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类父?爱你老爹,玄武门见! 第12节
第19章 战
此日卯时,御史大夫李蔡醒来梳洗,觉得精神焕发舒畅极了。
用朝食时,掌书和家老分别向他禀报了新到的内外事务,他指点了几件事,又对午后要来的几拨官吏要办的几件事做了定夺,一天的政务大体了结。
如果是以往,所余的时光,是他用来斡旋各方的时光,李蔡做官,有他独到的办法,这便是“少做事,多走动”。
世间大凡喜欢实干做事的人,总是官运艰涩,就比如他那堂兄李广,连连失意。
原因只有一个,要做事就要出错,一出错就要遭非议,非议多了必然下台。
所以,李蔡对“少做事”又有独到方式,多议事,少做事,多做虚事,少做实事。
作为御史大夫,凡事皆可参与议论,凡事皆不可亲自做,成则有决策之功,败则有推诿之辞。
总之,多议少做。
但只要为官,永远不做事是不可能的,这就要尽量多做那些易见功劳而难查错漏的虚事,譬如接见使臣、祭奠天地、抚恤将士、救济灾民、编修国史、宫室监造、出使友邦、巡视吏治、主持国宴、遴选嫔妃、赞立皇后,等等。
对于那些易查罪责而难见功效的实事,非万不得已,就坚决不做,譬如修筑堤防、领兵出征、整肃吏治、制定法令、查究弹劾、出使敌国、决定和战、督导耕耘、剿灭盗贼、审理案件,等等。
李蔡的大事只有一件,巩固地位,提高声望。
但要做到这一点,就要殚精竭虑地走动,对上斡旋,对下周旋,对官言礼,对士言义,这么多年,李蔡做得风生水起。
在今朝,在孝景朝,乃至孝文朝,他伺候皇帝极尽投其所好,对同僚,对学问名士,他则“义”字当先,谦恭豪爽,不惜纡尊降贵地结交,传为大汉佳话,时人说起他时,总少不了“贤明好义”的赞誉。
不过,李蔡始终知道,多年的水磨工夫,是为了刹那芳华。
不想当丞相的官僚,不是个好官僚。
不久前,中大夫庄助冒雨夤夜来见,告知了他要对“北军案”予以审理,甚至做好讯问皇太子的准备。
在庄助离府时,隐晦透露公孙丞相年事已高,恐不久矣,陛下有意准许其免归辞呈,丞相大位不知会归于谁手,李蔡就知道,几十年的等待终于要开花结果了。
其实,公孙弘拜相,是大汉官吏集团的一个历史转折,在公孙弘之前,所有大汉丞相任命几乎都遵循按资排辈的原则,要么是功臣,要么是功臣之后,都是带着列侯爵位上任的。
而公孙弘,却是先拜相,再封侯的首位大汉丞相,这一标志性的变化,代表了大汉朝廷花了七十余年,彻底消解了初代军功阶层这一特殊集团在朝局中的影响力和垄断性,从此,大汉“以丞相褒侯”。
丞相大位,不仅代表着相位,还代表着列侯爵位。
那是堂兄三朝求而不得之物,却要在他的手中实现了。
陛下的意思,他深刻领会,办了皇太子,解决大司马及诸将对军方的掌控。
那“皇太子日啖万猪”的奏疏,就是一切的突破口。
紫绶金印的大汉丞相有开府建牙的权力,紫绶金印大汉太尉也有开府建牙的权力,同为三公的银印青绶御史大夫却没有,只能在朝廷规制的衙署理事,而这个衙署,名为“兰台”。
“来人,传皇太子刘据!”李蔡手中的惊堂重重摔下,沉着声调道。
赵充国率领的太子亲卫身披蓑衣,顺利接管了兰台的守卫,刘据缓缓走了进来。
李蔡露出了愤怒的神色,“刘据,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儿吗?”
“寡人来此是奉了父皇的诏命。”刘据迎望着那双带有敌意的眼睛,笑道。
“听口气,好像还是储君?”
李蔡惊堂再响,冷声道:“从你来到这开始,你只是本署的御犯,本朝以法术御天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你不知道?”
“寡人不知道,能吃是犯了什么罪。”
“谎言!按照大汉律法,吃空饷,贪墨抚恤,就是死罪!”
“证据呢?”刘据平静道。
空额,北军已经全部抹去,抚恤,北军已经如数发放,只留下“朝廷划拨未用”的黄金。
实在无法解释的部分,都被刘据日啖万猪消耗掉了,如今,也一文不少的补上了。
储君能吃,算什么罪过?偌大的汉朝,总不能不让储君吃饱吧?
所有的痕迹,所忠、减宣、周阳由所找到的证据,都在金钱的力量下不复存在。
“大胆!御犯刘据,一人岂能日啖万豚,你这是欺陛下、朝廷不智,欺君罔上,罪加一等,再敢狡辩,恐怕就要换个地方再问了。”李蔡威胁道。
七岁的储君,虽然长的高大些,又能经得住几番吓唬呢?
“换到哪里?廷尉大牢?”
刘据笑容不减,慢慢说道:“只怕寡人敢去,御史大夫不敢去吧?”
现在的廷尉,是张汤,是丞相公孙弘亦友亦徒的存在,是太子宫的拥趸,他们一块进廷尉署,李蔡怕是出不来了。
牢狱中关押无数重犯,又不是铁狱铜笼,有犯人脱逃是很正常的,那些死囚可不管三公,御史大夫是什么,顺手杀了也就杀了。
“卫尉署如何?”李蔡冷厉道。
那是他的堂兄李广的地盘,出问题的,就该是太子储君了。
“如果寡人到了那里,卫尉署想来要被夷为平地了。”
刘据漠然看着他,“御史大夫,你不是苍鹰,我也不是栗子,勿谓言之不预。”
言罢,扬长而去。
作为大汉储君,能出席一场讯问,那就很给所有人面子了,这也包括那位皇帝父亲。
既然要玩,那就好好玩。
李蔡气得发抖,可在刘据身影消失时,又瞬间恢复了冷静。
苍鹰,是孝景帝朝酷吏郅都。
栗子,是孝景帝废太子刘荣,那个栗,正是大汉朝第一神医栗姬。
几十年前,栗姬失宠,郅都奉孝景帝之命,逼死刘荣。
刘据不是刘荣。
那句“勿谓言之不预”,让李蔡想到了长安城中的传言,“尔曹身与族俱灭”。
丞相大位、列侯爵位虽好,可要是没有命在就什么都没了。
蒜鸟蒜鸟。
第20章 递剑
有些罪名加到身上,若只需用自己的生命去偿还,都已经算幸运,更悲惨的是还要延及子孙后代。
比如孝文帝时,淮南厉王刘长谋反,不仅祸及己身,还让儿子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一直都背负着反王之后的名声,战战兢兢活在朝廷的猜忌、防备、算计之中。
不仅天子会担心他们因为父仇,心生怨恨图谋造反,就连天下臣民也是带着这样的疑虑在看待他们,仿佛只有他们谋反,才是唯一合乎情理的选择。
所有的人,都在该在的位置上,默默推动着大势朝着预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方向而去。
幼年丧亲,成年谋逆,大汉皇族在七子刘长这一脉似乎受到了命运的诅咒,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成长怪圈。
淮南、衡山反了!
不过,如同他们的父亲一样,谋反未开始就失败了。
但和淮南厉王被诬谋反不同,两位诸侯王的造反,皆因其王太子而起。
衡山王刘赐是因为和王太子刘爽反目成仇,身为长兄的刘爽告弟弟刘孝**,身为父亲的刘赐告刘爽不孝。
两桩大案,震动天下,也惊动了大汉皇帝。
本就不大的衡山国,面对可以预见的削减封地惩罚,诸侯王的刘赐选择拼死一搏,与淮南王刘安彼此约定,共同造反。
但在其子刘孝出卖下,没有开始,就宣告结束。
衡山王室被相邻的沛郡郡守石德率人全数捉拿。
而淮南王刘安不同,他和王太子刘迁的关系太好了,甚至为了给王太子出头,不惜严惩无辜门客雷被,违反大汉律法、故意阻碍愿意奋击匈奴的勇士为朝廷效力。
如果这些,被惊动的大汉皇帝还能从轻发落、额外开恩,只将淮南国里削去两县划拨朝廷,那伪造皇帝批准的丞相、御史迁徙各地豪强侠士、耐罪以上之人、家产在五十万钱以上的人充实边地,故意煽动民乱,和伪造朝廷政令逮捕各地诸侯王太子、幸臣,让天下诸侯王恐惧,主动对抗中央朝廷,为造反制造声势,就让所有皇帝无法容忍了。
只是,与衡山国相同,在事情还未开始,淮南王刘安叛乱就宣告失败。
先是门客雷被告状,再是刘安孙子刘建告状,最后是设计造反细节的主谋伍被投案,立刻就敲响了淮南王的丧钟。
身在淮南国的中尉司马安,即刻率兵抓捕了淮南王、王太子、王后,以及全部参与谋反的人,连带各种叛乱的器物也被查抄出来。
大汉皇帝震怒,随即派出宗正前往淮南、衡山两国审判两位诸侯王,但任谁都看得出来,王者末路已至,要赴近年燕王、齐王接连被问罪,人死国灭的后尘。
事实也是如此,宗正还未走到淮南国,淮南王就已自刎而死,宗正手持符节,遵照天子临行前的吩咐,将王后茶、太子刘迁和所有参与谋反的人全都满门杀尽。
衡山王刘赐亦自杀,但王太子刘爽,犯忤逆不孝,处死,王后徐来,以巫蛊害死前王后乘舒,处死,王子刘孝和父王侍女私通,处死……所有参与衡山王谋反的人一律灭族。
淮南、衡山两国自此撤国为郡。
一时间,天下哗然。
此时,在刘据的案头上,正摆放着三道拟好的奏疏,而第一道,便是主持淮南国平乱的司马安秘密送来的。
在建元六年,闽越和南越的纠纷平息后,中大夫庄助就代表天子旨意传谕南越国和淮南王刘安。
就是那次短暂的接触,让刘安与这位天子身边的红人打好了关系,平时少不了大礼馈赠,彼此引以为知己,来往信件中,自然不可避免涉及议论朝廷,政令提醒。
天子心腹之臣,暗通诸侯王本就是大罪,更何况还是位造反的诸侯王,以大汉律法,死罪难逃,想纳钱赎罪都不成。
几次交锋下来,刘据能看到庄助的能力,可是不能为己所用,就没有留情的必要了。
第二道,周阳由,本姓赵,后其父以淮南厉王刘长舅父的身份而被封为周阳侯,遂改姓周阳氏。
为官期间在治理郡国,打击豪强方面有些功绩,为政以严酷著称,好与同僚及上级官员争权,连汲黯、司马安若这样的官员与之同列时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他所喜爱的,如果犯了死罪,就曲解法律使那人活下来。
他所憎恶的,他就歪曲法令把他杀死。
他在哪个郡当官,就一定要消灭那个郡的豪门,他当郡太守,就把都尉视同县令一般,他当都尉,必定欺凌太守,侵夺他的权力。
暴虐残酷,骄傲放纵,更无法饶恕的,是“下克上”。
罪行累累,又遇恩主淮南王室造反,刘据想不到他能活下来的理由。
第三道,是有关御史大夫李蔡。
根据得到的线报,李蔡在成为御史大夫后,侵占了孝景帝阳陵的空地,甚至还进行了买卖,获利数十万钱。
刘据不知道是李蔡缺这数十万钱,还是陇西李氏缺这些钱,但不重要,重要的是,侵占帝陵园地者,死罪,且无可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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