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类父?爱你老爹,玄武门见! 第27节
武功爵爷被分为五类,一、二者,名为做官,实为苦役,基本无有归期,三、四、五真的是做官,但被土木困于一地,终其一生,难有脱逃的时候。
大汉数千名贵族,命运自此而定。
“喏。”
诏书即下。
廷尉署、少府、绣衣直指立刻行动,对缺礼王子侯、列侯、宗室大臣进行抓捕,对缺赎武功爵爷进行清理,按照家财将“新官”分为五类,天候不祥,随着使者的快马飞驰,大汉朝野弥漫出浓郁的惊恐。
一时间,大汉直道上军卒、罪犯、新官络绎不绝,加上一些哭哭啼啼跟随而来的老人、女人与孩童,各地如赶大集一般。
有人紧张而又好奇地看热闹,也有精明商人乘机在直道之侧摆起了各种小摊,穷家富路,穷人、富人上了这条路都得吃喝,为了顺利,还要给军卒买酒讨好。
自忖必死者,亲友族人还要给置办新衣。
旬日之间,大汉直道两侧生意兴隆,尤其是美酒和新衣,分外抢手,价钱直往上窜。
大汉列侯休戚与共,杜衍十侯先祖也是战功卓著,在人死族灭的严惩下,各方说情者神秘地来来去去,豪车、骏马每日如穿梭般往来长安城。
刘据清楚地知道外面的种种热闹,但却不闻不问,只是专心致志地在北军中翻阅罪犯身份和各县有关记载。
凡是赶来求见的宗室贵族、勋臣元老、地方大员等,非但见不到刘据,连卫青、霍去病也见不上。
卫青委派了三名书吏专门接待这些人,所有的礼物都收,所有的信笺都留下,所有的说辞都用一句话回答:“一定如实禀报皇太子。”
不消多日,贵重礼物和秘密信笺就堆满了一间仓房,卫青、霍去病简直不敢相信,一直叫嚷着穷困的大汉贵族竟然有如此多的奇珍异宝?
更多的,是对将死的中山王、杜衍十侯的不耻,这时候了,掏出这么多财货,之前白鹿币祭礼的时候干嘛去了?
诏命降至北军。
令皇太子据刑场观礼。
刘据、卫青、霍去病走出了北军,前往了渭水草滩的临时刑场。
已经入了冬,但关中迟迟没有降雪,当日午后,渭水草滩宛如炎夏的旷野,不止刘据来了,中、外朝的朝臣大多也都到了,甚至是大汉所有郡县的郡守、县令全数赶到这里。
午时三刻,是天选杀人的时刻,日光依然蒸烁,极阳转阴之际,人命归于天谴,合于当死之义,因此日期时辰分毫都不能差错。
太阳升起三竿时,张汤高声下令,“将人犯押进法场!”
一队南军步卒分两列夹持着将长长的人犯队伍押进法场,人犯们穿着红褐色的粗布衣裤,粗大的麻绳栓着他们的手脚,每百人一串,缓缓蠕动着走向法场中央。
四野高地上的刘据和中、外朝官吏默然无声,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所有人每次看见如此成群结队的“赭衣”,心都不由自主地簌簌颤抖起来。
赭衣囚犯们再也没有了狂妄浮躁,个个垂头丧气脸色煞白,只有初次穿戴粗布麻衣的不适扭动。
最头前的是中山王刘胜,中山王太子刘昌和杜衍侯王定国等十个列侯,一片须发灰白的头颅在阳光下瑟瑟发抖。
他们中的每个人的祖先,都曾经在楚汉战场厮杀过,为大汉建立流过血拼过命,直到现在,他们对生命依然充满希望,相信长安城会传来神奇的赦免。
但当如战场方阵一般的红巾大刀刽子手进场时,所有的希望,都在瞬间转化为绝望。
照汉谚说,人活四十,不算夭折,而今四十已过的中山王刘胜,勉强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自己站了起来。
“殿下,不救一救吗?”吾丘寿王来到刘据的身边,问道。
附近的公卿、列侯、将军、宗室大臣纷纷竖起了耳朵。
“诏命之下,怎么救?”刘据淡淡道。
“以殿下的能力,想救自然是能救的,不想救,这些人就活不了。”吾丘寿王颇有深意道。
一些列侯亲贵的眼神悄然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是啊,刑场中人是可以活下来的。
储君为何不救?
“光禄大夫侍中是忘了射猎会场之事?”
“臣片刻不敢忘,殿下是说列侯、宗室大臣逢迎齐、燕、广陵三王,而忽视储君?”
“三王啊?”
刘据见吾丘寿王故意装糊涂,笑了笑道:“孤都忘了,孤说的,是射猎场上,两虎相争,小麂先死的事。”
“有这事吗?”
“有的,就发生在射猎之初。”
“臣愚笨,多谢殿下解惑。”
吾丘寿王终于明白,储君说的,是陛下故意驱赶小麂群到储君面前,箭中小麂,然后被储君一剑斩首的事。
陛下,储君,是虎,而列侯亲贵,便是那小麂。
为虎作伥,终为老虎所杀,幼虎一样杀之而后快,又怎么会救?
这世间,好人不会死,坏人也不会死,只有一种人会死,那就是愚蠢的人。
列侯亲贵愚蠢的选择了站队皇帝,唯一死尔。
列侯亲贵们露出了难堪的神色。
突然,刑场剧变,中山王刘胜挺身站立,嘶声大喊:“宗亲莫忘,昏君罪死耻辱!倒行逆施不改!”
喊罢。
纵身跃起,将咽喉对准木桩的尖头猛然跃起斜扑,“噗”的一声,死。
刹那之间,杜衍十侯一片大嚎,挺身而起,嘶声齐吼,“昏君耻辱!逆行不改!”接连跃起,自撞木桩尖头而死。
吾丘寿王色变,陛下,脏了!
第47章 问神
“杀!”
“杀!”
“杀!”
宣室殿里传来激烈地喊杀声,肃立在石阶上的中、外朝官吏,望着深深的大殿,都预感到天崩地裂就在顷刻。
公孙弘、董仲舒都是御前的老人了,八年前的“巫蛊之案”,十一年前的“马邑之败”,十八年前的“尊儒尝试”,多少人倒台,多少人伏诛,多少惊心动魄,也从未听见陛下像今天这样狮子般喊杀、疯子般狂怒!
一些年纪较轻,资历较浅的朝臣,直觉得未央宫都要垮下来了!
“陛下!”
宣室殿里又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声,是吾丘寿王的声音。
依然在无能狂怒的刘彻也被吾丘寿王这一声尖叫喊住了,发直的眼冒着光慢慢刺向了他。
吾丘寿王正跪在刘彻面前,声调激动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不能杀!不能杀啊!”
刘彻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吾丘寿王,寒芒乍现。
“陛下,一王十侯,口出狂言,自戕于刑场,再杀,我大汉朝顷刻间就乱了。”
吾丘寿王硬起了脖颈把那颗头抬得高高的,涕泪横流道:“中山王,中山王,是以死溅陛下一身血!”
“那你呢?”
刘彻铁青的脸,竟然挤出了一丝笑容,轻轻地问吾丘寿王,“告诉朕,是谁指使的中山王,是谁指使的你,现在告诉朕也不迟,朕是不会追究你的。”
“没有谁指使中山王,更没有谁指使臣。”
“没有人指使,中山王会在刑场上口出狂言,没有人指使,刑场上会有尖刺木桩,没有人指使,中山王能在刑场上自戕当场,没有人指使,杜衍十侯能在刑场上效死当场?那时的你,那时的你们,在做什么?”刘彻的声音柔和至极,也瘆人至极。
吾丘寿王依然硬着脖子抬头望着刘彻,“古今的规矩,刑不上大夫,中山王赴京授首,孝文帝后再无有之,无论外朝、内廷,无论明官、酷吏,无有弑王之经历,疏漏之处,望陛下明鉴。”
整个大汉,除了孝文帝那场宫变,尽诛孝惠帝诸子外,再无诸侯王登上法场,授首于人。
而且,孝惠帝诸子之死,还被孝文帝、开国功臣集团、诸侯王死死地封锁着,至今没有解密,很可能终其历史也无法解密。
其他的诸侯王之死,比如不久前的淮南、衡山二王,基本上在确定死罪后,不等讯问便自戕了。
如二王之父淮南厉王,前朝废太子、临江王刘荣,倒是被讯问了,但都不等定罪,也自戕于监禁之中。
中山王刘胜、王太子刘昌,没有抵抗的束手就擒,押解进京,可以说,中、外两朝官吏都没有亲斩诸侯王的经验。
渭水草滩刑场,又是临时布置的,这就导致出现了重大失误,留下了人犯自戕的机会,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中山王竟然自戕也要溅陛下一身血。
但吾丘寿王不觉得这是谁的设计,公孙弘丞相、卫青大司马,以及储君刘据,哪怕真想动手,也不会采取这样动摇皇权的手段。
储君是想得到皇位,不是想废掉皇位,行为处事时,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
至于他,当时在干什么?
当然是想通过闲聊的方式,往储君身上泼脏水,让公卿、列侯、将军、宗室大臣、两朝官吏以为,是储君不愿意出手拯救王侯,才导致了中山王、杜衍十侯之死。
对血亲之族都没有仁恕之心的储君,列侯亲贵怎么能相信呢?
给陛下树援,给储君树敌。
至于中朝的其他人,在为他助力,围观、施压储君,同样没有注意刑场的情况。
但他没想到的是,储君直接将站队皇帝的列侯亲贵划为了敌人,将人性之争转化为了敌我斗争,化解了他的歹计。
之后,中山王、杜衍十侯的死,事出突然,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吾丘寿王在事发的第二时刻,就看向了身前的储君,储君眼中的错愕,是不可能装出来的。
总之,这是场意外。
吾丘寿王以头叩地,磕得碰碰直响。
不过,这些肺腑之言,作为皇帝的刘彻,不信啊!
素性猜忌多疑的刘彻心中早有预感,储君会阴谋手段夺取他的皇位,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在这一刻,会在王侯之死的时候,将昏君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将自己二十年的作为,定义为无道暴政。
震惊,狂怒,不敢置信!
但见中、外两朝官吏以从未有过的规模汇聚到未央宫时,刘彻立刻就联想到,这是一场集体、有预谋的逼宫。
那背后必然有人“上下一心,内外勾结”,意欲逼他退位!
是丞相公孙弘,是大司马卫青,甚至是储君!
面对一场祸及大汉根本的政潮起于肘腋之间,刘彻没有害怕,只有难言的热血和激动。
可是,一轮君臣交流下来,刘彻看出了吾丘寿王忠心耿耿的神态,他,矛盾了,更恍惚了。
是相信自我的判断,还是相信臣下的忠心?
刘彻这时两眼已经翻了上去,黑色的瞳仁不见了,只露出了白色的眼珠,“朕知道了,朕知道了,朕知道了……”
吾丘寿王本在不停地叩首,此刻也僵住了,抬起红肿的头,两眼闪着泪光,以膝作腿,近前道:“陛下,为今之计,只能求问于神明,请陛下无疾而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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