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我妻武则天 第142节
李治走到栏杆前,抬头望着湖面,只见一只水鸟从天空俯冲而下,“噗通”一声,叼起一条鱼儿,又飞到空中。
“说吧,是什么事?”他悠悠的说道。
薛仁贵来到他身后,道:“碎叶城以西的突厥部落之中,有几个部落不见了。”
李治微微一愣,侧头道:“不见了?”
薛仁贵道:“是的,碎叶城以西,水草有限,咄陆部和弩失毕部为争夺水草,激战一番,结果咄陆部败走,向西北的恒罗斯城方向去了。然后便不知所踪。”
其实说起来,咄陆部败给弩失毕部,就是因为薛仁贵将咄陆部最强的突骑施部给打残了。
李治捏了捏下巴,道:“莫不是和当年的匈奴一样,西迁了?”
薛仁贵道:“很有可能,恒罗斯以西,有石国、安息国、火寻国,他们都派使节来到安西都护府,希望我大唐约束突厥人,让他们返回旧地。”
李治哈哈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突厥人要西迁,咱们怎么阻止?还能追过去不成?”
他想到突厥人西迁,很可能把中亚搅乱,心中反而有几分喜悦,摆了摆手。
“不必管他们。”
薛仁贵道:“是。”
李治转过身,靠在栏杆上,朝薛仁贵问道:“贺鲁被俘后,是什么反应?”
薛仁贵皱眉道:“他似乎知道必死,态度极为狂妄,说了很多大不敬的话。倒是他儿子咥运,颇有乞降之意。”
李治笑了笑,道:“那很好啊,朕就怕他一下子就顺服了。”
薛仁贵愣了愣,不太明白李治这话的意思。
李治缓缓道:“薛卿,你这次亲自与突厥人打了仗,对他们有什么印象?”
薛仁贵想了想,道:“臣与突厥人接触之后,发现他们似乎比高句丽、吐蕃人更加凶蛮,完全不像曾归附过咱们的样子。”
李治点头道:“说的很好,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薛仁贵摇了摇头:“臣想不出。”
李治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又伸手示意薛仁贵也落座,缓缓说道:“在朕看来,有两个原因导致这种情况。第一,是文明差异。”
“文明……差异?”薛仁贵重复了一遍,似乎觉得这几个字有些拗口。
李治道:“咱们中原一直是农耕文明,高句丽、吐蕃都是半农耕文明,而突厥是游牧文明。”
“突厥人放牧产出,能养活的人口很少,只要他们人口多了之后,便养不活自己,只能四处劫掠。”
“对农耕文明来说,强大之后追求的是安稳,然而对他们来说,强大之后就会四处征服,抢夺水草牧场,才能养活更多人口。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不可能永远臣服大唐。”
薛仁贵仔细琢磨了一下,道:“陛下,臣同意您的说法,仅凭牛羊,养不活太多人。”
李治接着道:“所以要想让游牧民族真正臣服,光凭一时的交情或感恩之心,无法做到。需要更改制度。”
薛仁贵道:“您指的是羁縻制?”
李治点头道:“不错,羁縻制只能起一时之效,不能起长久之效。”
大唐的羁縻制度,简单来说,就是只要臣服大唐,就允许你自治。
羁縻制度中,地方首领自封,向大唐报备就行,不承担赋税,也不提供军队。
大唐若想要他们出兵,还得下旨征调,征调多了,他们还会心生怨恨。
羁縻制度盛于汉唐,到元明时期,被吐司制度替代,到了明清,又逐渐发展成改土归流。
可以明显看出,后人在吸取教训后,不断强化中央集权,这也是行之有效的方法。
唐朝时期领土很大,然而有很多都是羁縻州,并不稳定,所以安史之乱后极剧缩小。
如今刚打下西突厥,善后治理便非常重要,正是推进羁縻制改革的良机。
李治也不打算一口气吃成胖子,先慢慢向明朝的土司制度靠拢,瞧瞧情况,再定后续计划。
前阵子,他曾在朝堂之上,透出几分要修改羁縻制的想法,立刻遭到文官强烈反对。
原因无它,这是祖制。
文官们都怕皇帝被胜利冲昏头脑,开始胡乱搞事,故而态度非常强硬,一副死谏到底的态度。
这些文官多是清流,出发点也是为了国家。
李治也无可奈何,不能直接把他们贬了,造成朝堂混乱。
他这阵子也在慢慢琢磨着,必须想个法子,让文官们意识到羁縻制的弊病。
这些文官们长期待在京师,并不与突厥人接触,将心比心,以为大唐只要对突厥人仁厚,他们便会感恩戴德,尽心归附。
这是时代的局限,眼界的局限。
连薛仁贵这种军人,不与游牧民族直接打仗,也无法了解他们的实际情况。
李治正是想利用一下贺鲁,改变一下文官们对外族的想法,从而推行羁縻政策的改革。
所以贺鲁越狂妄越好。
……
五日之后,苏定方押送着贺鲁和一干俘虏返回长安。
李治下旨,命苏定方押着贺鲁,绕到长安城南边,从明德门而入,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北,游街示众。
到了朱雀门,队伍再转而向西,随后折而向北,从光化门而出,朝昭陵方向而去。
李治这是直接打算在昭陵献俘。
囚车之内,贺鲁先被游街示众,又听说自己被送往昭陵,祭拜李世民,十分恼怒,一路上不住的破口大骂,既骂李治,也骂苏定方。
后来被随行军士把嘴封住了,才总算安静下来。
到了下午,献降队伍总算来到昭陵,李治早已带着群臣,在北司马门祭坛等候。
来到山下,所有人全都下马,贺鲁也被押下囚车。
经过太宗陵碑时,押送他的将士还逼着他朝陵碑叩首。
沿着主道一路上山,绕到北司马门。
此处是昭陵的祭拜台,南高北低,五层结构,一层比一层高。
李治和群臣正站在第四层,西角修建了一个跪台,台上有一个石碑,都是临时搭建,上面记载了贺鲁的罪行。
贺鲁被押到跪台,面朝着主陵而跪。
他奋力想要站起身,却被四名军士,用四根哨棒牢牢压住肩膀和双腿。
其他俘虏则都跪在第三层。
随着礼仪官唱礼,李治出列,亲自向太宗祭拜,并且祭念拜文。
因祭文太长,他只念一部分,剩下的由礼仪官代念,足足念了两个时辰,才总算念完。
李治又按照流程,去西边的太宗寝宫祭拜。
当他回到祭台再拜时,流程按理来说,已经走完了。
李治却忽然朝贺鲁走了过去,群臣都吃了一惊,侧头望着他。
李治来到贺鲁跟前,将堵住他嘴巴的纱布取下,沉声道:“贺鲁,朕有话要问你。”
贺鲁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许敬宗小步来到李治身后,低声道:“陛下,有话回去再问吧,在此处问,只恐惊扰太宗英魂。”
李治摆手道:“不,朕要问的问题,相信先帝也想知道。”
许敬宗见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李治望着贺鲁,问道:“贺鲁,当年你势穷来投,先帝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叛唐?”
贺鲁冷笑道:“事到如今,还问这些做什么,要杀就杀。”
李治肃然道:“你好歹也是突厥人的可汗,既然敢做出背信弃义的事,难道不敢承认吗?”
贺鲁怒声道:“狗屁的背信弃义,我们突厥人不讲这一套!”
韩瑷大声道:“胡人大胆!”
李治侧头看了群臣一眼,道:“现在是朕和贺鲁说话,诸卿都不准插嘴!”
贺鲁哈哈一笑,道:“我们突厥人是草原上的雄鹰,只信奉强者,弱者不配得到我们的追随!”
李治望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说,朕是弱者?”
贺鲁哼了一声,道:“不错,苏定方不过是用偷袭的方法,破了本汗王帐。正面交战,本汗未必会输!”
李治道:“也就是说,你当初归降时,就打算反叛了?”
贺鲁理直气壮的道:“我当初确实真心归降,不过后来我的部落越来越强大,天可汗又去世了,理该由强者继承天可汗之位。”
李治摇头道:“朕一直认为突厥人忠勇耿直,想不到中间竟也有你这种败类。”
贺鲁大怒:“本汗就是最纯粹的突厥人,你懂什么,我们突厥人大部分人都不臣服大唐,当初就是诸酋长劝我叛唐!”
李治道:“胡说,自你们归降后,大唐给你们草场,让你们放牧,又庇护你们,其他酋长,怎会反叛?”
贺鲁见李治似有几分恼怒,心中生出一股快意。
“你自然不会明白,我们突厥人是追求征服的民族,我们是为战斗而生的勇士,没有人能让我们永远臣服,就算大唐也一样。”
不少官员听到此话后,脸色都变了。
李治哼了一声,道:“一派胡言,一定是你挑唆他们叛唐,若非如此,东突厥为何如此忠顺?”
贺鲁大笑:“李治,你太天真了,就算他们不如我们西突厥,毕竟是土门可汗的后裔,你以为他们会一直臣服你们吗?”
李治道:“休要挑拨离间!”
贺鲁笑道:“你不信的话就算了,瞧着吧,李治,就算本汗死了,将来我们突厥也会消灭大唐,就像我们当年消灭柔然一样!”
突厥原本是柔然汗国的炼铁奴,后来壮大之后,消灭了柔然汗国。
李治侧头看了群臣一眼,见文臣们表情都很难看,武将们则都露出愤慨之色,心想火候差不多了,便没有再多问。
献降仪式很快结束。
李治在山脚行宫歇息一晚后,次日乘坐着御辇,朝长安城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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