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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类父?爱你老爹,玄武门见! 第46节

  “朕要还朝。”

  刘彻的声音坚定,“朕不能再等了。”

  民生疾苦,他不是不知道,反而十分清楚,天底下谁有钱,他也很清楚,那些商人从政令中渔利,剥削百姓,他更加清楚,但为了武功,他只能如此,因为只有商人紧紧团结他的身边,朝廷才能在短时间内调用无数资源,才能支持他年年派遣大军与匈奴,与四方夷狄大战。

  水有源,树有根,祖、父的死,让他对寿数并没有什么把握,大汉立国七十余载,至今都没有出过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长寿之君。

  皇帝在位统治时间,是一位比一位少,为了无上武功,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

  当然,刘彻没有打算放过商人,准确地说,是没打算放过任何有利可图的人,只是,清算商人被排得很靠后。

  可他怎么没想到,太子先清算了他,全盘否定了他二十年的执政生涯,并对他的“合作伙伴”予以了重拳。

  三税一。

  哪怕当年商鞅在秦地变法,都没有太子收的税高,最关键的是,太子手握军权和丞相府,大汉巨商大贾但敢抗税,那下场不言而喻。

  如果再不回朝,等太子彻底清洗了国中的大商人,培养出新的大汉商人,国中的资源调动,就不归皇帝说的算了。

  到时候,一个没钱没资源的皇帝是何等的凄惨,想想都不寒而栗。

  “陛下,时间太短了……”

  吾丘寿王露出难色,冬天都没过去呢,天下人很难忘记渭水刑场的宗亲之血,刘彻把话接了过去,“是太子太快了。”

  脏点就脏点,也比什么都没了强。

  “如果陛下想还朝,必然要先向天下人宣布龙体获愈,并得到了苍天的饶恕,但是,又该让天下人如何相信呢?”吾丘寿王陷入了沉思。

  若是寻常病疾,随便一个太医便能“确定”无恙,但事关苍天,太医就说了不算了,唯有苍天说了算。

  苍天如何开口?

  “陛下,当有祥瑞。”吾丘寿王再次说道,“如果祥瑞降于甘泉宫,陛下龙体得愈……”

  “太刻意了。”

  董仲舒忍不住提醒吾丘寿王,“陛下一无祈求苍天饶恕的举动,二无为国为民祈福的表现,三无改过自新的心迹,突兀的祥瑞,只会让储君摘了桃子。”

  如何借助神、鬼、天、地获利,这天下,没有哪家比儒家更擅长,也没有哪个人会比他这个“天人感应”者更擅长。

  如果现在甘泉宫敢出现祥瑞,朝廷方面,就是储君那里,会立刻宣布新政得到上天认可,获天之幸,降下祥瑞。

  甘泉宫不过是大汉一座离宫,谁在不在的,没有什么重要,陛下能证明祥瑞是上天降给他的吗?

  双方各执一词,只能说明陛下没有悔过自新的心,储君要是能还政,他董仲舒是那个。

  刘彻望了望吾丘寿王,又望了望董仲舒,像是懂了什么,说道:“请先生教我!”

  “新年已至,遵照古例,雍地当有祭五畤,一密畤,二鄜畤,三下畤,四上畤,五北畤,分告青帝、白帝、赤帝、黄帝、黑帝,陛下以病体前往祭祀,向天地告罪,为万民祈福,虔诚之至,在归途之中,祥瑞跃上龙车……如此,陛下归政可期。”

第77章 大风起兮

  没有人会比公孙弘更了解董仲舒。

  在甘泉宫方面传出陛下携李夫人雍五畤的消息,公孙弘第一时间就猜出了背后的意图。

  不顾老迈,公孙弘亲乘车架来到了北军。

  围在燎炉的边上。

  刘据为公孙弘斟了碗茶,“老相国,先暖暖身子。”

  公孙弘端起而又放下,“上君,这酽茶,臣现在是真的喝不下,陛下与李夫人去了密畤,当雍地五畤祭罢,天地间必有大乱。”

  祭祀、祥瑞,这在儒家侍君术中是连着的,世人素来愚昧,这个连招,几乎无往不利。

  如果陛下重新“获得”苍天认可,洗去身上的宗亲之血,宣布龙体得愈,改过自新,上君没有理由不还政陛下。

  虽说陛下执政不执政,对现有的政局而言影响不大,军、政、财、刑,太子宫四位一体,陛下哪怕回到长安,回到未央宫,也不太可能翻盘,但能不让陛下回来,还是不回来的好。

  陛下不在,在国政上,能少好多阻力。

  “雍五畤啊。”刘据笑道。

  秦最知名和最重要的祭祀,包括祭祀陈宝,以及祭祀白、青、黄、赤四位天帝的雍四畤。

  而雍四畤是指秦人几百年间陆续在雍地建立的祭祀四位天帝的祠。

  雍城是秦国历史上使用时间最长的都城,接近三百年,历十九任国君。

  楚汉相争时,高祖皇帝好奇地问群臣:“我听说一共有五位天帝,为什么秦人只有四畤呢?”

  没人能解释原因,高祖皇帝便自圆其说:“我知道了,还有一帝是在等待我来补齐。”

  高祖皇帝建立大汉后,兑现了当初之言,在雍地又建了北畤,曰黑帝祠,雍四畤从此变成了雍五畤。

  但在高祖皇帝时期,雍地祭祀只令有司主持,天子并不亲自前去。

  孝文帝前元十五年,天上出现了日食,以为灾祸,为了应对天灾,孝文帝一边将发生日食的原因归咎于自己,近乎罪己,一边举贤良方正,然后,雍地就有了黄龙现身的祥瑞,大汉天子自此开始御驾前往祭祀。

  套路之所以能成为套路,别的不说,就胜在两字,好用。

  不过,按照秦汉礼仪,惟有皇帝、皇后才能祭祀雍畤,父皇携宠李夫人去祭祀,和仲秋射猎上与王夫人同乘御车,本质上没有什么差别。

  可以不做的事非要做,目的就一个,给母后和他添堵的。

  我那小心眼的父皇陛下啊。

  “上君该作何解?”公孙弘询问道。

  陛下、董仲舒的手段,既然能看透,他就有了破解的手段,侍君术的对面,是屠龙术。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这一套,公羊家很是擅长。

  但能伤陛下的手段,就必然会伤及储君,不到万不得已,公孙弘是不会去展示屠龙术的。

  伤人伤己。

  刘据对公孙弘看似急切却又透露着从容的模样若有所感,笑着望着他,君臣二人,像极了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渭水之北也有五帝庙,父皇能做的事,寡人也能做啊。”刘据慢慢说道。

  早在选拔亲卫时,他就注意到渭水之畔有完整的五帝之畤,没想到,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公孙弘眼睛一亮,这才想起来,孝文帝前元十五年雍地亲祭五帝后,命令礼官在长安附近、渭水之北复制了一套五帝庙,以便就近让祠官祭祀。

  陛下能祭祀,储君也能祭祀,甚至,还能做得更好。

  按照大礼制,雍五畤祭祀时,礼仪官员的太常,其属官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医六令丞都要在。

  陛下归政之心迫切,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没有调动太常署官就上了路,倒是给了更多的机会。

  “上君要亲祭五方天帝?”

  “不是寡人。”

  刘据想到父皇的所作所为,淡淡一笑,说道:“许久未见母亲了,就请母后出宫,渭水领祀五帝,上祭天地,下慰黎民吧。”

  “这……”

  公孙弘惊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个领祀,或者命令有司主持雍地祭祀的女子,名曰:吕雉。

  大汉的高后,不似女帝胜似女帝的存在。

  上君不仅要劫截陛下的胡,还要反添堵回去,今朝不同往朝,史馆已开,史笔还以今往前写,皇后祭祀着,史笔写着,待到后世,卫后之名或仅次于高后。

  高后、孝惠帝之景,皇后、上君之景,会让无数后人魂牵梦萦。

  公孙弘不敢再想下去,却有几分犹豫。

  “从讴者到卫后,老相国似乎无法接受。”

  “臣绝无此……”

  “但高后当年也商女啊。”

  刘据没有怪罪的意思,但打断了公孙弘的话,“难道说,老相国以为我不如孝惠帝,我的母亲不能与高后相提并论?

  高后的嫁妆,是‘贺万钱’,我母亲的嫁妆,是我的舅舅、大司马卫青,是我的大兄、冠军侯霍去病,还有寡人,大汉储君。”

  纵观历史长河,无论前世今生,哪个太后、皇后能比得上母亲?

  爱你,母亲。

  公孙弘起身离席,跪伏于地说道:“臣知错。”

  刘据离席双手将他扶起,“老相国,‘琴挑文君’之事,您是了解的?”

  “回上君,臣知也。”

  “那司马相如、卓文君的真实景象……”

  “臣亦知也。”

  “父皇终究是皇帝,寡人无法像对待司马相如那样的手段来应对父皇,但寡人希望,父皇、母后、舅舅、大兄及我,会是后世皇家君臣父子的表率,您能明白吗?”刘据郑重道。

  公孙弘心中剧震,陛下的不体面,终究惹来了储君的震怒,要出手帮助陛下体面了。

  后世表率,那就是史书呗,太史令司马谈笔下所书,陛下、上君都说过今朝史书会是一部信史,但想让一些史实变化,不一定要进行篡改,只要适当删减就可以了。

  删减掉陛下其他妃子得宠的事,重笔书写陛下过去对皇后的宠幸,对大司马、冠军侯的重新喜爱,以及上君诞生时,陛下解除无子无继时的欢天喜地。

  史实,有了,体面,也有了。

  “另外。”

  公孙弘记下吩咐,述说道:“上君,丞相府注意到,长安城的盐价、铁价和粮价,出现了明显的增长。”

  这显然也是董仲舒的手段。

  通过影响物品价格方式,来动摇人心,制造混乱,让储君自顾不暇,待到祭祀、祥瑞后,浑水摸鱼。

  盐、铁已经专营,但时下出品的盐,是不能直接食用的,必须要进行再加工,甚至一些百姓吃不起盐,会吃“盐布”。

  而铁就更要加工了,总不能以铁块去挖地锄地。

  长安城的盐价,从原来的一石四百钱,涨到了八百钱,铁耜、铁刀等铁具也由原来的几百钱涨到了千钱一把。

  盐价、铁价的上涨,引动了人心的恐慌,百姓或是自愿或是从众,不约而同地囤积了粮食,引发了粮价的上涨,一石粮食由六十钱涨到了一百二十多钱。

  陛下、董仲舒想达成归政的目的,大汉盐商、铁商、粮商想从中获利。

  根据丞相府众幕僚的判断,这远不是盐价、铁价、粮价的极限,如果不加以控制,长安城的混乱,会引发京畿地区的混乱,然后引发关中地区的混乱,最后引发关东、乃至全天下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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