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千悟,从杂役弟子开始 第159节
阮凤山听到这个名字,竟然微微愣了下神。
因为,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徐福贤这些年,虽然是账房主事,但无论是在后院账房,还是在镖局内,他似乎都没什么存在感。
甚至此时,他就站在这文牍库内,但却只是沉默地站在角落处,如同哑剧里的配角一般……
“徐福贤……”阮凤山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他扭头望向站在角落里的徐福贤。
看到徐福贤的瞬间,阮凤山的某些记忆似乎被唤醒了。
他还记得,二十年前,他刚到这后院账房时,那是的徐福贤和徐寿贤都是账房主事,两人彼时都值壮年,而且关系甚好,常常谈笑风生,有时也会因为对账目的理解不同,而争地面红耳赤。
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是他接手了掌柜后的两三年间,他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好像是说他们两个闹得很是不合。
又过了几年,似乎大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连这点风言风语也都没有了……
从那以后,他似乎就再也没听到过徐福贤这也名字,也没再见过他这个人了。
段融在阮凤山身前,摊开了腊月的汇总账目,说道:“掌柜的请看,这腊月的账目,凡是徐福贤经手的,全都账目清晰,分毫不差,账目严谨到近乎苛刻。”
“掌柜的,这几天查账下来,每每查到他的账目,我都心有触动。从这严苛的账目背后,我看到了一种执拗和风骨!”
阮凤山翻看着眼前的账目,每个账目旁边都标注着浮差的数目,从几十两到几百两不等,但一遇到徐福贤经手的,旁边便是一片空白。
阮凤山连翻数页,连连点头。“在一片烂泥里,能守住本心,不易啊!”
就在这时,栾豹急匆匆地,从走廊外走到门口,抱拳朗声道:“掌柜的,护卫已经将账房围了。”
阮凤山看了栾豹一眼,目光从徐寿贤、王德安、朱士成身上扫过,道:“把徐总账、王主事、朱主事,带回他们自己的房间!着人看守,任何人也不得跟他们接触!”
“是。”栾豹抱拳道,然后一扭头,看向门口的几人:“徐总账、王主事、朱主事,请!”
徐寿贤的嘴唇嗫喏着,他忽然噗通跪地,恐惧叫道:“掌柜的……”
阮凤山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怒道:“押他走!”
栾豹立马跨了进来,提溜起徐寿贤,如提鸡仔,便大步出了文牍库,王德安、朱士成,也颤抖着跟了出去。
几人走后,喧闹的文牍库立马安静了下来,阮凤山看着站得远远的徐福贤,问道:“徐福贤,清查账目的事,我意是让你挂帅,你可愿意?”
徐福贤只是上前了半步,依旧是远远地,抱拳躬身道:“属下愿奉命!”
阮凤山瞥了徐福贤一眼,但徐福贤清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阮凤山道:“那你准备一下,明日就开始吧。”
“后院账房的事,你先负责起来。那些人负责日常的运营,那些人跟你查账,你自己安排一下。”
“我只要结果!”
“属下知晓。”徐福贤原本一直躬着的身体,躬得更低了一下,沉声叫道。
阮凤山点了点头,便心思深沉地走出了文牍库。
段融紧跟其后,也出了文牍库。
段融走出文牍库,和站在门口的萧玉,四目相望,萧玉略低头一笑,如含羞莲花一般。
萧玉将掌柜的带来的晚了,她生怕坏了段融的事,还好来得及。
萧玉知晓文牍库内,满地账目,无处落脚,几个主事都挤在门口,她也就没进去。
而且账目的事,她也不懂,段融说那些,她也听不大明白。
阮凤山刚走出西边的走廊口处,栾豹便上前一步,道:“掌柜的,徐总账的助手李均,方才似乎是惊吓过度,昏厥了过去。这会儿……好像……断气了……”
第229章 搅乱一池水
李均昏厥过去后,就近的几个学徒账房就一阵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揉他的太阳穴……
眼见忙乎了一阵,李均还不见醒来,此时账房的主事们,都在文牍库内,这些学徒账房没了主心骨,几人合计了好一阵,才决定背李均去医馆。
但就在这时,栾豹已经带人将后院账房围了,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出。
那几个学徒账房慌了,只得将李均的事告了栾豹,栾豹还在迟疑,只见李均竟开始抽搐起来,浑身战栗,两眼上翻,数息后,竟断气了……
阮凤山瞄了一眼,躺在了账房大厅西侧角落处的那具尸体,他隐隐闻到了屎尿的臭味。
“李均?”
阮凤山对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徐寿贤跟他说过几次,说此人是个算筹天才。
阮凤山忽然目色一闪,想到了一件事,他扭头看着身后的徐福贤,问道:“那套账的结构,颇为隐秘精巧,不似常人的手笔。是不是就是此人设计的?”
徐福贤抱拳躬身,答道:“正是。”
阮凤山目色一凝,看向李均的尸体,脸色如同罩了一层霜。
“尸体就停放在此!”
现在是腊月,尸体并不易腐烂,而且阮凤山要将这尸体,变成账房里的一把悬头之剑,让账房诸人,人人自危!
“凡账房之人,人人皆需写封检举信,而且要署名。栾豹,这事你来做,收齐了,交给我!”
“是!”
阮凤山说完,大步走出了后院账房。
段融、萧玉跟在其身后,也出了账房。
阮凤山走出账房的瞬间,便觉得异常疲惫,他满脸倦色,双目中交织着愤怒和倦怠的神色,但不知为何,偏在此时,他的小腹涌起一阵阵的燥热,他的脑中闪过了马春影水蛇般地扭动着的腰肢……
萧玉心头颇为欢喜,因为她知道,徐寿贤这两年逐渐开始跟他爹不对付,跟栾敬付一个鼻孔出气,明里暗里没少跟她萧家使绊子。
这波徐寿贤栽了,等于在这镖局里,少了一个跟萧家为难的人。
段融走出账房时,却并无事情做成后的兴奋感和轻松感,反而更是满腹的心事。
他知道,他掀开账房烂账这件事,其影响绝不只在镖局账房本身,恐怕许多和账房或者和徐寿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人,都会受到这样、那样的波及。
所谓狂风吹老洞庭湖,这波纹恐怕还只是才刚刚荡开而已……
段融、萧玉刚走出后院,便有一个人影忽然从旁边竹林里蹿了出来,拦在两人身前。
定睛一看,正是早已经守在那里的朱小七。
朱小七道:“老爷让你们一出来就去见他。”
朱小七说着,眼睛若有若无地从段融身上瞟过。
段融哑笑,暗道:看来,这第一道波纹已经荡过来了。
栾豹带着一队护卫,将后院账房围了后,没多久,这消息就在整个镖局内传开了。
萧宗庭立即就让朱小七过来,等在了那里,一等到段融和萧玉,就让他们一起过来见他。
段融和萧玉走进萧宗庭的后院,萧宗庭正坐在石椅上抽着闷烟,他的脚边已经有不少的烟灰。
萧玉一见那一大摊烟灰,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萧宗庭也注意到了萧玉的神色,道:“我知道!下不为例!”
萧玉道:“不是不让你抽,你偶尔抽几口,过过瘾也不是不可以。哪有这般抽法,你都多大年纪了!”
萧宗庭只顾不言语地熄了烟袋,和两人一起进了堂屋,然后便详细问起了查账的事情。
段融将腊月的流水,和浮差告诉萧宗庭时,萧宗庭的脸色明显变得很是难看。
“太不像样子了!老掌柜在时,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段融见萧宗庭此话,显然有些犯忌讳,便没搭腔。
萧宗庭后来又问起段融,为何能看懂账目时,段融告诉萧宗庭,他从小就对数字敏感,少时做那种数独的游戏,他总是第一个猜出答案来。
萧宗庭听了点了点头,不以为异,精神力强的人,通常不仅武学领悟能力强,对其他事情也常有过人之处。
段融从萧宗庭的院落出来,便立即回到了柳庐,关门闭户,在庭院的凉亭里,看起了杂书。,任谁打门,他都装聋作哑。
半个时辰过去,已经有好几波人来过了。
段融坐在凉亭内,兀自不动,神识一扫,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第二镖队的镖头孙煌和第四镖队的镖头王灼勇,都来打了门,见许多无人回应,便脸色凝重地走开了。
在柳庐门外,徘徊最久,不肯离去的是马春影的父亲,门房马文桃,因为他知道段融并未出镖局,所以,一直在门外打门。许久后,才脸色难看地离去了……
段融坐在凉亭内,叹了口气。
徐寿贤毕竟做了几十年的账房,而且其中二十年是镖局的总账房,这里面牵扯到的人之多,恐怕要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段融在柳庐内,闭门谢客时,栾府的一个婢女,却拿着栾敬付的腰牌,来到了后院账房,让护卫禀告,叫了栾豹出来。
栾豹一见那婢女,便道:“枫叶,你怎么来了?”
这枫叶乃是栾敬付的贴身婢女,平时甚少出府。
枫叶向栾豹蹲了一礼,道:“老爷今早已经回府了,受了不轻的伤,少爷还是回府看看吧。”
“我爹受伤了?”栾豹心头一惊,立马就要冲回去,他刚走到门口,忽然驻足,叫道:“秦夜!约束好兄弟们,我回府一趟。”
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立马抱拳朗声道:“是!”
栾豹这才便奔出了门外,出了镖局,回府里去了。
栾豹一路狂奔,冲进了后院,一进堂屋,便看到栾敬付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栾豹目色一动,扫过栾敬付的肩头绑了绷带,叫道:“爹,你受伤了!严重吗?”
“别大呼小叫的,还死不了!”栾敬付瞥了栾豹一眼,道:“豹儿,你坐下,爹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栾豹见栾敬付说话中气十足,而面色凝重,便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目色询问地看着栾敬付。
“你坐那么远干什么?离我近点。”栾敬付道。
栾豹搬着椅子,坐在了栾敬付的身旁。栾敬付这才俯身和栾豹,耳语了一阵。
栾豹听着听着,脸色陡变,眼神有几分慌乱地,喃喃颤声道:“勒死……他?”
栾敬付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栾豹一眼。
虽然他已经驱走了这屋里的小厮、婢女,但仍要小心隔墙有耳,此事只能天知、地知、他们父子知。
第230章 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