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千悟,从杂役弟子开始 第449节
“不,大人!奴家要说……”如意的断了两根指头的手,用力地攥着段融,道:“奴家说这些,不是奢望大人能原谅奴家。奴家只是但愿……但愿大人,莫要憎恶奴家……”
如意说着,她脸上的艳红褪去,她的脸色开始苍白如纸,瞬间便气若游丝一般。“奴家只是遗憾……不曾侍奉过大人……”
如意凄迷的眼神,最后一刻,还盯着段融的脸。
只是她的瞳孔已经不再有光彩了。
段融知道如意已经死了,他将如意攥紧自己的手掰开,就在这时,忽然一张叠好的纸张,从如意肩头被撕烂的衣裳口处,掉落了出来。
段融目色一动,将那纸捡起,打开一看,只见纸上是一个“永”字。
光火映照之下,段融的脸色微动,他的心头在看到纸张那瞬间,竟微微一疼。
那个永字乃是他写的,交给如意临摹。只是此时那纸张的永字的右下角,却写着一个小小的远字。
那是如意的字体。
那小小的远字,瑟缩着,如同明月旁,忽明忽暗的星子,稍不注意就看不见了。
大约每个怀春的少女心中,都有一个永远的梦。远如月边星,空如水中月……永不可触及……
段融微微叹息,手一松,那纸张就飘出,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纸张落在了篝火上,火舌吞噬,瞬间就化为了飞灰。
段融站起身来,火光映照着他的脸上,但他的神情,已然冷漠。
朱鹤在段融身后,微微叹息,道:“这丫头也是凄惨,他原本是官宦人家的闺女,只因他爹犯了重罪,下了大狱,她和她哥哥才流落江湖,便被葛如松给捉了去,此女的原名,叫做彦月如。”
“彦月如?”段融的心头一动,朱鹤竟对如意的身世,竟知之甚详。
朱鹤道:“你若想救下她的哥哥,可循着身边的那条线查下去。不过,将她卖给朱正甫的牙公已经撤了,那边你不用追了。”
段融看了朱鹤一眼,朱鹤继续说道:“此女是通过朱正甫从大酒楼挖来的那个厨子,将探查的消息传递出去的。你可以沿着那厨子的那条线查过去,揪出背后之人,就能找到此女的哥哥。”
段融心头微动,既然他身边的这条暗线也要挖下去,他倒也可以顺便把如意的哥哥救下,也算了了如意的一桩心愿吧。不过,朱鹤竟然嘱咐他救下如意的哥哥,这老头倒也不是铁石心肠。
段融思虑滚动,深深地看了朱鹤一眼。
朱鹤不仅对如意的身世,知之甚详,而且对神云府内的各处奸细,甚至连如意如何将信息传递出去的,他都一清二楚。
如意不过是前几日,朱正甫才刚从牙公那里买来的,但那厨子已经在朱正甫那里,潜伏好几年了。看来,朱鹤早就知道那厨子是奸细的事,但他却一直引而不发。
段融随即想起一件事来,就是他最初进入神云府,与他随行,给他驾车的,乃是内史司的一名舍人,只是在客栈门口处,那舍人却忽然离去,到现在还不知所踪。显然,朱鹤另派有任务给他,至于那任务是什么,段融却一概不知。
朱鹤既然能对神云府内的局势,了如指掌,甚至在裴度和江哲围杀他时,带着杨思铉亲自现身。
凡此种种,段融可以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朱鹤一定,在神云府内,也布局着一张情报网。
他的这张情报网,甚至比葛如松的那张,还要严密、深入、隐匿。
此时,红火的火光映照着朱鹤花白的发须,而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旁,深邃的双眸,宛若望不见底的两口古井。
段融看着朱鹤,心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段融在想,假如有一天,朱鹤要杀他,他能逃得掉吗?
他觉得自己一定逃不掉。眼前这老头,就像黑洞一般,仿佛他的一切心智都会被其深邃不见底的阴险所吞噬。
何止是他,杨思铉不是一样被他耍了吗?
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打不过就加入,更何况他本就是朱鹤的徒弟,老头虽然在棋局里,摆弄了他,但毕竟还是给了他饮露蝉保命,他没必要给老头置气。
段融想到此处,便抱拳乖巧道:“徒儿谨遵师命!”
朱鹤桀桀一笑,道:“小子,别给老夫玩虚的。我知道,为师这次拿你当诱饵,你心里有怨气。你放心,此事过后,为师自会补偿于你。老夫还有事,你回去把你在神云府内的事办完……”
朱鹤说着,便身形消散,声音也在空气中飘飘悠悠,如同幽魂一般。
段融站在篝火旁,也不知朱鹤是如何离去的,他连气旋境都尚未成就,洞冥境的法则之力,他如何能看得清楚呢?
第470章 许胖子
黑魆魆的夜色中,朱鹤在星月低垂的高空中,化为一道黑芒,在黯淡的流光中,向长留山的方向,一逝而去。
朱鹤在密林中虽停留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杨思铉带着裴度和江哲,早已经渺不可寻,已远超出了他能探知到的范围。
杨思铉今年不过才五十多岁,是长老院内最年轻的洞冥境强者,当年的幽谷测试,他也和段融一样,差半步就踏上了祭台。
这几十年来,他抱着楚秋山的大腿,修炼资源上,可说是应有尽有,毫不或缺,而且还执掌了裁决宗正司多年。
论资历,他自然还浅,不过此人他日的成就,可就难说了!
朱鹤觉得,自己做了门主后,再下一任的门主,说不准就是他了。
当然也有其他的可能……
朱鹤想到此处,眉头微微一蹙。段融的成长,显然比杨思铉还要可怕,起码杨思铉不可能半年多就成就了元气境第四重,更不可能在元气境就能领悟意境。
朱鹤如是想着,觉得自己的思绪过于渺远,便拉了回来,只见下面黑乎乎的山脉里,隐隐的雾气涌动,眼前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处理呢。
葛如松费尽层层心血,建立了太和楼,隐秘在世俗世界,监听百官,钳制朝野。但这波被段融掀了个底掉。
而且段融那小子,行事诡秘,又快有狠,太和楼外围的埋伏的点子,都没撤走几个,几乎让他给一网打尽了。
不仅挖了葛如松的根,而且还抓到了通政使司和太和楼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罪证。段融这个任务,完成得比他最初预料得还要好。
这小子,不仅修炼上有天赋,做起事情来,也是心思缜密,颇有章法。
“老夫果然没看走眼。”朱鹤不由地在心头感叹了一句。
朱鹤这波棋局,思虑设计了许久,颇了心神,各种布局眼线更是伏线千里,早就埋好了。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段融作为牵动这整个棋局的核心之子。这一决定,他也是经过反复的思量和考察的。
这一路看下来,段融的许多行事,其实还超过了他的预计。
这小子,在修炼上有些类我那师弟古道陵,但在行事心机上,倒是颇类老夫啊!
有前途的小子!
“这么好的徒弟,偏偏入了我朱鹤的囊中,真是天可怜见啊!”朱鹤难掩心头的狂喜,但他的身形却丝毫不减,在高空呼啸……
现在,葛如松已经被坐实了两条大罪!
第一条,在世俗世界,监听百官,钳制朝野。此乃有僭越和谋逆的嫌疑。
第二条,他主使裴度和江哲围杀宗门亲传弟子,这条的罪行,还要远大于上一条。
两条大罪,在一块,压也能压死他了。
不过,楚秋山和葛如松,还是有些交情的。即便如此,葛如松最轻的处罚,也是逐出长老院,剥离一切身份。虽然他有洞冥境的修为,以后也只能成为边缘人,而且会被永远禁足长留山内,不得擅自出山。他的身上会被宗门老祖,种下一记种子字。
但朱鹤觉得这样还不够,他一贯的原则就是斩草除根,打蛇若不打死,他瞅准机会,难保不会反咬你一口。
最起码也要废了葛如松那一身修为,他才能安心。
太和楼被端的事,葛如松肯定已经知道了。
但裴度和江哲被杨思铉带回裁决宗正司的事,恐怕他还不知道呢,得通过裁决宗正司那边的人,让葛如松埋伏在那里的眼线,能尽快知道此事才行。朱鹤目色闪动地想到。
密林内,段融在篝火旁挖了个大坑,将如意埋了,坟头之侧,他插了一块墓碑,火光映照下,只见上书:彦月如之墓。
段融在那站了一会儿,便身形一纵,如落叶般飘入了密林里,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此时,乃是黎明前,天色最黑暗的时辰。朱正甫在一房小妾的房间内,睡得正香甜,床榻之上。他打着微微的鼾声,身侧一个娇小的女子,趴在他的肩头,露出的小半个白嫩的肩头,光滑如丝绸。
垂着纱幔的床榻不远处,忽然有一个黑影站在了那里。
那黑影陡然出现在那里,而且一动不动站着,如同暗夜里的鬼魅一般。
大约数息后,那黑影似乎故意地,轻轻叹了口气。
在静谧的内室里,这声叹息就有些刺耳了。
朱正甫虽然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但他到底是真气境第四重的武者,六识远较常人敏锐。
在静谧的房间内,那声叹息响起,他便立即跳将起来,顺手就抓起了床头的佩刀,叫道:“什么人?”
“是我!”
不想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大人?”朱正甫紧张的神经略微舒缓。
黑暗中的那声音,分明就是段融。
段融在黑魆魆的夜色中,潜入朱府,通过神识探查,很快就锁定了朱正甫的位置,便潜入了进来。
“朱大人,段某在外面等你!”
段融说完,便走出了内室,绕过屏风,在黑暗中,走到了前厅的一张太师椅上,兀自坐了下去。
朱正甫放下了手中的佩刀,心中泛起一抹狐疑,这段大人怎么平白无故,就往人家的房间里钻,还好不是我和小妾云雨之时,要不然多尴尬啊!
朱正甫其实颇好黎明前做那事,不过这几日他有些劳累,就睡得沉些,要不然若是往日,说不定此时,他正在床上,颠鸾倒凤呢……
朱正甫一番动作,已经将被褥掀开,睡在一旁的小妾被闹醒了,含糊嚷道:“大半夜的,老爷你干什么呢?”
他拉了下被子,盖在了那娇美小妾的身上,安抚道:“没事,你睡吧。”
朱正甫说着,拍了拍她趴在那里的肩头,那小妾本就睡意正沉,便又睡了过去。他这才下了床榻,只穿了睡衣,便蹬上了靴子,摸黑走到了橱柜旁,拿起上面的火折子,点了灯笼,提着走了出去。
段融坐在黑暗里,见朱正甫穿着睡衣,提着灯笼走了出来,便道:“朱大人,深夜叨扰,搅扰你歇息了。”
朱正甫提灯而立,恭敬道:“哪里?大人此时前来,必是有事。”
段融点头,道:“确有一事,得劳烦大人。”
段融说着,伸手向不远处的空座上一让,道:“朱大人,坐下聊吧。”
“谢大人。”朱正甫走了过去,将灯笼放在了那几案上,便坐了下去。
段融道:“朱大人,我且问你。我身边的那如意可是你前些日子,从院里买来的瘦马?”
朱正甫脸色微微有些尴尬,这种事,心知就好,何必点得这么透呢,不过段融既然问了,他还是答道:“是。卑职已经找人验过了,人是干净的。”
段融道:“此女是葛如松那边安插在我身边的一个眼线。”
“什么?!”
朱正甫屁股刚落座不久,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面容惊愕。段融的语气平静,但听在朱正甫耳里,却不啻一记惊雷。
他惊慌抱拳叫道:“此事卑职实是不知啊!”
朱正甫丝毫不怀疑段融的判断,毕竟太和楼那等隐匿诡秘的据点,都被段融一锅端了。何况是身边的一个眼线呢?
段融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缓声安抚道:“别一惊一乍的。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