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类父?爱你老爹,玄武门见! 第26节
“其他时候都可以,但这次,宗正卿恐怕躲不过去了。”刘辟强淡淡笑道。
“不是我躲不过去了,是宗室躲不过去了。”刘受纠正道。
宗正卿和太常卿完全不同,陛下无论怎么苛责列侯的太常卿,那都属于异姓外人,但宗正卿不同,都是刘姓皇族血亲,甚至多为陛下叔伯长辈。
杀外人可以狠,杀血亲再狠,就显得过于刻薄寡恩了。
而刻薄寡恩四字,一直是历代皇帝所忌讳的,因为,这是真事。
刘氏诸皇皆如是。
“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了皇族人,宗正卿,是谁的宗正,又是谁的卿?”刘辟强入正题道。
立国不久,大汉宗室问题,相对简单,在高祖皇帝、孝惠帝、吕后、孝文帝、孝景帝时期,实行郡国并行制,诸侯王直接掌握封地军政大权。
在当今陛下时,颁布推恩令分割封地,要求诸侯王子弟同分继承权。
但和想象中的封国均等分配不同,单从制度层面来说,推恩令属于天才级别的设计,非聪明至极、刻薄至极很难研究出这样接近完美的阳谋。
“上古之时,诸侯所拥有的地盘不过方圆百里,与中央相比,强弱差异非常明显,容易控制。
而当今大一点的诸侯国,连城数十,地方千里。
对他们宽容一点,他们就骄奢淫逸,对他们严苛一点,则滋生反叛之心,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他们实力仍然太强。
现在诸侯王的兄弟儿子人数众多,但是汉法只有嫡长子可以继承王位,其余子弟虽有骨肉之亲,却没有任何土地封赏。
希望陛下利用这一问题,让诸侯王推恩至所有子弟,使所有人都可以得到侯爵以及王国的土地封赏,诸侯子弟无不感激陛下恩德,诸侯王国则不需要中央的削减而自然分割变弱。”
这就是当年主父偃给刘彻提的建议。
实际上,主父偃不是推恩令的首创者,这个策略的雏形,要归功于另一个天才,贾谊。
在孝文帝时代,诸侯国的实力和权力远远强于现在,就连孝文帝的上台,就得力于诸侯国和开国功臣联手制造的宫变。
贾谊敏感地注意到,诸侯国强大到可以反制中央,是当前大汉朝廷的主要矛盾之一,于是,他把朝廷比作人的身体,诸侯国比作人的四肢,认为四肢已经肿大得身体无法驱使,病入膏肓,形势危急,该为之“痛哭”的地步。
贾谊对此提出的建议,如果以一句话概括,“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是以,在孝文帝时,末代齐王刘次昌无嗣自杀,将齐国一分为六,淮南厉王死后,将淮南国一分为三,两个强大的诸侯国立时化整为零。
等孝景帝即位后,面对当时最强的吴国,孝景帝本可以采取同样的策略,毕竟那时的吴王已六十多岁,或许是心有戚戚,也可能是心有惧意,作为杀了人子的大汉棋圣,最终选择了与晁错急功近利,不加掩饰地削藩,削去吴国郡县,然后,逼反了惶惶不安的一群诸侯王,引发了七国之乱。
幸运的是,哪怕过程全错,结果是对的,经过孝文、孝景二帝的连番谋算,诸侯国的实力远远不如立国之初。
最大的两个变化是,汉初常有统辖三四郡甚至七郡的大国,到孝景帝后期,几乎所有诸侯国都只剩一郡,诸侯王连治国的权力都失去了,只能享有赋税收入,成了被供养的闲人,诸侯国内政事均由中央派遣官员接管。
而主父偃故意在进言中,忽视了七十多年诸侯国的变化,是为了进一步削弱诸侯王,或者说,铲除所有诸侯王,完成集权。
推恩令的具体逻辑,从表面来看,是雨露均沾,当诸侯王死去,其所有子女都该获得王位和王国土地。
如此一来,诸侯王在活着的时候,就要拿出王国中的一部分县,作为食邑分给原本没有继嗣资格的儿子、弟弟。
按照大汉律法,必须有侯爵才能享有食邑,这时,皇帝会额外开恩,批准他们成为“王子侯”。
看似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但在这表象之下,还存在一个严酷的事实,王子侯们取得的食邑,原属于各诸侯王国的县,而成为王子们的食邑后,就如同列侯封地一样,归并到附近直属朝廷的郡中了。
如果将来王子侯们的爵位被褫夺或无嗣而终,食邑就归了朝廷,所以,在皆大欢喜的背后,是诸侯王国的地盘被朝廷以推恩的名义大肆掠夺。
王子侯,究竟是王子,还是列侯,取决于哪个身份对朝廷更有利。
而在推恩令前,那些没有继嗣资格的宗室子弟,大多进入了长安生活,也就是现在的宗室大臣。
就比如刘辟强,其父刘富,是楚元王刘交的第四子,原被封为休侯,楚王刘戊叛乱时,刘富逃亡京师长安,受牵连被削除侯爵。
后来,孝景帝知道刘富曾多次谏阻刘戊谋反有功,便改封刘富为红侯,刘富于景帝六年去世,谥为红懿侯。
刘富育有五子,长子刘登继位为红怀侯,次子刘辟强和三个弟弟留居长安,在汉朝廷任职,以便供养祖母楚元王夫人。
总之,现在的宗室子弟,要么是诸侯王,要么是王子侯,要么是宗室大臣,全部在白鹿币搜刮范围之内。
事若不谐,汉室凋零,宗正无人,不是说说而已。
“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亦斩’,少卿,现今宗室至你我,已历三世,至我儿孙,便是五世,宗室日大,朝廷供给难以为继,倘若识趣,便退宗吧。”刘受叹息道。
高祖皇帝时期,刘家人少,但抵不住能生,仅仅数代,就开出无数枝叶,虽然不想点名,但陛下的异母兄,那位中山王,便是汉室的写照。
拿不出白鹿币的钱,就退宗,这样,也免了每岁祭祀进贡之物,同时,朝廷也不再养着闲人。
“宗正卿,使得吗?”
“使得!”
第45章 打擂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本该人闲、地闲、牛马闲的时候,整个长安一片紧张活跃,一种不寻常的气氛在弥漫。
长安,未央宫,宣室殿。
太常卿、绳侯周平,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迈入大殿,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不像是觐见,更像是上坟。
“天子千秋万岁,长乐未央。”周平跪伏在地,大拜颂圣道。
“诸侯王、王子侯、列侯、宗室大臣进贡祭祀诸礼账册呢?”刘彻连平身都不说了。
“回陛下,在这里。”
光禄大夫侍中吾丘寿王走了过去,稍稍用了点力气,才从周平手中取过账册,转呈给刘彻,仅仅翻动了两下,便道:“接下来的事,你知道了吧?”
祭礼不足,怠慢祖宗,身为太常卿,是逃不了的。
“臣这就去廷尉署领罪。”
“朕知此事不全在你,但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尔为太常卿,荣在你身,也罪在尔身,朕知尔尽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夺尔侯爵,撤尔侯国,去往朔方城戍边,可有怨言?”刘彻的良心时有时无。
在汉家这方地界上,从古至今,都讲究连坐,如周平这般,明明什么都做了,但列侯亲贵如数祭礼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也要被问罪。
或许是良心发现,刘彻褫爵夺国后,没有直接要了周平的命,但朔方戍边,活着回来的可能也不大,有良心,但不多。
“臣叩谢陛下隆恩,陛下千秋未央!”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声颂圣周平发自内心。
言罢。
周平便去廷尉署领罪了。
“陛下,那些未进贡白鹿币进贡的诸侯王、王子侯、列侯、宗室大臣,以及未赎罪的武功爵爷,该如何处置?”吾丘寿王询问道。
虽然只是一眼,他从那账册缺少祭礼中看到了位诸侯王的名字。
时至今日,从太上皇帝位下尚存的诸侯王国,就是太上皇第四子,高祖皇帝之弟,楚元王刘交的楚国。
而从高祖皇帝位下尚存的诸侯王国,尚有三国,高帝庶长子齐悼惠王刘肥次子城阳景王刘章的城阳国。
高祖皇帝庶长子齐悼惠王刘肥第十子甾川懿王刘志的甾川国,刘志原封济北王,七国之乱平定后被景帝改封菑川王,封国也从济北国移到了甾川国。
高祖皇帝第七子淮南厉王刘长次子济北贞王刘勃的济北国,刘勃原封衡山王,七国之乱平定后景帝改封济北王刘志为菑川王,衡山王刘勃移封济北王。
孝文皇帝位下两国,孝文帝次子梁孝王刘武的梁国和孝文帝第三子代孝王刘参的清河国,或者说代国。
孝景皇帝位下十国:孝景帝次子河间王刘德的河间国、孝景帝第四子鲁王刘余鲁国、孝景帝第六子长沙王刘发长沙国、孝景帝第七子刘彭祖赵国、孝景帝第九子中山王刘胜中山国、孝景帝第十一子广川王刘越广川国、孝景帝第十二子胶东王刘寄胶东国、孝景帝第十三子常山王刘舜真定国、孝景帝第十二子胶东王刘寄次子刘庆胶东国分支六安国、孝景帝第十三子常山王刘舜第四子刘商常山国分支泗水国。
再加上陛下位下新封的齐王刘闳的齐国,燕王刘旦的燕国,和广陵王刘胥的广陵国,合计十九个诸侯国。
而本次缺少白鹿皮币祭祀的诸侯王,不是别人,正是陛下的异母兄,当朝的中山王刘胜。
原因也很简单,没钱。
中山王子孙过百人,在推恩令下,王子侯就有二十位,中山国就一郡之地,竟有一王二十侯,而中山王及其儿孙平日里又都特别喜好酒色,每岁连酎金、酎酒都很难奉齐,更别说增添了四十万钱一张的白鹿皮币祭礼,根本进贡不了。
毫无疑问,在祭礼账册上,整个中山王及二十位中山王子侯,全数缺少祭礼。
“这是在和朕打擂台啊!”刘彻冷漠地望着王兄的名字。
中山王国是缺钱,但作为诸侯王,刘胜自己是不可能缺少白鹿皮币的钱,其他诸侯王都给了,就中山王不给,想玩谁穷谁有理那一套,刘彻全然不惧。
“依据大汉律,此等行径,该当何罪?”
“回陛下,缺少祭礼,怠慢祖宗,心中无有孝恕之心,首恶与主凶斩立决,从犯视其轻重罚没、苦役。”吾丘寿王如实道。
子孙多,有子孙多的好处,能集体抗诏不遵,同进同退,向皇帝施压,但也有坏处,那就是碰上一位刻薄寡……执法如山的皇帝,可能就全没了。
刘彻思忖有顷,说道:“即派宗正卿前去中山国,抓捕首恶中山王刘胜、主凶王太子刘昌,和所有参与抗诏的王子侯,撤国除藩,刘胜、刘昌斩首弃市,中山王子侯悉数发往昆明湖为役。”
“喏。”
“其他王子侯,凡缺少祭礼者,与中山王子侯同罪。”刘彻继续道。
其他十八诸侯国王子侯也有几十人缺少白鹿皮币祭礼,享受同等待遇,或去上林苑喂兽,或去朔方郡戍边,或去昆明湖挖沙,苦役终年,撤国除藩。
吾丘寿王沉默了。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诸侯王、王子侯就是死伤再多,也不会有任何人说三道四,也不会有任何人沮丧动摇,可这是杀罚,是国法镇压,一家一支还则罢了,一次死伤百名王侯,这实在是旷古未闻啊。
“陛下…”
“不必多言,治国之道,一刑,一赏,一教也,刑赏不举,法令无威,乱贼不除,国无宁日,天下但有恶名,朕一身担之。”
刘彻打断了吾丘寿王想说的话,沉着声调,“列侯缺礼几人?”
“回陛下,有十人,杜衍侯王定国,东成侯居股,亚谷侯卢贺……开陵侯禄。”
“侯府之家,世代禄受,朕本欲遵高祖皇帝遗志,与之共天下,然罔视列祖,不顾祭祀,是可忍,孰不可忍,传旨,即诛杜衍十侯满门,灭三族,以责后效。”刘彻漠然说道。
和中山王一样,能拿的出钱,却故意不出,他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杀!
第46章 昏君
“陛下,宗室大臣呢?”
“悉数发往上林苑修苑。”
刘彻的声音如数九天风,冷得吾丘寿王彻骨生寒。
宗室大臣在朝,多从观政、论议之事,差不多有个几千人,钱少、事少、清贵,不可能攒下四十万钱的。
吾丘寿王不禁想到了个恐怖的事实,或许从一开始,陛下就决心断掉供给宗室钱粮,以减朝廷俸禄支出。
白鹿皮币,本是“开源”之物,但陛下硬是找到了“节流”之法。
当然,宗室的节流,远不如在武功爵上的节流,“那武功爵禄又该当如何?”
“让张汤、赵禹、郑当时去查,将不献白鹿币者分为五类,一,家有百万钱者,发至朔方郡戍边,二,家有四十万钱者,送至昆明湖挖沙,三,家有二十万钱者,送至上林苑喂兽,四,家有万钱者,送至茂陵修陵,五,家中无钱者,来建章四宫营造。”刘彻慢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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