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弘光，全战伐清 第147节

　　经过江西绿营临阵倒戈一事，绿营内的士气肉眼可见的遭到了重创，军心不稳，而他引以为重的红衣炮也在炮战中损失惨重，若是明军继续进攻，他并没有取胜的信心。

　　尽管多铎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若是继续交战，他们很有可能被对面的汉狗击溃。

　　“撤军吧。”

　　他盯着对面的明军军阵，半晌才从牙关中挤出这三个字，硕塞听言，就好似见了鬼似的，瞪大双眼，失声道：“大将军，此时撤退，岂不是将战场主动权让与南蛮？况且此时南蛮还未尽数登岸，此时若不与其厮杀……”

　　他话还没说完，多铎就直接开口打断，怒道：“本王如何不知，然我军首战失利，火炮折损众多，继续交战，只会将我满洲健儿暴露在南蛮火炮之下，暂且避战，保存实力方为上策！”

　　硕塞一时语塞，多铎说完以后也不去看他，直接下令全军后撤，那些受损的火炮也不便宜明军，用楔子将火门钉死，让明军即便是缴获了，也无法使用。

　　清军撤退的举动很快就被一直盯着他们的王翊发觉，王翊通过千里镜看见清军将完好的火炮装车，而摧毁损坏的火炮后，连忙放下千里镜，对苏言急声汇报导：

　　“大王，清军正在拆除炮阵，似是准备撤军！”

　　苏言听言，也拿起千里镜向对面看去，在看清了清军的动作后，眉头一挑，道：“这多铎倒是有些智慧，知道继续与我军死磕，只会败的更惨，只是他想要顺利撤退，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说罢，他留下一标看管那些归顺的清兵，率军携带着骑兵炮向准备撤退的清军发起进攻，意图将其咬住，使其无法如愿撤退。

第267章 回身迎敌

　　“明军追上来了！”

　　硕塞第一眼就看见了向他们杀来的明军，连忙对多铎出声示警。

　　多铎见状，双眼几乎能够喷出仇恨的焰火，他咬牙道：“南蛮安敢如此，真当本王是泥捏的吗？！”

　　“大将军！”硕塞急声道：“不可放任明军追击，不破不立，请绝地反击，即便不能将明军击退，将其重创，也能甩掉明军！”

　　多铎被硕塞的这番话说动了，他眯着眼睛盯着正在追击而来的明军，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言之有理，的确应该给南蛮一个教训尝尝，先且后撤，命斥候寻得一处合适的战场，回身迎敌。”

　　他注意到，明军似乎并没有将那些可怕的火炮全部带上，如果只是带上那少量的看起来更加轻型的火炮，回身迎敌并非不智。

　　硕塞听言，连忙主动请缨，愿亲自率领游骑前去寻找合适的战场，多铎自是对他信任的，便松口允诺。

　　明军一路追击，很快便与后军拉开距离，苏言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他注意到清军在撤退时仍然有序行军，并没有被追击时应该有的慌乱，而且始终与他们保持着距离，既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

　　就好像，清军是想要吊着他们，将他们逐渐引入陷井……

　　察觉到这一点的苏言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这才是他印象中的多铎，残忍而胆大，怎么会因为刚刚的首战失利就仓皇后撤。

　　不仅苏言有所发觉，王翊也看出了清军的异样，他心中顿时生起几分不安，连忙对苏言说道：“大王，清军进退有度，并无慌乱，继续追击下去下官唯恐生变中伏，还请暂缓追击。”

　　“暂缓追击就会让那多铎跑了。”苏言摇了摇头，“若是让他撤回小港镇，逃到对岸去，要想再将其击溃，就需要花费更多时间，还可能发生新的变故。”

　　“可若是追击落入虏兵陷阱，伤亡难料！”王翊坚持道。

　　苏言这一次没有采纳王翊的看法，而是传令全军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并假装毫无防备，继续追赶清军而去。

　　多铎见明军好似毫无察觉一般继续追着自己，心中却是没有对苏言升起轻视之心，反而隐约觉得有些古怪的地方，他看着那随着明军移动而高高举起，随风飘扬的楚王王旗，眉头微蹙。

　　“苏贼岂是这般容易上当之人。”他低声呢喃：“他定留有后手，说不准是准备将计就计，故意等我军回身迎战。”

　　“只是……他会有什么后手呢……”事到如今，多铎反而却少见地露出了忧愁的神色，他的目光不断扫视着追击而来的明军，却始终找不到可疑的点。

　　而就在这时，硕塞却策马赶了回来，他一上来，就兴奋地说道：“大将军，末将已在前方二里处寻得一处开阔场所，一侧有着茂密林子，足以容纳骑兵于林间设伏，可回身迎敌！”

　　说罢，他这才注意到多铎脸上的神情，心下一怔，连忙询问起来，多铎没有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只是摆了摆手，道：“就如你挑选的地方迎战，你且率领两千满八旗先一步如林间设伏，千万注意隐蔽，莫要被南蛮提前发觉！”

　　硕塞连忙领命，率领两千满洲骑兵脱离军阵，往他寻得的伏击点进发。

　　待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清军终于抵达硕塞所说的预定战场，此处果然地势开阔，一侧紧邻奔流的赣江，江水冲刷着江岸的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另一侧则是大片大片的密林。

　　多铎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此处并非适合的伏击点——此处林间茂密，即便只是最平庸的将领，都会猜测里面是否有敌军的伏兵，更何况是自起兵以来几乎没有败绩的苏言？

　　不过，这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多铎本来就不指望能够靠埋伏在林间的硕塞击溃明军，他命硕塞先一步于林间设伏，更多的目的还是希望能够牵制明军注意力，使其分兵防备林间疑兵。

　　清军进入开阔地带后，随即停止撤军，在悠长的军号声中回身迎敌，拉开阵势，剩余的红衣炮也被部署在两翼。

　　等苏言率军追上来，一眼就看见了列阵备战的清军，他又下意识打量了一番那大片大片的密林，轻轻点了点头，道：“果然如此，多铎在此处止步迎战，那密林中极有可能设有伏兵，等两军交战后，从林间冲出，袭击我军侧翼。”

　　他猜出了多铎的意图，但并没有因此产生退却的想法，反而战意更加高昂：“多铎，满清宗室中的名将第一人，我今日就要在这赣江江畔，用你的人头来奠定我的霸业！”

　　他低吟片刻后，随即拔出佩刀，高声喝令全军列阵，准备主动向清军发起进攻。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那林间可能的伏兵，他先是派人前去林间刺探敌情，确定是否有伏兵，而后对王翊说道：“完勋，我命你与第九旅一同坐镇左翼，若果真有伏兵，则防备伏兵攻袭左翼，若无伏兵，则听我号令一同进攻。”

　　王翊表情严肃，抬手应下，随后与第九旅的一个标移至左翼。

　　而清军这边，多铎见明军并无后撤之意，而是列阵迎敌，心下更加坚定明军肯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底气——或许是援军，又或许是刚刚占了上风而带来的信心，亦或是他们的统帅就是这么胆大之人。

　　不管是什么，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容不得多铎收手，他看向硕塞埋伏的方向，大手一挥，喝道：“擂鼓，进军！”

　　咚咚咚——

　　阵阵震人心弦的战鼓声从清军本阵响起，军阵严密的清军缓缓向前推进。

　　这一次，多铎麾下仅有可靠的八旗兵以及与他从北方调来的绿营，尽管人数比较之前大打折扣，但战斗力和士气却得到了质一般的提升。

　　他没有将骑兵分别部署在两翼，而是集中部署在左翼——明军右翼是奔腾不息的赣江，土质松软，不利于骑兵进攻，而部署在左翼就能配合硕塞一同夹攻。

　　清军缓步推进，而苏言派去刺探敌情的斥候，也遭到了埋伏在林间的清军的攻击，多人被射杀，仅有一人带着插在身上的箭矢逃了出来。

　　眼见清军果然设伏，苏言当即决定采取守势，并将所有骑兵炮都先行部署在线列前方——骑兵炮能够快速移动，部署在线列前方能够更好的炮击敌军，等敌军靠近时，再进行转移。

　　而埋伏在林间的硕塞眼见自己已经被发现，也干脆不再隐藏，吹响军号，缓缓走出藏身处。

　　直面他们的王翊与第九旅第一标参将郭康眼见大量清军精锐八旗兵从林间鱼贯而出，脸色都不禁变了变，王翊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沉声道：“敌军皆为精锐八旗骑兵，若是不计代价强行冲阵，我军能否抵挡？”

　　郭康听言，虽然脸色仍然难看，但眼中却带着坚毅：“能够抵挡，我第九旅将士即便是死，也不会让虏兵铁蹄踏过去威胁到大王的安危！”

　　王翊听了他这充满决心的话语，不禁动容，他回想起这一系列战斗开始前自己对苏言说的话——“不管战况如何，都会守在苏言身边”。

　　虽然自己被调到了左翼，没能按照自己所说的守在苏言身边，但是坚守在阵地上，也算是履行诺言了吧。

　　就在明军一方严阵以待之际，还是被部署在线列前方的6磅骑兵炮先一步向清军展开炮击。

　　在使用实心弹与霰弹的时代里，骑兵炮一贯的最佳射程范围在约莫两百米到四百米之间，因而在清军进入四百米距离的范围后，明军炮兵们就在军官的命令下点燃引线。

　　滋滋滋——

　　隆隆隆——

　　数十道沉闷的炮声在战场中间响起，实心弹随即伴随着喷涌而出的耀眼火花与硝烟朝着约莫四百米外的敌军军阵高速飞去。

　　炮弹转瞬间飞至清军面前，在那些走在最前面的绿营兵们反应过来之前，炮弹就狠狠爆了他们的脑袋，或是直接在宽大的胸膛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缺口，鲜血与碎肉块漫天扬起。

　　尽管此时清军绿营已经多少从被背叛的影响中走了出来，恢复了些许士气，但再度遭到炮击，其军阵还是无法避免的产生了一阵骚动。

　　多铎惊诧地看着那被部署在两军中间的骑兵炮，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居然敢把宝贵的火炮部署在这么前面的敌人，以至于他一时根本不敢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真的火炮。

　　一直到骑兵炮打出炮击后，他才终于敢确认下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这苏贼居然如此胆大，敢让火炮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独自靠前炮击，难道他就不怕被我军俘获吗？”

　　他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并没有放任明军炮兵逞凶，当即派出骑兵出击，试图擒获这些明军火炮——如果能够将这些明军火炮缴获过来，此战必胜。

　　然而，清军几乎是刚刚出动，就被一直观察着清军动向的明军炮官发现，他们连忙对着那些用装填杆裹着湿布清理炮膛的炮兵喊道：“鞑子的骑兵来了，快把火炮炮架接上，准备撤离这里！”

　　炮兵们听到叫喊，一个个连忙行动起来，合力将火炮向后推去，将炮架与牵引架连接起来，也不忘把弹药箱一块带上，略有些手忙脚乱地回到了各自的坐骑旁，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撤！撤回去！”

　　炮官大喊着，扬起马鞭抽打在战马屁股上，战马吃痛之下嘶鸣着扬起蹄子，载着他往己方军阵跑去，而在炮官身后，炮兵们各自骑着一匹马，护卫着拉着火炮的驮马一同拼命跟上。

　　他们的速度之快，以至于清军骑兵甚至才刚刚冲出军阵不过百米，骑兵炮就已经完成了撤离，与清军拉开距离。

　　多铎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开了眼界，涨了见识：“这火炮居然还能如此运用？若是本王手中的红衣炮也能如此快速的移动部署，又有何人能是本王的敌手？”

　　他呢喃着，一边打定主意，若是自己能够活着突围到湖广去，一定要召集工匠仿制明军的火炮炮架，也将这种战术学来。

　　虽然明军的骑兵炮后撤了，但清军骑兵并没有因此而撤回来，而是在战场上游弋着，似是防备明军故技重施，再次将火炮部署在战场中央。

　　苏言见清军如此防备，在手中没有骑兵能够掩护的情况下，也只好将火炮撤回来，部署在猎兵一线。

　　没有了明军炮兵的骚扰，清军一方的火炮终于有了发威的机会，沉闷的炮声不时在战场中央回荡，红衣炮射出的炮弹在高空中翻滚呼啸着向明军线列砸了下来。

　　一枚炮弹就落在距离陈五六不到三米的位置，在炮弹砸地的瞬间，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地面都在轻微震动起来，土石飞溅，那炮弹又顺着惯性向前弹飞了出去，直接砸进了线列之中。

　　陈五六看不到有谁被炮弹击中，但他能够从那响起不止一道的惨叫声中判断出有几个人被波及。

　　部署在正面的第一旅和第二旅都是历战老兵，即便是遭到炮击，都没有因此而出现任何骚动，士兵默默补上了在炮击中丧命或是负伤的袍泽的位置，目视前方。

　　在己方的炮击掩护下，清军就如同一道潮水涌了上来，与明军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等清军进入与线列步兵有四百米的距离以内，重新部署的6磅炮与猎兵几乎一同开火，炮弹大多精准落入密集的人群之中，一发炮弹就直接报销了十余人，在人群中犁出一条血路。

　　而猎兵打出的弹幕也紧跟着炮弹横扫而过，配合着炮击给予清军迎头痛击，仅仅一轮自由射击，目光所及之处，清军就至少损失数百人。

　　骑兵炮炮击过后再度收拾跑路，而猎兵还在坚守原地，向清军倾泻火力，清军虽然试图用弓箭、火器还击，但收效甚微，军中不断有人倒下，整条战线都随之动摇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清军骑兵终于冲了上来，朝着那些猎兵席卷而去，试图将他们驱散、屠戮，然而猎兵一直都在盯着敌骑的动向，清军骑兵一有动作，就直接风紧扯呼。

第268章 硕塞身死

　　明军猎兵纷纷后撤，躲避清军骑兵的驱赶，而借着这个时候，多铎也连忙下令重整军阵，稳定因为遭到明军打击而动摇的军心。

　　至于稳定军心的办法……只有杀。

　　在真夷满洲督战队的威逼与恫吓之下，绿营兵还是被驱赶着重整队形，向明军战线推进，而驱赶猎兵的清军骑兵也都撤了回来，将战场留给两军步兵。

　　等明军猎兵全部撤下来时，清军已经推进至约莫一百五十步以内，前排鸟铳手与弓箭手已做好与明军交火的准备，先前部署在两翼的红衣炮也重新装车，意图移动至前线再次部署。

　　清军前进时的脚步声如远方的闷雷一般，不断靠近，撤下来的6磅骑兵炮在军官的呵斥声中有条不紊的进行部署——他们部署在各营各标之间留出来的空隙，以此为友军提供火力支援。

　　眼见两军步兵终于即将交火，多铎按纳住心中的情绪，对着传令兵喝道：“传我军令，命硕塞即刻率领八旗兵突击明军侧翼，不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给本王撕开一条口子！”

　　传令兵连声应下，随即策马朝着远处的硕塞军所在的方向奔去。

　　在那传令兵离开本阵后不久，战场上终于响起阵阵酷似雷动的响声，两军步兵终于交火了。

　　在清军推进至约莫百步左右的距离时，明军便率先开火，前排士兵在军官的怒吼声中猛地打出一轮如雷霆般的排射，铅弹如风暴一般朝着清军席卷而去，瞬间便夺走了上百条性命。

　　清军硬生生挨下了明军的这轮排射，一时再次出现了一阵骚动，但后排士兵还是在军官和督战队的呵斥下快步补上空位，与袍泽一同举起鸟铳。

　　而在这个时候，第二排明军也举枪瞄准，双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扣动扳机，枪声响过，双方队列都有人惨叫着倒下，清军射击后也顾不上查看战果，直接将鸟铳立于身前装填。

　　后排清军这时借着硝烟的掩护，提铳快步越过第一排的士兵，一直向前行进十步才停下，在军官的命令下举铳射击，但还未等他们完全就位，明军的第三排排射先一步到来，许多清兵还没来得及开火，就先一步中弹倒下。

　　苏言还是第一次看见清军采用这样的阵法，他试图越过战场上白茫茫的硝烟，看向清军本阵，但他探究的目光还是被硝烟所隔绝。

　　尽管没有看清楚，但苏言还是决定下令做好短兵相接的准备，以他对清军的了解，清军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和他玩排队枪毙。

　　而且，谁家玩排队枪毙的时候还搞徐进射击这套？

　　多半是等两军之间的距离被缩短后，清军就会直接发起冲锋，与他们展开近身肉搏。

　　而就在这时，守在苏言身旁的一名卫兵发现了左翼的异动，连忙喊道：“大王，左翼清军发起进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