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类父?爱你老爹,玄武门见! 第22节
李姬坐不住了,慌忙拉着两个儿子起身躬立,王夫人犹犹豫豫不想起身,可也不得不携子起身躬立,狐媚的脸上露出屈辱之色。
正式场合,霍去病改了称呼,靠近轻声道:“殿下,是法酒。”
在刘据的木几上,除了一整只热气蒸腾香味四溢的鹿腿,旁边四碗素菜,分别是绿葵、藿菜、鲜韭、一盆无名野菜,盛酒的觯中,赫然是真的酒。
而且,是法酒。
一种消暑,性极凉的酒。
只能春天三月三这天酿制,只能用春酒曲三斤三两,只能用深井水三斗三升,只能用黍米三斗三升,酒曲之糟糠不得让猪狗羊鸡鼠偷食,水须至清至净,米须淘得洁白光亮,每人只许酿三瓮,然后于中夜三更三点入地窖,藏至次年三月三方可开封,酒瓮饮至一半,再加黍米三升三合,不加水加曲,三日后酒瓮复满,至夏、秋饮之,不能穷尽,所谓神异也。
依法治酒,所用自然不会简单,是为成礼酒令之用。
酒令产生之初,是用以辅助酒礼的,在“酒以成礼”的西周时期,对饮酒的礼仪有着极为具体而又严格的规定,为维护酒筵上饮酒的礼法,还设有专门监督饮酒礼仪的“酒监”“酒吏”,来主持“觞政”。
春秋以后,随着礼崩乐坏、帝王权贵饮酒之风的盛行,酒令渐渐为宴饮娱乐的助兴游戏,但法酒之令却始终坚持了下来。
而最近的故事,在齐悼惠王刘肥次子朱虚侯刘章,有一次他侍筵宫中,吕后令他为酒吏,他对吕后说:“臣为将门之后,请允许以军法行酒。”
吕后未加思索便同意了,而后酒酣耳热之时,吕后宗族有一人逃酒,悄悄溜出大殿,刘章立刻追出,拔出长剑就斩杀了那人。
刘章提着那人的脑袋回到了大殿,并说有人逃酒,已被军法从事。
吕后大惊失色,却因法酒和有言在先,连降罪刘章都做不到,只是散了场。
刘章此举,是立国初年宫廷斗争的一个表象。
五岁皇子闳、四岁皇子旦、三岁皇子胥的觯中,显然是浓郁的酥茶,但七岁储君这,却是法度甚严的法酒,说不是故意为之,怕是说不过去。
“殿下,我居侧席,代尊者饮。”霍去病愿意放弃尊卑,要坐到刘据身后,代刘据饮酒。
刘据摇摇头,说道:“大汉储君岂能不会饮酒?”
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近处的那些面带玩味笑容的公侯、宗室大臣们听到。
卫青、霍去病、北军十二将各据其位,坐到了下首的次席。
戌时首刻,会场掌事撞响了那口古钟,三响之后,刘彻慢慢走了出来。
“陛下驾到!”
“陛下千秋万岁!”
所有人同时起身,山呼道:“长乐未央!”
刘彻走到芦苇席前,没有坐入大案,直接端起大案上的酒爵,“大汉春秋鼎盛,皆仰诸卿之功德,或为稻粱谋,或为定国将,诸卿,共饮此爵!”
“多谢陛下!”
清凉略冰,沁脾甘醇的法酒一入喉,酒意瞬间上涌,好酒,最是醉人。
不少人的眼神落在了右边上首位子上,但见储君仰首,觯中两合酒已空。
刘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人醉,才能做糊涂事,只听他继续说道:“今天的射猎,朕准备了一件特殊的赏物,哪位皇子最出色,就可以得到这件赏物。”
黄绸掀开。
一方璃龙金印立时显现,有人失声道:“太子之印?”
第38章 忠奸
秦汉定制。
天子、国母印信,玉制,曰玺。
太子、丞相、太尉或大将军印,三印信,金制,曰信。
列侯印称“印”,余均称“章”。
当金制螭龙印信一出,整个射猎会场瞬间就沸腾了。
天家父子之争,不是什么隐秘,但就这样表露出来,是摆明了要罢免储君?
哪怕不是罢免储君,无论哪位皇子得到储君信物,恐怕也会和储君打擂台。
不少权贵望向右席上首储君的眼神,隐约透露出不善,扶潜龙,撕蛟龙,风云际会,成龙登基,论功行赏。
这世间的好处,不能让卫家尽占!
不过,微醺的储君表现很怪,似乎没有理解金制印信的特殊性,只是笑着对身旁的大司马卫青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大司马又对嫖姚校尉霍去病说了什么,接着,嫖姚校尉又对中将军公孙敖说了什么……直至北军资历最低的鹰击将军赵破奴,没有人知道所说的内容是什么,但可以看得出来,储君身边的人都很高兴,或者说,有种竭尽全力压制的兴奋。
如果有能读懂唇语的人在前,就能知道那些交谈很简单且重复。
“舅舅,依计行事。”
“去病,依计行事。”
“姨夫,依计行事。”
“……”
不胜酒力的表现有很多,不知事的无知微笑也是有的,如果说储君不胜酒力如此,难道只喝了三合、四合酒的大司马、嫖姚校尉、北军十二将都不胜酒力了,且与储君醉态相同?
诡异的笑。
不知为何,一些公卿、列侯、宗室大臣忽然有种不安感。
身为天子,刘彻突然感到寒意临身,好似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可转瞬间,那股寒意、不好的预感又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或许是错觉。
“掌事,诸皇子所猎物多少?”
“回奏陛下,皇子闳射杀猎物十八只。”
“皇子旦射杀猎物十二只。”
“皇子胥射杀猎物十一只。”
掌事停顿了下,刘彻主动问道:“那太子呢?”
“太子没有射杀一只!”
刹那间,会场又沸腾了。
一日会猎,储君竟然没有射猎一只,这不是储君没有在乎射猎,是储君根本没有在乎过天子的诏命!
哪怕像皇子闳、皇子旦、皇子胥那样,将北军十二将的猎物算作自己的呢。
刘据看着那会场掌事,笑容更加灿烂,这回禀的方式,显然是提前预设好的,为的是针对他,为的是让三位皇子占尽优势。
刘彻见右席之众笑容不减,是那样的不舒服,望向权贵们,说道:“你们觉得,赏物应该赐给谁啊?”
龙吟落下,几乎没有片刻犹豫,李敢就霍然站起,拱手道:“臣等认为,应该赐给皇子闳!”
“皇子闳天生武功,获得的猎物最多,这份神武之姿,实非其他皇子所能企及!”平阳侯曹襄出声附和道。
“皇子闳天生武功,英姿勃发,该得赏物!”
面对天子近乎明示的擂台,列侯、宗室大臣们完全没有犹豫,齐声附和道。
但是,公卿之中,仅宗正刘受,奉常、绳侯周平,卫尉李广三人站起。
丞相公孙弘因病不在,御史大夫董仲舒因患不在,在座公者,仅位同太尉的大司马卫青,不站。
九卿之中,太仆公孙贺,是储君的姨夫,廷尉张汤,是丞相府门徒,中尉司马安,大行令李息曾是大司马幕府中人,颜异、赵禹等卿官,却没打算掺和天家之事。
反倒是此地位卑且低的右内史汲黯,从众多权贵之下站了起来,“陛下不妥。”
不管是看到汲黯,或是听到汲黯说话,刘彻总是高兴不起来,如果不是为了彰显帝王的容人之心和纳谏如流,汲黯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汲黯,你说,哪里不对?”
“印信,定制也,如尊卑,如纲常,不可轻动,如此,天地万物,才能确认职掌,各司其职,天下太平,此物为赏物,不妥。”汲黯直言道。
“不就一方金印吗?”
刘彻却是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朕把它作为赏物,太子也是同意的,据儿,你说呢?”
刘据从容起身,迎着那双龙目,淡笑道:“是。”
“是”是什么意思?
公卿、列侯、宗室大臣、权贵们既新鲜又惊奇,又是哄哄议论声四起。
是储君同意了金印赏物,还是储君没有同意金印赏物。
“陛下,上可纳下,下不可纳上,是为天地万物,物各有主,有德者居之,螭龙金印,非皇子闳、皇子旦、皇子胥所有,上天有好生之德,太子本可以射杀猎物,却不忍杀生,这片仁慈之心,非其他皇子所能企及,因此,这方金印,要赐就赐给太子!”汲黯继续道。
这番话,可以说骂了所有人。
既骂了皇子闳、皇子旦、皇子胥无德,又骂了射猎时围在三位皇子身边洗地般射杀猎物的权贵们,个个是人面兽心的畜牲。
“如果说不忍杀生是慈悲心怀,那么朕一生射杀了那么多猛兽,难道就没有仁慈之心了吗?”刘彻主动对号入座道。
“天生万物,本来就是供人取用的,陛下贵为天子,一念万物生,一念万物落,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如果陛下没有射杀那么多虎豹豺狼、哨获之鹿的本领,也就不能驱匈奴、收河套、建朔方了,要说猛士,陛下才是我大汉第一猛士,要说赏物,陛下才最该得这个赏物!”汲黯颂圣道。
直臣的另一面。
当真是给所有的人开了眼。
一心唯上,上能侵下,下不可犯上,如此正确的话,谁能反驳?
“哈哈哈!”
刘彻手指着汲黯,大笑道:“朕这一生,封了多少人为猛士,还是第一次听人家说,朕是猛士,而且是第一猛士,汲黯啊汲黯,你总能给朕弄出些新花样。”
无数句直言犯上的话,没有被斩首弃市,刘彻不得不承认,这是汲黯的本事。
知世故,不世故。
“好!好!好!这个赏物,朕领了。”
刘彻拿起螭龙金印,抬起印面,所有的人猛地发现,没有“太子之宝”的字样,也没有其他字样,这竟然是无字金印。
“朕的内帑,又多了几十金,汲黯,你是忠臣。”
第39章 论功
汲黯默然落座。
会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气氛异乎寻常地沉闷。
区区一方金印,竟然骗得大汉公卿、列侯、宗室大臣、权贵们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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