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702节

　　裴液怔：“什么都去？”

　　“就是崔姐姐和长孙啊，还有、还有崔姐姐那许多朋友。”姜银儿莫名小声了些，赶紧略过，“今天我们是在西池台上见面的，都还没去过天山别馆。”

　　裴液倒没太多想：“……这么说会去很多人了。”

　　“嗯啊，所以是大剑宴嘛。”

　　“哦。那就是四天后，也很快了。”

　　“世兄不会不去吧？”

　　“……去啊。以前、以前在博望的时候，我就和天山有交集了。”

　　“那就好。”姜银儿笑，“今天崔姐姐和长孙听说世兄回了剑院，可高兴了，我还给她们讲了你一剑击败那位许真传的事。”

　　裴液笑：“那你有没有跟她们学我的狠话。”

　　“……我才不说粗话呢。”

　　裴液轻叹：“那真是丢了精髓。”

　　明月高升，两人坐一起聊了小半个时辰，裴液身上汗落了，便一齐往寝院而回。

　　于少女来说今日是颇开心的一天，见了此前未见过的顶尖剑者出手，而且春风杨柳的时节里，不时有新的大剑宴召开，简直是剑者们的奢侈。

　　而对裴液来说，今日除了安心修剑外还另有一事。

　　当日李缄所言的第一次【命犬】之会，就在今夜子时了。

第737章 少鵹加更）

　　杨真冰习剑回来后，院子里悉索了一会儿，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裴液头旁边就是窗户，夜风缕缕吹进来，洗涮干净后钻在柔软的被子里，鼻边都是皂角的清香。

　　“看来是等不到了。”他两手枕在脑后，自语。

　　黑猫点点头：“虽然易怒，毕竟没有失智。”

　　裴液几乎从雍戟身上取得了全部的【白水】仙权，但时间微妙，他还是留存了一些在雍戟身上。

　　因为在开打之前，李西洲就告诉他，在最可惜的情况下，雍戟和禅将军会离开一个。

　　所以裴液有意无意地给他留下了一些，此后他只要接触蜃境，裴液就能发现他。

　　亦或他想行险一搏，忍不住再次进入西庭白水神殿，裴液会尝试把他留在那里。

　　所以他几天以来一直没有点亮神殿。但如今看来，这个希望渺茫的设计确实落空了。

　　裴液伸个懒腰，把小猫拎在胸口，轻轻抚顺毛发，低声道：“走吧。”

　　西庭漫天风雪。

　　裴液把黑猫托在怀里，登上天柱般的神山，到达第一阶时偏头看了看那雪幕后的玄火神殿，低头道：“小猫，你的窝。”

　　黑猫眸子都懒得抬。

　　裴液也没有再进去参星神殿，他径自行进，数里之后，来到那座熟悉的高崖上。

　　向下俯看，觜星神殿伫立在下面，风雪是它的轻纱，其中空无一人。

　　裴液静静望了一会儿，然后一跃而下。

　　西庭七宫之二，与参星共同支撑起【实沈】仙权，这座神殿与参星殿确实迥异，参星殿是玄黑，这座殿就是清白；参星殿是一片威严，这座殿就朦胧而诗意。

　　一座清泉矗在院中，飞珠流瀑，裴液来到它面前，清冽的水立刻如柔滑的绸带般攀上他的小臂。院中还有几方结冰的池塘。

　　仰头望去，大殿形制自然清美，殿前牌匾上依然没有篆刻文字，只有三颗明亮的星点，其周围黯星点点，仿佛这牌匾是块透镜，透过它望见了星空一角。

　　裴液踏进殿门。

　　如上次一样，风雪全然退出了这里，雪披飞速融化，花木复生，院中池水也咔咔解冻。

　　他向大殿深处走去，仿佛离去了几千年的主人回归，清冽的白水从他手臂间涌出，如同血流过这座仙殿干枯的血管，然后渐渐骨肉俱生，这座仙殿也跟着活了过来。

　　裴液随着白水的指引来到大殿尽头。

　　一方沉寂了不知多久的玉台。

　　裴液伫立片刻，白水如他的千万根肢触，所抵达的一切都被纳入掌控。当然也包括这座仙殿。

　　裴液缓缓将手放上这方玉台。

　　从两者的相触之处，向上向下两种变化同时发生。

　　向上，从裴液的手开始，神意开始染遍他的身体。白色的鳞片，水绡的袍子，瞳色染为浅瑰，带有一种离世的冷，白水环绕着他，如同仙人的绡带。

　　向下，则是玉台被白水洗出新鲜的光泽，繁美的细纹重新显现出来，而在白水流淌过的台面之上，缓缓亮起了一行似乎永恒不变的古字。

　　【觜星守·白水幻君神宫】

　　仿佛又有仙音传遍了整个仙境，西庭封锁了几个千年的雪又化去一片，神国的玉楼金阙依然颓圮，但在它们千丈之上的神宫，于今夜亮起了第二束孤火。

　　裴液走出殿门，缓步瞧着这座神殿连带的院落与山崖。

　　平心而论，这座神殿比参星殿好看许多，参星殿几乎全由玄黑的大石砌成，棱角威严锋利，院中也没有太多装饰，如果一定要选个屋子来住，那裴液确实更愿意住在这里。

　　他在刚刚解冻的池边蹲下，挺惊讶地瞧见里面竟有数位朱红的小鱼，裴液伸手一捉，捞起一条，捏住尾巴后竟然活蹦乱跳。

　　裴液盯着它瞧了一会儿，又犹豫一下，把它缓缓递到了膝上小猫的嘴边。

　　黑猫碧眸清冷地看着他，张开嘴一咬，这鱼化为了一团清水，流回了池中。不多时，池中便又多了一尾小鱼。

　　“这个不会还可以钓吧，有没有大些的。”裴液眼睛微亮，又去巡视别的池塘。

　　然而并没有找到更大的鱼，都是半掌大小。不过裴液也并不气馁，他抱着小猫，和他商量紫竹林里的竹子能不能砍两株下来削成钓竿，小猫说那你要好好修炼心神术。

　　其实是一些难得的只有主狩两者的清闲时光，一人一猫在仙殿院中有一句没一句地边聊边等。

　　很快子时到了，这一次没有青羽来接引，但裴液仿佛听见几声叩门。

　　他心念一动，离开院子向外走去，一条从未见过的小径出现在了面前。

　　裴液把黑猫留在殿门处，独自登上了它。

　　它向上蜿蜒，没入风雪之中，但裴液越走周围风雪却越小，不知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风雪与寒冷消失了，他登上了一片仙意盎然的平台。

　　裴液几乎有些猝不及防，就瞧见了那张宽大的宴桌。

　　几只禽兽都刚刚召集齐了，陆吾坐在最上首，英招、狡、胜遇、大鵹，一共十只眼睛一同朝他望来。

　　裴液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看了看，只有自己还依然是个人。

　　他轻咳两下，抿了抿唇，抱拳道：“诸位前辈好，晚辈裴液，有礼了。”

　　桌上一时寂静，除了大鵹瞧着他，其他几个都回头去看陆吾。

　　陆吾尖爪轻轻叩了叩桌面：“如你所见，我们这里是不流通真实姓名的。”

　　“……”裴液顿了顿，“其实我不是裴液，我是冒充他的。”

　　“罢了，反正也没人不知道你是谁……先来择取一位仙狩吧。”陆吾抬手一指，“选一个位置坐下吧。”

　　裴液微怔，这时候去观察，才见桌上仍有四个空档。

　　“这分别都是什么动物？”裴液犹豫着，“能挑个喜欢的吗？不会有猪吧？”

　　陆吾淡声：“全凭缘法。”

　　他想了想，瞧了大鵹一眼，又瞧了瞧它旁边的胜遇，心想这两个如此好看，旁边的应该也丑不到哪里，于是径自来到了大鵹旁边。

　　裴液即刻感觉自己的体感与视野都在发生变化，面前几只禽兽都在拉远、变得高大不说，还有一只尖喙的末端探出在视野下缘。

　　他“啊？”了一声，这尖喙发出一声大声的“嘎！”。

　　旁边大鵹垂眸懒睨着他。

　　裴液一时不敢张嘴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修俊的身形，利爪金喙，一身青羽宛如仙人的羽披。

　　他与身旁的大鵹体貌相似，但颜色更为轻浅，羽毛更加锐利，身形也稍小一些。

　　爪下不知什么时候也有了树枝，他不安地挪了挪纤细的爪子。

　　“这怎么讲话啊？”他再次震惊地“嘎嘎嘎嘎嘎嘎”了六声。

第738章 共宴

　　“仙狩喉舌不同于人，但更为广阔，可人言，也可鸣吼。你且稍作适应。”

　　裴液皱着两条眉羽，偏头尝试着，宴桌上一时“唧”“喳”“嘎”“啾”此起彼伏。

　　大约十几声后，裴液终于找准了位置，叽喳道：“这样对了吗？”

　　大鵹淡淡看了他一眼：“调子像太监。”

　　“这鸟嗓子太细。”裴液道，偏头看向陆吾，“我这个是什么品种？”

　　陆吾道：“少鵹。”

　　大鵹道：“鸟。”

　　裴液惊讶：“原来你能说人话。”

　　他此前只见两只鸟凑在一起叽喳的。

　　陆吾道：“青鸟之间有自己的语言，你日后可以再学。”

　　大鵹看着他“啾”了一声，裴液眯起鸟瞳，他没听懂，但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然后他看向自己脚下的枝条，也是一株小小的神树，左边和大鵹的联结在一起，似乎同树两根，叶片如珠，仙意盎然。

　　裴液试着往大鵹那边蹦了蹦，发现中间没有阻隔。

　　这时候他意识到桌上一直没有言语，大家都静静看着他，于是沉默一下，转头蹦回了自己的枝叶。敛羽扬颈，立成了一只俊美安静的仙鸟。

　　陆吾扫视一眼，微笑：“且欢迎一下我们的【少鵹】少侠吧。”

　　言罢他抬掌拍出两道沉闷的掌声。

　　继而狡也学着拍了拍，它脸上慈祥的笑似乎永远不会消失。英招道：“欢迎。”胜遇偏过头来，朝他颔了颔首。

　　大鵹也鸣叫了两声，裴液又没听懂。

　　他展开双翼，也学着鸣叫了两声。鸟瞳也同样扫过视野里的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