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1276节
莲舟孤零零停靠在码头边,江水拍打船尾。
远处江水上泛起橘黄色的金光,一轮不刺眼的红日挂在天际,不知是升是降。
渡口热闹非凡,舟船有走有停,有旅客登岸,也有力夫卸货,还有叫卖烧饼的,都能闻到饼香,暗咽口水。
双峰尖渡口充斥着喧闹声,但似乎与他沉睡的这艘莲舟无关。
明明隔得极近,码头与莲舟,却像是两处世界一样。
然而伴随现在梦醒,喧闹声越来越大,伴随饼香,传入舟中。
舟外舟内,又融汇在了一起。
欧阳戎看了眼远处的日轮,稍微有些分不清是日出,还是日落。
他回过神,头不回的问:
“薇睐他们呢,走了吗?我睡了多久?”
裴十三娘手捻火折子,点了一份沉香,轻缓说:
“叶姑娘、胡中使他们拂晓前就走了,船等了一夜,得按时出发。公子已经睡了一个白天,瞧着快要入夜了。
“公子醉……公子梦沉,拂晓前睡得尚香,大伙都怕打搅你,叶姑娘也是,叮嘱妾身好好照顾您休息,她随船启程,去洛阳了。”
欧阳戎揉了一把脸庞,呢喃:
“倒也不婆妈,挺好。”
他扭头,看了眼空气缭绕而起的沉香白雾。
莲舟正停靠在江畔,岸边有戒备的护卫,也有丫鬟管家提着食盒,似是等待舟中某位女主人的吩咐。
裴十三娘背对家奴,面朝着欧阳戎,巧手点香,娴雅一笑:
“助眠醒神用的。公子饮酒,妾身怕公子起来头痛,这香能解些酒,是妾身上个月在扬州大佛寺给公子求的,公子平日里应酬多,用它方便醒酒……”
美妇人唠唠叨叨,欧阳戎沉默了会儿,后面没怎么听。
垂目整理了下思绪,他开口打断:
“罗娘呢?”
“走了。”
裴十三娘眼睛微微上翻,打量欧阳戎脸庞,小声说:
“和胡中使、叶姑娘她们同一时间走的,当时快早上了,估计她家人也要回来,需要避嫌,还是商贾之家,只是路过浔阳做买卖,也不能久留。”
不等欧阳戎问,裴十三娘继续道:
“公子为她写的《琵琶行》,我们让她好好收起带走了,不过胡中使、元长史他们都很喜欢公子这首诗,各抄录一份,特别是胡中使,说是要带去洛阳皇宫,他说有贵人肯定喜欢……”
欧阳戎有些默然。
低头检查了下袖中,某副画轴和某块小墨锭都安安静静躺在里面。
他手指刚伸进去,脸色微微一变,中指指肚刺痛,缩掌握拳,但没从袖中抽出手,只是看了眼裴十三娘。
袖中,帮忙看护桃花源图的小墨精咬完后,抹了抹小嘴巴,沾沾自喜,叉腰得意。
君子才不留隔夜仇,妙思不是君子。
就留就留!
欧阳戎吐看口浊气,在裴十三娘的注视下,弹开了尖牙利嘴的小墨精。
他状若无事的抽出了手,在桌下擦了擦指肚上化墨的口水。
裴十三娘起身来到欧阳戎身后坐下,接替了他,为其按揉两侧的太阳穴,
“公子是饿了吗?”
“有点。”欧阳戎点完头,再度问:“六郎呢?”
“官署有事,燕参军白天先回去了,没惊扰公子,他让妾身留了句话,说是让明府您不用担心江州公务,交给他就行,江州大堂不用常去,好好休息一段时日,若有急事,暗中约定唤您。”
听到约定二字,欧阳戎抬眼看了下裴十三娘:
“嗯……”
不等他开口,裴十三娘又道:
“元长史是早上送完人回去的,说是舟里睡的不舒服,也熬了夜,先回城去了。”
欧阳戎摆手:“没问他。”
裴十三娘掩嘴一笑,小声说:
“易指挥使走时,元长史瞧着就很不舍,还背身望天,不知道是不是在流小珍珠哩。”
欧阳戎撇嘴,裴十三娘含笑转头,去招呼外面的丫鬟,送来饭菜。
她亲自打开食盒,挽起裙袖,将热腾腾佳肴一一摆在桌上。
欧阳戎捏起筷子,夹了口菜,送入口中。
筷子顿住,他问:
“六郎忙,十三娘事也不少吧,在这儿坐了多久,白白浪费一天。”
“才不浪费。”裴十三娘当即摇头,不过在欧阳戎平静的眸光下,她又怯怯的改为点头,小声说:
“是有一点,刚刚是有掌柜过来,禀报浔阳石窟的事,又有生意谈了……”
欧阳戎摆手打断:
“你去忙吧,无需逗留。”
裴十三娘犹豫了下,起身前为欧阳戎倒了一杯热茶:
“好,公子慢用。”
美妇人经过身旁,就要下船,一直低头夹菜的欧阳戎忽然说:
“等下,有个事。”
裴十三娘背影顿住,款款施礼:
“公子您讲。”
欧阳戎眼睛看着茶杯中晃动的水面,轻声:
“我闭门修养一段时日,十三娘若有事,先找六郎商议,他会禀我。”
裴十三娘闻言,凝视了会儿欧阳戎,像是明白些什么,没说破,缓缓的点头:
“是,公子。”
顿了顿,她忍不住关心一句:
“公子好生休息,不用担心城里事,有燕参军与妾身在哩。”
欧阳戎瞧了眼中聪慧能干、忠心赤诚的美妇人,温和颔首:
“好。”
裴十三娘脚步没动,半老徐娘却像小娘一般歪头,大胆道出:
“公子,你那篇《琵琶行》,妾身甚喜,和胡中使一样抄录了一份,不知公子是否允许传出去。”
欧阳戎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又说了一句让裴十三娘感到莫名的话:
“嗯,本就是赠给像罗娘那样的天下无名氏的,也可把我名字隐去,佚名传出。”
裴十三娘却第一时间摇头,坚持说:
“这怎么行,本就是公子写的,当然署名公子,妾身与胡中使没人敢改。好了,既然公子不介意传去,妾身也就放心示人了。”
美妇人眨了眨眼睛,施施然下船。
欧阳戎默然无言。
裴十三娘许是知道欧阳戎喜静,将外面守着的护院、丫鬟还有管事们全撤去。
晚风徐来。
江畔,莲舟孤影,只剩欧阳戎一人独坐。
他背对热闹码头,前方是徐徐落入江面的红太阳。
青年盘膝而坐,低头扒饭,不时前倾夹菜,吃的有些狼吞虎咽。
昨晚醉写《琵琶行》时,他中途隐隐听到一阵遥远的乐声,似琴非琴,似琵琶非琵琶。
这乐声好像是从遥远洛阳传来的。
是【文皇帝】。
他的笔下有了一篇崭新的剑诀。
别样的剑诀。
不同于初代的“盛世之音”,后来的《秦王破阵乐》,与老乐师的七绝诗乐曲。
这篇新剑诀,不歌颂洛阳,也不那么“盛世”,甚至有些背道而驰。
欧阳戎不在意众人心慕抄录、随意传出。
因为传出去,也不怕有人可以偷学剑诀。
道理如同老乐师留给容真的七绝诗乐曲一样,单纯去学,是刻舟求剑,又如何求得“真剑”?
【文皇帝】的真意是变幻莫测的,剑诀是剑诀,又非剑诀,这一刻是剑诀,下一刻又不是剑诀……连他都差点被拒之门外。
但领悟了,就真领悟了。
与【文皇帝】建立的联系不会再断。
那阵来自遥远洛阳的乐声,一直回荡在领悟者耳畔。
它的鼎剑神通,也很有意思,竟不止一种,与剑诀一样多样。
欧阳戎舟中端坐,端碗扒饭之际,安静倾听起乐声。
默默感悟了一番,他将【文皇帝】的鼎剑神通暂时归纳为释、道、儒三种。
三者循序渐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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