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类父?爱你老爹,玄武门见! 第14节
盐、铁的共性在于,都是山泽之利,且是百姓生活必需品,举盐为例,古人很早就认识到“无盐则肿”,危及生命。
春秋时期的齐国拥有丰富的海盐资源,晋国则拥有发达的河东池盐,可以说,盐为两国争霸重要的财富支撑,国以盐富。
铁则相反,为兵器之利,能对一切事物进行纯粹的批判,邻国屯粮我屯铁,邻国就是我粮仓。
大汉立国七十余年,高祖、孝惠帝、文帝、景帝,都主张无为而治,实行休养生息政策,开放民营,对盐铁采取放任政策,因此,一些经营盐铁的商人甚至富比王侯。
当然,相当一部分盐铁就掌握在王侯手中。
如果在国库充盈、百姓少事的文景承平时代,放任的盐铁政策以及自由市场秩序,对于百姓日常生活来说是一种便利,皇帝并不急于要从盐铁之中榨取更多的利益。
如今边衅不停,战事不已,加上无节制的徙民、大建宫殿,在无法有效“节流”的情况下,作为大汉天子的刘彻,就不得不考虑如何“开源”,甚而想到了一些不要脸的手段,还没等实施,东郭咸阳、孔仅就献上了盐铁策,可以说正对刘彻的心窍。
如果把各封国、封县境内产盐和铁矿资源尽数收归国有,那对现今的大汉财政情况是巨大增益。
封王不在这里,在这里的封侯却不少,没有片刻的犹豫,大汉开国功臣曹参玄孙,皇帝的外甥,平阳公主之子,平阳侯曹襄就站了出来,“陛下,盐铁专营,恐是与民争利。”
河东郡“有盐铁之饶”,平阳县更是占尽地利,整个平阳侯府一半以上的收入,都来自铁利,一旦专营,平阳侯府立时就会陷入困顿之中。
自曹参之后,历代平阳侯大多碌碌无为,但也不是愚笨之人,尽管曹襄不完全知道盐铁专营的本质,但也知道只要朝廷收益增加,受损最严重的,只会是百姓。
“那你以为如何?”刘彻冷冷地望着自己的亲外甥。
“回陛下,酂侯萧何教导我祖有言,凡是国策,不宜以大火去烧,当用温火,甚至用烟去熏,慢慢地成熟。”曹襄讲到了当初的“萧规曹随”。
“可朕等不及,东郭咸阳、孔仅这个盐铁策,深得朕心,此策关系到大汉立国之本,朕心有属意,尔当如何?”刘彻冷声道。
“既然陛下圣意已定,臣就不多说了。”曹襄选择了退让,和世袭爵位相比,盐铁之利也不是不能舍弃。
“你们呢?”
“陛下心有所属,臣等无话可说。”
“中大夫拟旨:以桑弘羊、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总理盐铁改革,自今日起,设立盐官三十九处,铁官四十八处,禁止百姓私自煮盐和冶炼铁器,更不得私自贩卖食盐、铁器,违令者,流徙朔方!”
“喏!”
第23章 清算
承明殿外,阴云翻滚,雷声阵阵,本就肃穆的殿堂,在陛下强推盐铁专营政令后,忽然生出了令人窒息的沉闷。
作为新晋的大农丞,东郭咸阳、孔仅却很轻松,站到了左边朝列的末尾。
只是,两朝官员都生出了难以言喻的不适感,甚至几个中朝官员为之干呕。
商人出仕官吏,还破天荒担任中央属官,他们觉得脏。
东郭咸阳、孔仅悄悄记下了这些“同僚”的名字。
事已至此,发昏当不了死,一些以盐铁为利的公卿、列侯、宗室大臣琢磨起了应对之法,上有政令,下有对策,不外如是。
证明了自身威望,又狂揽盐铁之利的刘彻,心情显然大好,在御座坐了下来。
不过,大汉朝廷从来不是皇帝的一言堂,高祖不是,孝惠帝不是,孝文帝不是,孝景帝不是,刘彻更不是。
本就准备为刘彻添堵的公孙弘,在皇帝的霸道大戏唱完,便不留痕迹地瞥了右边朝列一眼。
张汤似乎鼓起了勇气,走入大殿中央,躬身敬声道:“陛下,臣有奏。”
刘彻答得十分从容,“说。”
“臣启陛下,中大夫庄助与反王刘安有来往。”
小石落幽泉,所有的人都精神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绣墩上那位昏昏欲睡的老丞相。
三年了,公孙弘接过丞相之位已经三年了,在这三年里,陛下可以说是事事如意,只要陛下想做的,就能做,就能做成,只要陛下不想做的,就做不了,更做不成,“朝局之变,中朝建立”,就是陛下想做,丞相坐视而成的。
朝野上下,“泥塑丞相”之名,不胫而走。
陛下、丞相之间就有过一次矛盾,前几月风传太子宫卿无丞相,丞相以免归辞呈抗议,结果以武强侯庄青翟中风、万石君少子石庆自缢,宫中再传太子宫卿悬而未决,陛下拒绝丞相免归辞呈结束。
那时,满朝公卿才意识到丞相的实力,老而位高。
八十的人,还是大汉丞相,一旦发怒,就连皇帝也要考虑顶不顶得住。
此时,寿元将尽的大汉丞相,携带着最满意的兵……徒儿,悍然对陛下发动了攻击。
“与反王有来往不为罪过,朕也杀不绝。”刘彻面不红心不跳道。
一干公卿侧目。
为了彻底瓦解淮南、衡山两国,陛下命令准许攀咬、牵扯,两国王室直接绝灭,受牵连的列侯、二千石官员、地方豪杰及其家眷,达数万人,里面可有不少因风被杀的人,这会儿,说与反王来往不为罪过,丧良心不?
“陛下有所不知,根据中尉司马安从淮南王府得到的证据,每次您颁布新的政令,庄助总是事先将这些绝密供给刘安,刘安便马上召集人手做出对策,等到政令下达,刘安或阳奉阴违,或从中渔利,而庄助也从中分一杯羹,十数年来,您的英明还没来得及惠及淮南诸国百姓,庄助、刘安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张汤呈上了庄助的罪证,并分发给公卿、列侯、宗室大臣们。
罪证之详细,逻辑之完美,令所有人不顾御前失礼,出声赞叹。
每每如此,张汤就会觉得连骨头都是酥的。
张家,算是刑法世家,张汤的父亲,曾是长安县主管司法的县丞,幼年时的一天,张父外出,留张汤看家,等张父回来,发现家中买的肉被老鼠偷走了,便狠狠地把张汤揍了一顿。
张汤很生气,于是就在屋里找鼠洞,果然找到了偷肉的老鼠和被偷的肉。
“鼠赃并获”,张汤竟然效仿父亲坐在堂屋中间,从拷打审问老鼠开始,记录审讯过程,宣布判决文书,最后当堂定案,把老鼠分尸处死,整套程序按部就班,简直就是一个老道的胥吏,大为震惊,也大为夸赞。
大人的认可和夸奖,对少年乃至少儿来说,记忆是深刻的,不惜作为一生热爱和追求。
虽然父亲故去好些年来,但宦海生涯每个案件的完美定罪,都让张汤神魂飞越。
过程很清晰,庄助在传旨淮南时,与反王建立友谊,回到长安后,通过刘安之女,也是大汉翁主刘陵,进行绝密书信往来,得到无数好处。
刘陵的“好客”,长安权贵无人不知,庄助,也是其中之一。
一些公卿又觉得不对,庄助的节俭举朝皆知,如果真如文书中所说,那么刘安、刘陵给庄助的钱呢?
刘彻望向了庄助,眼神冷的人心寒,一些事情他老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朝廷颁布政令,淮南国都能有很好的应对,甚而在一些经济改革上,淮南国也能事先猜到,疯狂地囤积货物,就好像有人把他的想法告诉了淮南王一样。
原来,是有心腹之臣泄密。
庄助没有解释,轻声一叹,那些钱,都被他送回老家了。
庄父忌曾是吴王刘濞的文学侍从,以文辩著名,刘濞阴谋叛乱,谏而不从,遂离开吴国,后改投梁孝王刘武门下,颇得梁孝王厚遇,梁孝王死后,梁国一分为五,众多文学侍从便被庄父以门客方式收留。
要知道,养一群士人门客可不是那么简单,人间的雅事都会触及,其开支比养一支军队还大,从刘据养亲卫可知庄家之盛。
这便是钱的去处。
但为了老父高兴,庄助认为是值得的,今日之劫,也是可以预见的,庄助没有丝毫后悔,不服气,只有失败的愿赌服输,坦然走出朝列,沉声道:“陛下,臣认罪!”
“打入廷尉狱,斩首示众!”刘彻怒不可遏,下达了旨意。
被亲近十几年的背叛,任谁都无法平息怒火,再有,庄助出入宫廷,是天子的心腹之臣,却外与诸侯王私自结交,像这样的不诛杀,以后人人如此就没法管了。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庄助被宫卫押出大殿。
中朝的二把手,就这样没了,公卿、列侯、宗室大臣们没有丁点可怜,全是速杀的痛快。
可很快,包括刘彻在内,觉察有股冷意在大殿中蔓延。
张汤没有退下!
第24章 白刃
“退下吧。”
刘彻望着张汤,示意其退回朝列。
可是白刃已出,不拼个你死我活哪有回退的余地,张汤一动不动,再次躬身,敬声道:“回陛下,臣还有本启奏。”
“谁?”
“侍郎周阳由。”
闻言。
周阳由身形一颤,到底是酷吏,忍住内心的恐惧,站到了大殿中央。
刘彻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而对张汤道:“张汤,周阳由是个粗人,一向任侠使气,不懂礼数,但他不是坏人,重义气,也厚道,与反王有亲戚之谊,这不是罪过,朕也与反王有亲谊。”
周阳由的父亲赵兼,后以周阳为姓,是淮南厉王的外甥,换句话说,反王刘安和赵兼是表兄弟,自然也是周阳由的表叔,哪怕叔侄间有不恰当的书信往来,也是杀不了人的。
有言在先,刘彻护犊子的心,谁都能看得出来。
“陛下,臣不是酷吏,不会随意株连,参奏周阳由,完全是出于公心。”
公卿、列侯、宗室大臣们肃然起敬,要不说,这才是君臣呢,不要脸的劲,一模一样。
长安城谁人不知道,张汤处理案件不是实事求是,只讲罪证、逻辑,然后力图株连大众,执行酷吏政治。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废皇后陈阿娇的巫蛊之案,面对太主之女,又是自己的亲表妹,连陛下都有网开一面的意思,负责此案的张汤是怎么做的,力谏废后,对其他涉案人员,极尽株连之能事,致使长安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数十座豪门为之家破人亡。
在这个对“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有争论的时代,张汤为无数人所认为是“先天恶人”。
你不是酷吏?谁是酷吏?
你不搞株连?谁搞株连?
张汤对两朝官吏的鄙夷毫不在意,继续道:“陛下,还有诸位大臣,近来廷尉署接连收到河东百姓状告周阳家横行乡里鱼肉乡民的诉状。”
“什么?他们都说了什么?”刘彻不得不道。
“回陛下,河东人恨周阳家恨之入骨,陛下,诸位公卿,诸位列侯,诸位宗室大臣,有几句民谣你听过吗?
大河清,周阳宁,大河浊……陛下,臣唱的不好,但是这民谣里渗透着血泪啊!”
“你说的是他家族,不是周阳由本人,是家族的人。”
“是啊!虽然是他家的族人,但仗谁的势,没有周阳由撑腰,他的族人敢吗?”
张汤发出了询问,却没有给人回答的气口,直接道:“再则,近些年来,廷尉署不断收到周阳由所上任过的郡县百姓告周阳由的状子。”
说到这,张汤呈上了状子,并分发给中、外朝官员观看,那一篇篇血书上,隐约可见淡淡水印,一些熟知刑事的官员立刻反应过来,那是百姓的泪,忍不住倒吸凉气。
比血书状子更狠的,是血泪状子。
“陛下,周阳由自以为有宗族背景,天下人谁也不被他放在眼里,连朝廷的法度也不放在眼里,一个几次触犯官司的人,周阳由都敢将人保出来,而被保者不但不悔改,反而接着仗着周阳由的时候,一日比一日猖狂。”
张汤手指天,脚踩地,几近癫狂道:“陛下,在周阳由出仕之初,周阳由名下,只有薄田七百一十二亩,而如今,在周阳由名下的家私田产,竟然高达一万顷,我朝的俸禄才有多少,这些田产又从何而来?
还不是靠着收受贿赂,靠着周阳家人,周阳家的奴仆,仗势欺人,占人田产,奸人妻女……”
“胡说!胡说!一派胡言!”周阳由慌乱出声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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