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737节
“其间征了一回北荒。二十四年前再饮,案前三人,就只有你,我,轻裾了。人至中年,知有不可为之事,争吵一番,不欢而散。
“今日三十年岁月匆匆,难得案前再聚,竟只有你我二人而已了,对案孤坐,岂可言欢。雍,世事险变,当权人难有暮年,还望保重身体,迁延寿岁。”
雍北凶冷的眉毛吊起,脸颊颤动了几下,终于向后一退,伏跪在地,泣声呜咽:“陛下,保重!”
李曜点点头,垂目看着碧箫:“李缄一直在仙人台,你有什么事就去办吧,无论事情如何,不妨多留些时日,待得四月之后再走。”
“臣谨遵命。”
雍北低头从地上站起来,他膝袖额发都沾了泥土,泪染鬓须,低头倒退着离开了这座园圃。
李曜坐在案前,一个人自斟自饮,慢慢用完了这一壶酒。
有时他看看池花,有时他望望水波,天色亮起,园圃中的花叶渐渐被洗出原本的色泽。饮罢,李曜挽了挽头发,阖上眼睛,将碧箫轻轻搁在了唇边。
……
……
黑天转灰,灰天又转白之时,裴液收到了仙人台的传信,请他去台里确认一份诸衙联签、缉捕凶首的公文。
裴液没有丝毫耽搁,唤了驾马车,提剑携猫就出了剑院。
清晨的仙人台到处是羽检的身影,裴液如今算是罕有的几位身份不掩的鹤检之一,虽然外面声名还没传开,但台里已许多人口口相传,此时见到这道年轻的身影不时有行礼问好。
裴液今日回礼快速而敷衍,他径直登上西楼,来到了中丞的屋子。
“裴鹤检好。”
“见过中丞。”
“没什么繁琐的事,裴鹤检是此案负责之人,也是一线缉捕,签发之前,请裴鹤检过眼一遍,也签个印信。”
张思彻将一叠纸张推到裴液面前,裴液展开,只见其上笔迹众多,签印者众,大理寺、刑部、吏部……乃至漕司的印信都有。
裴液扫视一眼细密小楷,见是串联太平漕帮至幻楼,再至宫中、八水诸事,将整个蜃城脉络都理清了出来,然后证据确凿地连上了刺后与刺晋阳两案。最终要求缉捕蜃城首脑,措辞十分严厉。
然后他目光落在这位首脑的姓名上,“雍戟”两字清清楚楚。
裴液签了姓名印信,抬头看向张思彻。
“今天发吗?”
“要做到今天能发。但具体要看台主的意思。”
“什么意思。”
“裴鹤检知道,燕王车驾昨日进京了么?”
“我碰见了。”
“今晨消息,他从宫中出来,登上车辇回了燕王府。”张思彻道,“一刻钟之后,我们怎么也找不到的雍戟,现身入府了。”
裴液眯眼。
张思彻敛起文书:“蜃城首脑的罪证已确凿无疑,我们也基本已完成清理。但蜃城首脑是不是雍戟,这一环比较艰难。”
裴液点点头,表示理解。
当然是雍戟,他亲眼所见是雍戟,很多人也知道是雍戟。但要办燕王世子,一般的证据都不是证据。
仙人台拿了蜃城,想指认首脑是谁,那就是谁,没有供状也能写一份供状,没有证据也能造一份证据,这种手段能办很多人,但要斩燕王世子,是不够的。
不过这一环其实也已有了,而且份量一定足够——那就是禅将军的指证。
没有人不认得禅将军的名号,北荒六柱将之一,作为蜃城二号人物被缉捕,他只要讲出首脑是雍戟,当然是足够定死这位世子之罪的。
但这问题就在于,当时这位禅将军就是要以死换雍戟之生,如今怎么会又一口咬定其死罪呢。
其中推拉,犹待结果。
“三刻之前,这位燕王又离了燕王府,车辇西北行,我们跟了一段,确定是去了慈恩寺。”张思彻道,“台主已经过去了。留信说请裴鹤检上观星台。”
裴液点点头,抱拳:“知晓了。”
他转身而去。
观星台上一如既往,只是没有了李缄的身影,裴液走到台前,见留着一张手笺。
只有两个随笔的字:“且梦。”
裴液瞧见此二字的一瞬间,神魂一轻,身周世界如被帷幕遮蔽又拉开,清泠的仙音响在了耳边。
裴液展了展翅膀,在枝上立定,扫视过去其余座位都空空荡荡的。旁边传来一声扑棱棱的动静,乃是【大鵹】黑玉般的眼睛望了过来。
第768章 对峙
裴液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有新的成员进来,不禁偏头:“这回只有咱们两个吗?”
“除非有大事,不然大家不常聚会。平日有协作事务,相关成员便单独见面。这是惯例。”既无他人,大鵹也懒得遮掩声形,“上次王母分宴,是你、我和陆吾分食了‘雍戟之死’,所以今日就咱们三人。”
“张思彻说,陆吾去慈恩寺见雍北了。”
“是的,这就是咱们今日会面的缘由。陆吾会以另外的方式与会的。”大鵹看他一眼,“放心,每个人只要做好自己的部分,‘雍戟之死’就会变成现实。”
“嗯……我没那么焦躁易怒。”裴液微笑一下,“咱们现下等他么?”
“等他到了那里,会令我们听到一切。”
“哦,这般神奇。”
裴液望了一会儿天上,梦境里挺安静。
“你回宫了么?”裴液道。
“没,刚从小楼上醒来,怎么了?”
“没事儿。”裴液本来就是没话找话。
“哦,你们昨夜不会真打算回修文馆睡吧,那是客套话,我楼上可没忒大的床。”
“……没。”裴液尴尬。
“我们昨天也没聊什么。”大鵹似乎有些笑意,“就是天山要用玉翡做枝蔓,我便想搭他们个顺风车。但愿李掌门顺利吧,她品性坚美,又有这层干系,比他人可靠些。”
“那任由你考虑,我也不懂的。”裴液不想细究所谓“这层干系”,看了看她,“没了蜃血之后,你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
“只有些不适应,倒没什么不适。”大鵹道,“从前嗜冷却不耐冷,如今强健多了,而且轻盈,十几年来,倒是头一回享受到这麟血的优异。”
她微笑:“感觉闲暇时也可修行一二,应当很快。”
“修行最看童子功,你都二十三了,再修行也难有什么结果了。”裴液道。
“是么,李贺不就是快三十了才修剑?”
“……那也是。”
梦境中还是安静,陆吾主位上没有声响。
裴液想了想:“大鵹,你会弹琴吗?”
“嗯?”
“我最近习一门剑,要先学琴艺。”裴液道,“我正想寻个师父呢。”
“我没空教你,你从身边围着的姑娘里随便扯个不都行么,照夜长孙,说不定李缥青也会。”大鵹随口道,“琴术又不是什么稀奇之道。”
“我要学三首很高深的曲子,长孙她们都不会。”
“唔。”大鵹想了想,“那我为你物色一位琴师好了,神京亦不缺,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女老少都有,请来教你。”
“嗯……但那要花挺多银子吧,也可以先不急,”裴液道,现在他有时候其实也心疼女子花出去的钱,“等我过会儿问问明姑娘会不会再说。”
“……”大鵹缓缓转头,“嗯?”
“哦,我正要和你说。”裴液在枝上跳了两下,“昨夜明姑娘给我传信,说今日入京,会来见我一面。”
“见你一面?”
“嗯啊。”
“哦。”
“……”裴液想了想,“你不是说麟血测后办个剑宴么,我跟明姑娘讲讲,说不定可以请她来坐镇。那你一定是今年春神京最有面子的剑宴了。”
大鵹点点头:“也是,没有明绮天,我办的剑宴大概都没人来吧。”
“……那不会,没人来我来。”
大鵹发出两道鸟的淡笑:“要给你们找个地方吗?”
“什么地方?”
“见面的地方啊。琉璃剑主怎么说也是本代第一,天下知名。千里迢迢来神京找你,你不要好好招待么。”大鵹道,“你身上不是也没多少银子。”
裴液想了想:“没什么所谓吧,我们在哪儿见都行……但你、但你确实可以给我点儿银子。”
“要多少。”
“……”裴液青羽抖动两下,“二、二十两?”
“给你二百两。一会儿离了仙人台自去修文馆取。”大鵹道,“另外,只要不是人家家里,神京绝大多数的地方你都可以去,有些会说是不接外客,你让先芳或者昭华去约就是。”
“……”裴液鸟头沉默地往她那边凑了凑。
“要什么再和我说。”大鵹道,“既然定了盟约,本宫一切予取予求。”
裴液蹦到她的枝上:“我也一样。”
大鵹却没再讲话,偏过鸟喙,帮他理了理羽毛,裴液心中怦然一跳,安静偏过头,轻轻啄了啄她的颈羽。
两鸟立于枝头静等不久,陆吾坐席上传来一道语声。
“燕王,暌违数年,也这样老了。”
没有身影出现,只有老人熟悉的声音回荡在梦境里,两双宝石般的瞳子同时望了过去。
片刻,响起另一道漠然的男声:“李缄,真是好久不见。”
裴液一僵,两翼归敛,眼瞳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
……
“燕王,暌违数年,也这样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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