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775节
但正因如此,裴液心里却更加复杂——因为他瞧得出,男子本来是要在羽试一鸣惊人的。
那些剑的解破,那些玄术的理解,即便处在下风也透着本次羽试中屈指可数的熠光,裴液几乎想象得到他立在鹤渺、许元庸这些人面前,含笑说“讨教了老前辈们”的样子。
所以裴液倒宁肯他不飞,掉出鹤榜,还可期待他卷土重来的一天;但如今这三场艰难的胜利,几乎可以宣告男子前二十年的积累爆发殆尽,却依然只得这样一个名次。
人事杂乱,裴液也没得和男子讲话的机会,瞧他回到洞庭席上,便收回了目光。
明日则是明姑娘的“大考”了。
戴着纱笠的女子瞧着既不紧张也不焦虑,立在柳下,手里拈着片仙人台的纸笺。
“明姑娘,这是明日的对阵吗?”两人沿街向西,裴液道。
“嗯。”明绮天将小笺递给他,裴液接过,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十个姓名,依然是早已熟悉的那些。
“明姑娘……明日要打三场啊。”裴液自语,“先跟和红珠,再跟李神意,最后跟王久桥……前四全让明姑娘打一遍啊,累也累死了,怎么这样排对阵。”
“因为每一场,都必须打过才能确认高下。”明绮天道,“他们三位之间不必打一轮,因为高下比较清晰。”
“唔,就是说仙人台觉得明姑娘今年有机会拿第一。”
“嗯。”
裴液又低头去看笺子:“和红珠……她刚刚很厉害啊。”
“嗯,所以仙人台觉得,她也许能胜过我。每个人总要先接受下位的挑战,再向上攀登。”明绮天道,“羽试规则是如此,若我胜过和红珠,和红珠便是我的防线,后面的人在胜过她之前,就不能向我挑战了。”
“原来如此,这倒合理。”
裴液讲着,抬起头来却一怔,只见天色昏昏,街边停着一架车马,车前立着背负长匣的红衣。
两人停下脚步,裴液行礼道:“刀鬼前辈。”
和幻楼见面时一样,这位女子身形高挑,和关衣有着类似的风雨独行之气,只不过若关衣是北国旷野之雨,和红珠就是雾江幽林之雨。
今日她与赵无蛾之间的那一场第一次令全场一滞,赵无蛾的术还没来得及施展,咽喉已迸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那道横贯剑台的刀光到现在还亮在裴液的眼睛里,一回想就身冷神悚。
那样的快刀,那样利落的得胜。
和红珠瞧了瞧他,眸光落在旁边的女子脸上:“明绮天,好久不见。”
明绮天点点头:“绮天前番去白鹿宫,未得一会。”
“我故意没有见你。”和红珠垂了下眸子,“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
‘问剑切磋,本无胜负。’这话明绮天没说。
她看着面前这身红衣:“那么明日,阁下准备好了么?”
“已准备了三年。”和红珠垂眸,淡声,“我只想同你说一句话,明日请务必全力。能一招胜我,就不要两招。我亦同理。”
“好。”
“我的话讲完了,另外,她和你有些话讲。”和红珠看向裴液,又望向马的那边,淡声,“半刻钟。”
裴液望去,然后微怔,然后完全怔住。
大概担心打扰他们的对话,车夫一直将自己遮在车厢那边,裴液瞧见半边宽大的肩膀也没太在意,直到这时她走出来,熟悉而陌生的脸上露出个赧然的笑,裴液轻声脱口:“……君雪。”
“……裴液,好久不见。”张君雪闷声道。
裴液一时几乎想张臂抱抱她,但毕竟想起男女有别,抿了抿唇,压下旧友重逢,万事完好的激动,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和你告别之后,我就去白鹿宫拜师。后来就遇到了刀鬼前辈。”几千里的路到了女子嘴里似乎也就只这么两句话,她抿了抿唇。
“然后和前辈同意收你为徒啦?”裴液惊喜。
“没,前辈收我做了车夫。”
“……”
“反正,多亏前辈收留,那时候我在江边挣的工钱遭人偷了,若非遇上前辈,定又要风餐露宿……”张君雪看着面前的少年,转过话题,“我入京就听见你的消息了,可惜这些天没有机会见面。”
裴液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把住她小臂:“咱们去找个酒楼,边吃边说。”
张君雪连忙摇头:“不不不,我还要赶车送和前辈回去。那个我是来跟你说一件事情,我也在打鳞试,明日、明日我打最后一场……裴液,能,能请你来看吗?在东区丁字擂。”
裴液怔了怔:“行啊!”
张君雪笑了笑,牵上马缰低头转身,半刻钟还没全过去,但她好像已心满意足了。
“那明天见。”她闷声道。
“明天见。”
第804章 羽鳞(七)
“那是你在博望认识的朋友吗。”马车离去,明绮天道。
“嗯。”裴液怔怔,“张君雪。在博望,我,缥青,杨颜,君雪,齐居士……都是旧朋友。也不知道杨颜现在如何了。”
他顿了顿:“君雪当时五生,如今八个月过去,多也不过六七生,怎么会能来打羽鳞试呢。”
明绮天道:“我观她肌骨天成,应有许多力气埋藏,但遇名师,应有一段一日千里的日子。”
“唔。”裴液缓缓点头,无论如何,女子能跟在这样一位江湖传奇身边,确实令人放心很多。
他望着那马车消失在街头,和女子再次迈动脚步。
寻了家小馆子吃了晚食,没有马车,裴液就和女子慢慢踱步到西池之南。
星起月显,春夜清和,朱雀大街上的人潮正慢慢散去,数以十万计的人群在羽鳞试结束后意犹未尽,正朝着东西二池扩散。
可以想象这样一次盛会会带来持续数天的欢腾。
西池边也很热闹,比以往更加灯火通明,许多天南地北的门派弟子、江湖浪客掺杂在人群里,游览着神京的夜色。
裴液和明绮天走在池边,讲着这两日遇见的对手,笑说自己像个话本里的反派,因为看起来每个对手都背负着师门和亲友的荣耀期待,只有自己没什么门派要争光,只是一个人上去一招把他们的荣耀和期许全打下台。
明绮天安静地看着他。
两人走着走着,难免被湖畔的小摊吸引视听,走过一处时听见清脆的击木声,那小贩招呼道:“俊后生、美娘子,是看羽鳞试方回吗?若有支持的侠士,不如买个‘拍手奴’。”
裴液停下——也许俊后生这个称呼对了他胃口——笑道:“这是什么?”
小贩举起手里物什,是个缠绳木杆,上面缀了几枚木片,一摇晃起来啪啪作响,确实颇像掌声。
“您瞧,这上面都有刻字,都是大侠名号。”小贩示意,木片上果然刻着‘洞庭,【雪匣藏剑】祝高阳万胜’
“祝高阳都被淘汰了。”裴液道。
“唉。”小贩耷拉下脸,“谁料到呢,人家都说他厉害,我做了许多,以为怎么也能撑到明日——但我们也有别的,您瞧,琉璃剑主!”
他拿起另外一个。
裴液笑。
“要是您有另外支持的,我也可为您现刻。”
“不必了,就这个吧。多少钱?”
“承惠六十文。”
“喏。”
裴液接过来,摇了两下,瞧着身旁女子。明绮天微笑。
夜色略深时,两人回到院里。
十分安寂,只有二人的脚步与悉索,进楼,裴液一一燃起灯盏。
“今夜我不帮你习剑,要想一想明日的羽试。”明绮天摘了纱笠,理好挂在架上,“其实你去修剑院合适些。”
“我也没什么急着习练的。明姑娘如果要自己梳理,我去楼下好了。”
“我是要想一想,倒不必你回避。”明绮天道,“多谢你关心。”
女子在露台立住,手搭在面前的斩心琉璃上。
裴液走过来,微笑:“明姑娘自己并没有担心,是我心里为明姑娘担心,其实只是我自己心里安稳些。”
“你的鳞试如何?”
“明日是十六擂最后一天了,结束之后将决出新凫榜。”裴液道,“等明日明姑娘决出胜负之后,我的正赛也就开始了。”
“那倒刚好,我可以帮你分析对手。”
“明姑娘觉得,和红珠有机会赢你吗?”裴液犹豫了会儿,偏头。
“我与和红珠三年没有交手了,并不知晓她境界如何。”
“我觉得她是抱着很大的决心来面对明姑娘的。”裴液沉默了一会儿,道。
……
‘在上届羽鳞之前,和红珠一直被认为是有机会角逐鹤榜第一的冲天之才。’今日坐在那里时,石簪雪说。
‘她的起势极猛,祝高阳上一届的凫榜第二,就是和红珠。在【剑妖】久无承位之人的时候,居于次位的【刀鬼】撑起了白鹿宫的本代辉煌,那一年她十九岁。’石簪雪讲道,‘后来其人二十岁踏入玄门,二十四岁就列入鹤榜。二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参加羽试,取得第七。二十九岁,也就是上一届,其人登场时的呼声其实有些类似于如今的明绮天,人们都说她有机会进入前三,甚至取得第一。’
‘啊?’裴液惊异。
‘嗯。鹤榜是个久无波动的湖面,佩刀的红衣是当时最耀目一道浪涛。’石簪雪道,‘但你知道那一届了,战无不胜的刀鬼遇上了十八岁的明绮天。’
‘……’
石簪雪道:‘江湖总是不缺神话。和红珠的刀应是一往无前,要么就一路登上最高,一遇天堑般的重挫,无法斩断,就只能折断。所以上届输给明绮天之后,面对本来很有机会赢下的李神意,其人也惜败,就此落位第四。这三年来,江湖上不大有消息了。’
‘那么此届……’
‘那就不知晓这位刀鬼如今是何心境了。’石簪雪道,‘我想她是重拾刀魂之后一次奋进全力的尝试,若再败于明剑主……可能修行上会有些比较严重的问题吧。’
……
明绮天点点头:“嗯,我与和红珠只比过一次,我胜了她。”
“今日她打败赵无蛾那一刀,明姑娘能接住吗?”
明绮天想了想:“我不知晓那一刀是从何而来。白鹿宫好像没有那样的刀术……但如果立在上面,应当能接住吧。”
“我相信明姑娘。”裴液笑,“第一回在幻楼初见,这位和前辈就向我打听明姑娘,那时候我还很奇怪。”
明绮天微微一笑。
“李神意今日的手段,天山的石姑娘说是《大身无相法》。明姑娘知道这门灵经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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