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720节
如此可以保证剑宴约一半的时间是留给三十三剑门弟子。
唯一有些变化的是,此后向中央七席的询问变得更多了,似乎每一位上场之人都不愿错过向其讨教的机会。
虽然再也没有刚刚宁树红那样声势的问题,但上至七席,下至小派,都不吝发出见解,也确实一派热闹景象。
修剑院几乎全上来露了一轮面,【小白龙】姜银儿是挺叫得响的名号了,上场时观者们响起一片小小的欢呼。
不过少女没有恋栈不去,她接受了两位剑者的切磋之请,然后自己则向七席一礼,邀请了群非一试。
裴液在旁边盯着群非的神情,本来想帮世妹做个说客,但群非很爽朗,提剑就站了起来。
裴液甚至是觉得她有些开心。
姜银儿自然是没有胜过这位天山【公子】,但群非的用剑十分配合,几乎姜银儿想要尝试的群非都给她留足了空间,最终姜银儿认真谢过了这位天山真传。
姜银儿没有向席上的世兄请教,但给鹿尾、商云凝都准备了问题,最后心满意足地离去。
裴液作为比较陌生的一位,人们确实也不知该如何向他请教,收到的问题很少。
另外他自觉自己刚刚出的风头已经挺大,天山剑宴毕竟也有一半是诸派较量、剑者求名的场所,太过高调未免招人忌恨,因此后面都只附和几句,不大讲话。
只有小云山的少男少女们下场时,场上似乎反应淡淡,裴液于是下场,为他们做了一番陪练。
剑宴接近尾声,众人似乎也开始有些疲惫。
今日当然是足够精彩,天山的手笔也足够大气华美。若说唯一令人遗憾的,就是此前最令人期待的那个名头一直没有动向了。
那五席高坐石上,几个时辰下来就如生长在上面,似乎也成了几座雕像。虽令人既惊且佩,但自始至终没有言语也着实令人失望。
直到又有一席下场。
谁这时候也没有太在意,崆峒也是三十三剑门中平常而普通的一家,近年来他们后劲不足,反而掉到末尾去。
虽然三十三剑门至今也没有更替过,但也从来没说不会更换成员,所以这些年崆峒总在某条隐约危险的线上游荡,今年若非姬卓吾回山,并且超乎寻常地进入了凫榜二十,今年的神京恐怕几乎没有崆峒的声量。
所以今日崆峒也十分低调,张景弼下场时才是第一个。
他确实准备了很久,也深知自己技艺不熟,走上池面时手心悄悄沁出了汗液。
前面许多年他困于父亲的亡故,情绪偏执易怒,这半年来才仿佛重新从那个又湿又闷的壳子里生长出来,嗅到了些新鲜的空气。
崆峒没有什么年轻英才了,所以这时候他不得不立上池面,少年显然变得踏实了很多,也勇敢了很多,这时他知道自己要输,但已准备诚实地面对。
正如前面几个时辰的气氛一样,能够共聚一园,交流切磋,就已足够了。
他立在池上,等着有哪位下来,因为他其实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也不知道该邀请谁……但这时园中一静。
问所去第一次自己睁开了眼睛,淡眸看向了池上这个紧张的少年。
那语气没有什么怒火,也没有其他任何情绪,只如宣读一道事不关己的条文。
他平淡道:“今告诸君,凡云琅目下,不得与崆峒交遇。”
整个园子一下寂静,少年先怔然,然后定住,脸色一点点变成了惨白。
第754章 群寂单剑
这是云琅今日第一次主动开口。
整个园子从热闹一下坠为了全然的寂静。即便刚刚裴液池中破剑时,也没有这样落针可闻的氛围。
云琅很少于世事有什么态度,但他们有态度的时候,往往无可违逆。
很多人在这一瞬间想,今日最大的消息可能不是我难胜我之剑题,也不是裴液重新在神京现身了。
无论年轻剑者们如何演剑胜败,那都是安全的游戏。小辈们即便打出真火来,也不影响两派交好。今日昆仑晏日宫也在场中,但与神京修剑院之间也瞧不出什么龃龉。
当你在意时,那就是牵动全副情绪的事情,当你不在意,那就等若不存在,几个年轻人的胜败高低触动不了江湖的格局。
但门派之间的碰撞是铁一样冰冷严酷的事。
不是在华美神京的剑会,而是在江湖最阴暗的角落,没有人喝彩,也没有言语,曾经仙人台没有介入的那些年岁,江河野店里不知泼洒了多少断肢残血。
尤其三十三剑门之内,任两个门派之间的冲突都会在江湖掀起巨大的涛浪。
云琅和崆峒当然还不到那种地步,如今的崆峒也远不配站在云琅的对面,但它毕竟是下十二剑门的一家,而这也毕竟是云琅天楼亲口所述的态度。
很多人其实并非全无知晓。
去年的秋天,崆峒山中有一场暴乱。听说死了很多人,禁地剑腹山被闯入,【山中甲子】启用,最终少陇仙人台入驻,十七峰戒严了一整个冬天。
真正知晓发生了什么的人很少,但什么也不知道的门派也不会太多。
大崆峒广有百里,十七峰上人多眼杂,要封锁消息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十月据说少陇府城还对此事发了系羽书,虽然很快就又收回抹去,但还是有些消息流传出来。
而那是一个很引人遐思的时间,云琅剑君独传弟子明绮天正问剑天山后南下,于九月途径崆峒。
当然没人知晓她和崆峒暴乱之间有什么关系,又在大崆峒经历了什么,但所有关注其人问剑路径的人都会发现,在那之后这位少剑君的天下问剑停了足有一月,直至入冬才再次成行。而这次她是从云琅出发的。
在崆峒之后,琉璃剑主回云琅住了一月。
在那之后,崆峒的消息几乎绝迹,虽然听说他们参加了少陇玉剑会,如今的羽鳞试也已来京,但传说莲心阁中已进驻了仙人台与道启会之人,其和许多家相熟门派的交通都被截断和管制。
其中有无云琅的意思,自然可以想见。
如今这句“云琅目下,不得与崆峒交遇”,显然就是这种态势的延伸。
只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云琅的态度如此冷硬,已经同在天山剑宴之上了,崆峒也只是在结尾站上来一个稚嫩的弟子,就再次遭了这样的禁令。
直到羽鳞试结束,云琅都会一直在京,那么崆峒就不能参与任何剑会。
硬要说的话,这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会令很多人意识到这原本处于暗面、默契不提的事情,不是一件云琅避而不谈的事。
崆峒此次入京之前,显然不知晓这一条目,无论他们今次有什么预期,都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很难说云琅是要达成什么目的,要令崆峒处于什么处境——它大概根本也不在意。
这句话是一种态度,见到崆峒时便表露出来,云琅显然也没有在意场合。
园子寂寂无声,天山大概也没料到这一幕的发生,中央几席的语声也截断了,几位真传微怔,然后笑容都敛了下去。
这是忽然出现的一件比剑宴、乃至比羽鳞试都严肃百倍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的言行引起误判。
只有张景弼还依然握着剑立在池上,身子僵硬得像木雕,脸白得像面粉。
他这时候想自己也许应该回去,但一时不知晓该怎么迈腿。他又想自己应该讲几句话以维持师门的尊严,但不止想不到什么言语,甚至连嘴也张不开。
他下意识看向视野里的鹿尾,刚刚下池时这位真传一直温煦含笑地看着他,但这时候那张脸平淡而没有情绪了。眼眸里唯一的神色大概是一点好奇,洞庭久在南方,对这件西北之事了解得有限。
他又看向旁边的群非,天山是本次剑宴的东主,前几个时辰里任何大大小小的意外都有几位玉女妥善处置。但这时这位【公子】嘴唇微抿,俊眉美目微垂,显然什么事情应当由八骏七玉处置、什么事情不允插手,天山有着严格的规程。
而有资格出来说话的人并没有现身。
谁敢立在云琅之前呢?
“禀问前辈,晚辈有两句话讲。”一道令人震愕的清声响在七席之间。
很多人几乎是从脊背到后脑溜起一串电流,无数道目光一霎聚集过来——谁也想不到竟敢有人在这时朝云琅说话。
是裴液站了起来。
少年的脸上也没那温和的笑容,他面容端正平静,双手一抱拳道:“裴液冒昧一言。去年崆峒之事,是乃几人私谋,而非崆峒共谋。十七峰中许多忠良侠义之士,亦遭所害。池上这位张少侠,就正是仗义死节之英侠后人。如今崆峒首恶已诛,残留的许多弟子,不全是罪人与庸才。”
园子全然寂寂,群非转头定定看向了他,其他几席没有转过目光,但全都微微张了下眼眸。
刚刚还在讨论将少年列回玉剑册第一的几人这时没有一个人言语,都沉默看着那道身影,彼此连目光都没有交流。
亭台之上气氛也安寂,少女们其实不太懂得门派冲突的严重,但当然也辨认得出此时气氛的紧绷,她们也没有料到裴液少侠会站起来。
很久以来,云琅都是立在江湖顶上的仙山,也是剑道独一的绝峰,隐在高天的云雾之中。它和绝大多数门派都没有什么利益的冲突,所有人期待的都是如何能接近它一些,从没想过谁敢犯颜云琅。
更重要的是云琅和崆峒是因事涉少剑君而冲突,那位琉璃剑主不知在大崆峒中遭遇了什么,其中内情至今敏感,你岂敢在这时候为崆峒说话、触怒云琅呢?
但少年就是站在那里了,望着高石之上,云琅五席全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片刻,问所去淡声:“我知晓,然后呢。”
园中气氛似乎绷了起来,李缥青抿起唇,好像想要下去。崔照夜拦住了她。
裴液再一抱拳,声音很平稳:“姬卓吾真传我不认得。但在席的张景弼、管千颜、孔兰庭,都是去年之事的受害之人,他们品性优良、不怯于敌,都是不愧于师的崆峒真传。”
“无论是善是恶,云琅并不在意。”出乎意料的,问所去竟然开口答了少年,他淡然垂眸,“崆峒现下干不干净,也并不重要。你说的也许不错,但治派疏漏,令欢死楼潜入,是崆峒之罪;利令智昏,纪长云勾结凶犯,亦是崆峒之罪。有罪则罚,崆峒共担,无分割之理。”
裴液点点头:“我知晓。”
问所去默然看着他,园子寂然无声。
“我知晓。”裴液重复道,向园中四方一抱拳,“崆峒既犯此罪,应担此责。如问前辈所言——凡云琅目下,不得与崆峒交遇。出了天山别馆,裴液亦愿为云琅传此律令。”
“……”
“只是我觉得,上面这些话得有一个人说出来。”裴液放下手上之礼,俯身拿起了案上的剑,“不只是说给问前辈,也是望在座诸君能稍为一听。”
然后他看向池上僵立的少年,温声道:“景弼,我同你演剑。”
“……”
四方寂寂,裴液提着剑走下池塘。
问所去点点头,淡声道:“既如此。我死之前,裴液不得入云琅山三百里方圆。道启会中一切云琅之剑,不得修习。”
裴液没有讲话,也没有回看。他立在池上,和刚刚指点小云山弟子时没什么不同,随意行了个剑礼,把剑背在臂后。
“请吧。数月不见,领教彩雾峰剑技。”裴液微微一笑。
在少年走上池面的那一刻,张景弼忽然又感知到自己冷僵的身体了,仿佛少年是个热源。
他握了握手中之剑,这时候他想自己应当早些离去,不应拖裴液少侠下水。但少年平静含笑的双眼看着他,他忽然觉得这种推拉客套都失去了意义,他抿了抿唇,抬起了手中之剑。
“……崆峒张景弼,人拙剑劣,请裴液少侠指教。”
张景弼是彩雾峰传人,习的是《凤山鸣》。
这门剑裴液此前在崆峒时见过,那时候裴液能瞧出张景弼练得很刻苦,但用得确实不很好;如今短短几月过去,其人在这门剑上的造诣突飞猛进,更重要的是裴液如今也能看懂这门剑了。
它的结构在裴液眼中变得十分清晰,几轮之后裴液就大概弄清了张景弼所在的位置,一一将自己瞧出的缺陷指点给了他,帮他分析了一番接下来如何才能学好。
这是今日剑宴以来最寂静的一场切磋,剑刃碰撞的清响能一直传到园子的角落。
“……裴液少侠。你、你其实不必帮我说话的,今日以后我们大概也不参加剑集了……还连累你得罪云琅。”张景弼低声道。
“什么得罪不得罪,谈不上的,都是些小事。”裴液一笑,低声道,“若非你父亲张梅卿不怕得罪掌门、不怕得罪莲心阁,今日我大概没命站在这里,明剑主也许真遭劫难。”
他顿了下,敛了笑容:“张峰主有句话我一直铭刻,你若感激,以后有一天执掌彩雾,希望也能时时从心里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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