恙?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黄极忠咬牙切齿,眼神凶残。
“大人,您的意思,灭我们满门的是项昌联合了大柱国伯丕,并非大司马樗里错?”罗甸惊怒交集,旋即道,“如此还等什么,我立即再杀去大柱国府邸,屠他满门就是。”
黄极忠脸色惨白,满是痛苦之色,摇动双手,喃喃道:“迟了……我可怜的黄霸儿……”
叔孙通与罗甸一惊,瞬间明白,要是这一切是项昌故意嫁祸,那他所在的迎宾馆邸肯定早被他打造成龙潭虎穴,黄霸儿这般冒冒然杀去,却不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罗甸还抱着一丝幻想:“大人不是已经将孟夏给说服,有孟夏护持,即使杀不了项昌,性命也是无忧。”
经历了白日死全家的震撼,而今硕果仅存的儿子也有可能遭遇不测,黄极忠神奇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多余的悲伤来给予了,居然还能保持清醒与理智,摇了摇头,长叹口气:“我能说服孟夏,项昌小儿又凭什么做不到?”
“那大人还在等待什么?先干脆利落杀去迎宾馆邸,砍杀项昌小儿,再一个不留杀向伯丕府邸,给全家老小与黄霸儿报仇雪恨。”
“的确是要杀,不过不是杀向这两处。迎宾馆邸有孟夏带领上千军士保护,伯丕的府邸近来反常的紧闭大门,谁人不见,就怕那些大楚军士都隐藏其中,一心等着我们杀过去呢。”黄极忠语气幽幽的道,“自从项昌小儿抵达后,我们一直出落下风,究竟原因,就在于都落入了他的算计。因而接下来的‘杀’,不能再被他给牵着鼻子走了,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
罗甸与叔孙通一听,齐觉有理。
叔孙通一双黄豆小眼灼灼发亮:“依大将军之见,我们攻击点应选何处?”
“伯丕在江陵城东几十里外有一座庄园,十几日前,我见他家中长子伯历押着马车,护送母亲与妹子伯阎说是前去秋猎。当时我就疑惑,而今看来,人家是提前将家人安顿去了庄园,便于在城内办事。既然迎宾馆邸与大柱国府邸都成了凶险虎穴,那我们就直接杀向伯家庄园,让伯丕也尝尝老小被屠的滋味。”
黄极忠说到最后,杀气犹如实质般升腾而起,凶神恶煞般大步出殿而去。
既然黄霸儿突袭迎宾馆邸注定失败,眼下就怕是已经死了个透,这些邀请来自证清白的贵族,也就没有了价值,被黄极忠丢弃府内,不再理会。
第116章 毫无规矩
“你是说,黄极忠没有攻击大柱国伯丕的府邸,而是带领家族私军倾巢而出,杀往伯丕大柱国位于城东的那处庄园而去?”项昌神色震动,对安插在大将军府邸做奴仆的暗子道。
旋即毫不迟疑,一声呼喝,三十精骑立时如臂使指,纷纷整理装备,牵出战马,纷纷跨上,在项昌带领下,其势如龙,蹄声沉闷如碾滚,向着迎宾馆邸外疾冲而出。
迎宾馆邸门前,孟夏校尉骑在大马上,一边看着麾下骑兵清理战场,一边满心惆怅想做一个好人,见项昌带着大楚使者团精骑汹汹而来,一副大杀四方的架势,吃了一惊,忙上前拦住询问。
收拾战场的三百骑兵也吓了一跳,忙不迭各自爬上马,策骑列队孟夏身后,满是敌意与警惕的看着。
项昌眉头一皱,不耐烦一挥手,跟随他身旁田兼策骑上前,对孟夏低语了几句。
孟夏醒悟,抬头看项昌虽然勒住马,却眼神冰寒,一脸冷酷,显然根本没有给自己“阻拦”这个选项,禁不住心头发苦,情知又到了自己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今夜遭项昌逼迫,临阵反水,先卖了黄极忠,后坑杀了他儿子。特别坑杀黄霸儿,可是出了大力。将麾下数百步军交给项昌,在院落四周墙上布控,先是箭矢射,后又一拥而上砍,将黄霸儿带领的堪称精锐的三百黑巾甲士给杀得惨不堪言。至于他自己,则亲自带领剩余数百军士堵在迎宾馆邸门前,清剿漏网之鱼。
当然,虽然这事儿出尔反尔干的不地道,但毕竟与他肩负的王命——保护大楚使者团,还是一致的。
而今项昌要出城驰援伯丕大柱国的庄园,根据王命自然是绝不允许。没有王上诏令,使者团在别国疆域随意乱窜,这是对诸侯国君权的极大无视与羞辱,说明这个诸侯国的君主已经是薅不住局面了。
虽然明知如此,可孟夏又能怎么办?还能阻拦不成?他的老小还在项昌手里呢。
眼看孟夏犹犹豫豫,心头焦急的项昌双眉一挑,一声“滚开”就要脱口而出,接着策骑硬冲。
孟夏看着他的面色,心头一激灵,抢先脱口对身后骑兵喝道:“闪开!”
三百骑兵自然遵守不渝,立时策骑向着两下闪开,让出路来。
项昌二话不说,策骑带三十精锐横穿而过,辨明方向,就要向着东城门冲去,忽然想起孟夏就是东城门的校尉,再回头看自己三十精骑势单力薄,孟夏身后三百骑兵人多势众,勒住大黑马,对他招手:“带着你的三百骑兵,跟我一起去。”
孟夏听到这话都呆住了,无尽的羞恼涌上:放你前去,已经担上了失职的罪责,再跟你去算什么?还是临江王国的校尉吗?却不是成你大楚的私军了?做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这时候典客庄容跑了过来,拉着孟夏马头,对他低声呵斥道:“蠢货,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拿捏什么?伯丕大柱国与城内大将军投了大楚,你莫非还要做共尉的忠臣孝子?况且,呵呵,说你忠诚,还不如说娼妇是梨花般白洁,谁他母的信?眼下大楚长公子就在眼前,横下心做他的走狗,不比做共尉、黄极忠的狗,前途更明亮?骂你蠢货还骂错了不成?”
孟夏面容变幻,眼睛飞快眨巴,猛然一咬牙,策骑冲到项昌跟前:“长公子,自这条路走,近。”
说着带领三百骑兵一副忠心走狗架势,冲到最前去引路。
田兼对庄容竖了一个大拇指,护卫着项昌,跟随孟夏带领的三百骑兵熟门熟路,顺利穿过小半个江陵城,抵达了东城门。
东城门紧紧关闭。
孟夏的一位五百主军官下属轮值,见孟夏引三百骑兵疾驰而来,让他立即打开城门,马上要出城去,却又没有开城门的印信,禁不住面露难色,呐呐不从。
孟夏既然决定投了项昌,一心想在项昌面前显圣一番,展示一下自身重要性,却不想在下属这儿吃了一个瘪。
孟夏就觉脸庞热刺刺的,勃然大怒,二话不说,一边断然下令让三百骑兵自顾打开城门,一边挥舞马鞭对着那厮劈头盖脸就抽,将之抽得死去活来,哀嚎不已。
见他这般凶残,其余守城军士原本就是他的下属,那里还敢阻拦,乖乖配合着打开了城门。
对于孟夏毫不拖泥带水的决断,项昌颇为满意,轻轻点了点头,刚要策骑出城,忽然心头一动,对被孟夏抽得凄惨抱头蹲在地上的军官喝道:“刚才是不是黄极忠从这儿出门,命你不得再给任何人开门?”
那军官愕然看了项昌一眼,畏畏缩缩点了点头。
“他带了多少甲士出城?”
“六、七百左右!”
项昌不再说话,催骑出城。
孟夏却醒悟过来,怪不得敢违抗自己这位城门主官的命令,这是攀上高枝自觉有人撑腰了?刚刚发泄了下去的怒火,顿时又窜了起来:“做人首要讲究忠诚,攀附权贵,一门心思往上爬,毫无规矩,最后只会死路一条。”一边痛骂,挥舞马鞭对着那军官又是一顿痛抽,差点没有将他抽死。
策骑从旁边经过的田兼等,听他骂的正义凛然,居高临下,一个个大翻白眼,一脸无语。
出了城门,孟夏策骑不住向着项昌靠拢,硬生生挤进了三十大楚精骑中,挤到了项昌跟前,借助自身熟知地形的优势,贴心的给项昌指引着路径。
脸庞上挂着抖动大蜈蚣的项喜,牛腿粗细的双臂挥舞着大铡刀的黄仲,大为恼火,或明或暗的恐吓,愣是都没有将他吓退。
“将军,根据城门军官所言,黄极忠已经出城有一个时候,眼下就怕已经抵达庄园,我们还能赶上吗?”田兼催坐骑冲到项昌身后,一脸急切的道。
田兼身为项昌心腹,知晓伯丕大柱国的家小,特别是长公子新纳的姬妾——伯丕大柱国的女儿伯阎,可是都藏在庄园,远离江陵城这个风暴漩涡。
那想到会被黄极忠给敏锐抓准了这个漏洞,反其道而行,不走寻常路,抛开江陵城,奇兵突袭直掏了过去。
不得不说这一把掏的可是太准了,黄极忠不愧是临江王国大将军,对于军略兵法堪称造诣极高。
孟夏不住眼看着周围大楚精骑马匹两侧的马镫,目光闪动,打定主意回头立即给自己麾下骑兵装备上。
当前这个世间信息传播极慢,垓下城汉楚大战项昌制造出的马镫,还没有传来临江王国。
项昌脸庞像是笼罩了一层冰霜,透露出彻骨寒意,却还能保持镇定,对于田兼疑问,轻轻摇头没有作答。
出了城门,一片原野,可以尽情纵骑。战马全速飞奔起来速度极快,二十多里路途很快被抛到了身后。
此时处于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撒眼四望,黑糊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看不见。
放任大黑马疾驰的项昌,忽然面色一变,猛然一勒缰绳,企图将大黑马前冲之势给止住。
这时候就看出大黑马的神骏来,敏锐通晓主人意图,全力驰骋之下,愣是也说停就停,一声嘹亮雄浑的长嘶,庞大的前半个身躯人立在了半空中,仅仅凭借两条后腿挺立地上,生生止住前冲之势。
而项昌双腿有马镫支撑,稳稳半站立大黑马身上。
他这一个急刹车,身旁三十大楚精骑立时纷纷效仿,毫不迟疑,尽皆用力勒住坐骑。还是因为有马镫,并且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虽然猝不防及之下有些狼狈,却都一个个稳稳坐在马匹上,没有一个被摔落下去。
孟夏与他的三百骑兵,却就花样百出了。
孟夏还好,凭借高超骑术,冲出十几步后勉强操控住了战马,止住了前冲。
他的三百骑兵就没有这么好运,有的冲出几十步还控不住战马,有的勉强控住了,人却从马屁股上出溜了下去、从马头上飞了过去、从马背上横跌了出去……
孟夏虽然不明白项昌为何突然停马,见麾下骑兵与大楚精骑之间差距简直不忍直视,大为羞惭,大声怒斥,让骑兵赶紧拢好战马,整好队列。
田兼等将领讶异看向项昌。
项昌转头看着原野四周或稀疏或茂密的树林,沉声道:“太安静了。”
田兼无疑反应极快,转头一看,就在项喜等还是一脸懵时,立即道:“我们纵骑飞驰,声势这般大,周围树林居然没有一只鸟雀惊起。”
田兼此话一落,其余将领尽皆醒悟,心头大凛:有埋伏?
念头刚落,就听四面八方“轰隆隆”闷雷般的马蹄声震响,接着一团团火把闪烁亮起,看声势,怕不是有四五千众,却是将他们这区区三百骑给完全包裹在了其中。
孟夏惊恐不已,特别看到飞快逼近的骑兵中,火把照耀下,当先一名将领玄甲乌盔,身躯健硕,肩膀宽阔,面色狠辣,正是大将军黄极忠,禁不住如坠冰窖。
项昌身旁的三十精骑悍然不惧,各自飞快整理甲胄兵械,做好了大战准备。孟夏身后的三百骑兵却是一阵慌乱骚动,大有不战而溃的架势。
“项昌小儿,总算是将你诱出来,还真是不容易啊。”黄极忠在魁梧雄壮的家族私骑张着重盾的护持下、挺立长矛的护卫下,慢慢逼近项昌几十步远,沉声叫道。
其话语中所蕴含的浓郁而刻骨、倾倒江河水难以洗刷的仇恨,简直让人闻而胆栗。
黄极忠老贼在叔孙通的极力劝说下,对项昌的重视也前所未有的拉满,怕六百家族甲士不足用,确保万无一失,又让罗甸自北军中将他与黄霸儿麾下的三千骑兵调了出来。
无王命而黑夜私自调用三千精骑,黄极忠已经游走在谋反的边缘了,即使顺利灭掉大楚使者团,此事必将顶到临江王共尉的肺,难以被共尉所容忍。然而死了全家,又死了儿子,完全活成了叔孙通希望他活成的得天独厚造反苗子的黄极忠,只要能够报仇雪恨,的确再无丝毫顾忌。
项昌此时那里不清楚,自己算是中了黄极忠的阴谋。
这老贼在被自己牵着鼻子走了一大气后,竟然能够这么短时间压制住心头的仇恨,没有彻底昏乱了神智,反而最短时间回过神来,不仅跳出自己给他设定的圈套,还反过来给自己挖了这么一个深坑,将自己给算计在里面,真不愧是临江王国大将军,的确不容小觑。
“大楚使者团祸乱临江王国,罪恶滔天,奉大将军令尽数诛杀。你们临江王国军士,还不速速倒戈过来,莫非要跟着被全部斩杀不成?”罗甸纵马舞枪,双眼怒火喷涌,死死盯了孟夏校尉一眼,转而对三百骑兵大喝道。
孟夏带领三百骑兵忠心走狗般护卫项昌身旁,态度已经不言而喻,而黄霸儿显然也如黄极忠猜测的那般,已经折在了迎宾馆邸。
闻听罗甸的吼叫,孟夏身后三百骑兵喧声大作,躁动更甚。
孟夏勃然作色,给我头上扣屎盆子?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也配?当即怒声反喷了回去:“我等身负王命,保护大楚使者团,罗甸,你身为王国北军中郎将,没有王上调兵印信却私自调兵前来突袭大楚使者团,破坏大楚与临江王国大好的邦交局面,你是想造反被诛九族吗?”
转而他回头对三百骑兵厉道:“煊赫王师,焉能从贼?你们是想被诛九族吗?跟随我与这老贼乱军决一死战,凡此战有功者,尽皆重重有赏。”
三百骑兵大凛,像是被撇上了一瓢雪水,心头的躁动不安瞬间冷静了下去,虽然依旧惧怕,但当兵之日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当下齐齐怒吼道:“喏!”
孟夏提振起了士气,又向着项昌一欠身,面容决绝语调急促道:
“长公子,事到如今唯有拼死一搏了。我率三百骑兵在前冲锋,给你杀出一条血路来。你紧随其后,一口气杀出去。”
孟夏心下清楚,他的出尔反尔,导致黄霸儿横死迎宾馆邸,可谓实打实坑了黄极忠一把狠的,黄极忠是绝不可能容他,眼下唯有跟着项昌一条道走到黑了。而只有将项昌给保住了,他才能谈及其他,谈及以后。
第117章 赤胆忠心
项昌意外看了他一眼,赞许点了点头,旋即肩背舒展,大戟亮刃,浑身一股雄猛剽悍气势散发,淡然道:“论及冲锋,我还从未位居人后过,——跟住了。”
孟夏还没有搞明白什么意思,就见项昌一声长啸,一马当先,策动大黑马宛如一道乌龙风卷,对着被强悍甲士重重保护的大将军黄极忠,正面硬冲了过去。
“我糙了——”这一幕将孟夏给直接看呆了,一声骂脱口而出。
在迎宾馆邸他也见识过项昌的武勇,却想不到而今面对十倍重兵围困,堪称死路一条的局面,竟然依旧悍然不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