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楚霸王,被围垓下 第6节
项昌看着自己的便宜老爹,当前年方三十二岁,正是处于一个男人无论精力、体力、智力、能力,都是最为巅峰的黄金时刻。
不像刘邦那个老菜帮,五十多岁,整个一棺材瓤子。
只可惜,根据历史轨迹,自己这位英气霸道、神勇无双的便宜老爹,即将迎来他人生的最终章。
“回营帐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到此处集合。”
虽然知晓突围已成定局,真正听便宜老爹亲口说出,项昌依旧禁不住生出浓重的失望。
“战场上一时胜败算不得什么,相信为父,咱们总会重整旗鼓,再次杀回来,与刘邦老儿决一死战的!”
项羽无疑还是很在意自己在儿子心目中形象,似乎看出了项昌的失望,双手按着他的肩头,神色郑重的道,像是做出了一个承诺!
项昌暗吸口气,强颜一笑:
“父王,我刚才巡查城防,提拔了一批中层将领,趁着还有点时间,我想将他们升任后的印信发下去。”
项羽一愣,面色不悦,有些不满儿子的多此一举。
然而想到残余的楚兵对自己这个大王忠心耿耿,而自己却要偷偷抛弃他们独自突围逃窜,这事儿干的简直太无耻,自己一世自诩英雄,到而今还是不可避免沦落到行刘邦那等无耻行径,老脸又是一红,也就是这是自己儿子,换作别人,恼羞之下,忍不住就要拔剑将之砍死了。
以为项昌是心下不忍,想要最后尽所能的给这些忠诚的兵士将领一点安慰,项羽沉着脸,挥手道: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注意保密!”
就在项昌带着项庄转身要出营帐时,项羽又将他喊住,脸色一阵犹豫,最后还是走了过来,大手摸了摸他的头:
“本来想出发时再告诉你,今夜突围,闯出汉军营垒后,咱们兵分两路。我带领一部分军队一路向南,寻找机会过渭水,向乌江,往江东,招募江东子弟,重整旗鼓。你在项庄保护下,北上前往鲁地,投靠当前在鲁地征战的李毅。”
顿了顿,项羽还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挥了挥手:“——去吧。”
项昌大为讶异,愣愣看着便宜老爹,脸色复杂,空张着口却说不出话。
直到在老爹催促下,出了老爹营帐,在深秋的深夜又走了半响,他才又慢慢回过神来。
老爹最后没有说尽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却是心下了然,显然对于此番突围,以及随后的整军再战,老爹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自信。
之所以兵分两路,让自己去鲁地,就是打着他在江东举事,面对刘邦追杀一旦彻底败亡,就直接让自己隐姓埋名,在项庄、李毅保护下保全自身,平安活下去。
至于李毅将军,对老爹的忠诚也是毋庸置疑,史料记载,老爹自刎乌江,李毅在鲁地依旧抗争不止,后来见到了老爹头颅,才颓然下令投降,他自己却在老爹墓前自刎而死,追随老爹而去……
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自己这老爹,也许匹夫之勇,也许妇人之仁,也许自大残暴,也许没有识人之明,也许不能知人善任,也许是个政治白痴,也许……
但是,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真是没得说!
而前世传下的史料,也没有关于老爹子嗣的记载,项昌心下明悟,看来老爹的计较应该是成功了。
如此一来,自己重生后所面临的小命不保的死局,却是迎刃而解了,只要老实按照老爹的安排走,保此生平安富贵,想必是没有问题!
——如此,自己刚刚看准、计较已定、企图出手去抓住的那一线生机,倒底还抓不抓了?
一时间,深秋清寒的深夜,项昌额头居然一层汗水渗出。
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这场穿越,确凿无疑是对自己的一场考验!
自己是选择平庸平安的活,还是出生入死步步凶险随时都有可能死于非命的精彩刺激的活?
忧心忡忡的想着,项昌思虑如潮,心乱如麻,一时间愣是拿不定主意。
待他再次醒过神来,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走到了便宜叔祖父项缠的营帐前!
项昌愕然止步,呆愣愣看着项缠的华丽而硕大的营帐,沉甸甸的心头如同枷锁顿开,一时间明月满楼、大雪满江,光明透彻,再无疑虑!
前世的自己,出身寒门,资质平平,依靠悬梁刺股般的苦读得以进入九八五,毕业又凭借优异成绩与表现得以留校,几年后辞职进入一家区域性巨无霸企业,一步一步从底层、中层一直做到高管……
期间不知有多少次完全可以停下脚步,安然躺平,衣食无忧过一生。为什么宁可忍受荆棘刺身之苦,也要艰难跋涉向上?不就是为的攀登上更高的山峰,见识更辽阔的风景?
而今,一个机会摆在自己面前,完全有可能站到这个世间的最巅峰,——如此不去拼尽全力一把,又怎么甘心?
——平庸无趣的漫长活,不如精彩快意的短暂生!
他仰头一声长笑发出,在项庄与一干精骑的簇拥下,快步走去,就要硬闯进去。
项缠营帐前站立的护卫,一名三旬左右、身形孔武有力的首领模样,上前一步,阻止项昌。
项昌眯着眼,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护卫首领几眼:
“你叫项苟是吧?是我项氏远房宗亲,父母健在,与妻儿至今居住在寿春乡下?——知道我是谁吗?”
营帐内项缠与儿子项睢相互对坐,不知在谋谈什么,忽然见营帐门帘被粗暴掀开,甲胄森严的项昌昂然直入,不由得勃然作色,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平静了下去,沉着老脸道:
“——你来做甚?”
“叔祖父,听闻您老人家此番不跟随突围,而是留在垓下城准备投降刘邦?啧啧,多年夙愿得偿,侄孙这是来恭贺叔祖父啊。”
没错,刚才楚霸王主持军议,一干将领都同意趁夜进行突围,向江东逃遁,留待有用之身伺机东山再起。
而项缠却是明确表示,将带着他那一支项氏宗亲留在垓下城,不参与突围了。
东周几百年间一直战乱不断,对于那些传承数百年的贵族世家来说,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必要时候分拆家族,进行风险规避,是祖祖辈辈传下、已经刻进骨子血液里的常规操作。
故而,霸王闻言虽然心下不快,却也没有理由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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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如意算盘
面对项昌充满嘲弄的话语,项缠不屑冷哼:
“你们父子逃窜偷生,留下这支楚军任人宰割,我却是没法儿像你们父子那么无耻,那怕自己是死,也是要为他们求一个生路!”
一听这话,项昌倒是肃然起敬,恭谨行了一礼:
“叔祖父,要不是你老人家多年来一直吃里扒外,仅仅凭借这番话,我真要将你当做一个圣人了。能够将苟且偷生说得这般清新脱俗、大义凛然,不得不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这就是你老人家的真实写照啊。——既然你老人家有此心,还愣在这儿做甚?赶紧动身啊!”
“动身?往那儿动身?”项缠一脸的莫名其妙。
“已经半夜,时间紧迫,你老人家赶紧动身前去汉军营投降,给五万将士谋求一条出路啊。”
听项昌振振有词的话语,项缠脸色陡然一变:这小子什么意思?自己那个自大的侄儿马上就要突围逃窜了,这小子不去跟随,却跑过来逼迫自己趁夜投汉,是何道理?——他就不怕自己跑去刘邦那儿告密?
项缠摸不透项昌的用意,本能就想拒绝,然而看着簇拥他身后、兵甲鲜明杀气蒸腾的一干精悍锐卒,又沉默了。
项昌阴冷着脸,心下连连冷笑:想用这五万楚军做你们父子的进身之阶,你项缠的如意算盘简直都打出胜利的交响乐了啊,——想得这般美,却放着我项昌还没有死。
他一眼看出了项缠用意,待霸王突围,身为霸王亲叔父、大楚尚书令的他,无疑将顺理成章接手这五万群龙无首楚军的领导权,然后下令楚军就地弃械,投降汉军,如此汉军不伤一兵一卒、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大楚最后一支有生力量给拿下。
到时候,他们爷们固然是在刘邦面前立下了大功、露了大脸,但这五万楚军,等待他们的会是一条生路吗?
想什么呢!以刘邦那老贼的黑心,对老爹的忌惮,绝对会全部坑杀,彻底消除后患,一了百了。
半个时辰后。霸王营帐前。
一直归属于霸王亲领的中军精骑,挑选出的八百名精锐面容肃穆坚毅,全身甲胄,背负弓矢,长矛短剑齐备,骑在健马上静静等待着。
虽然人数众多,除了偶尔的兵刃甲胄撞击,以及战马的响鼻外,端坐马背上的八百名骑兵,丝毫声响没有发出,甚至身躯都像是石像木雕般纹丝不动。
这支一直由霸王亲领的中军,大多数是跟随霸王起家的江东子弟,大小战经历了不知多少场,堪称楚军精锐中的精锐、悍卒中的悍卒,不仅军纪严明,更厮杀经验丰富,战力惊人。
无论冲锋在前,还是退走断后,无不以一当十。无论是汉军中善于治兵的韩信的麾下精骑,还是刘邦骑兵大将军灌婴的帐下猛骑,都不堪一击。
这支精骑原本以八千江东子弟为骨架,足有三万之众,在绝世震惊的彭城之战中,跟随霸王长途奔袭,一举将以逸待劳的五十六万刘邦军给打崩溃。
而今这支精骑已十仅存一,不过残留有三四千人左右。但突围人数不能太多,故而霸王从这数千中又精中选精,挑选出了这八百名。
在八百精骑队列最前,十几名高大威猛的将领策马而立,肃穆看着最前方那个天神一般伟岸的身影。
这些残存的楚军将领还不知晓他们的人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反而一个个颇为振奋,很是乐观。
在他们看来,像刘邦那等软蛋,被霸王打败了那么多次,都能每次翻身,没有道理他们视若天神的霸王做不到。
没错,直到眼下他们依旧深信选择今夜突围的决策是正确的。
“项昌、项庄两将怎么还不到?来人,速速去催。”身为大司马的项声低声怒吼道。
大司马不仅有极重的兵权,还主掌军规军律,负责各级军官的任免考核,堪称位高权重,除了霸王,只有在战时统领诸军的大将军才能够压其一头。
“来了、来了……”项昌与项庄带着那队精骑,飞驰而来。
项羽见两人还是一副刚才离去时的装扮,没有丝毫改变,这半个时辰不知道瞎忙了些什么,眉头大皱。然而时间紧迫,顾不得了,项羽一挥手,就要示意大将军钟离眛下令出发,进行突围。
就在这时,项昌忽然从马背上“腾”的跳了下来,几步抢到了项羽跟前,一脸惶急的道:
“父王,大事不好,项缠那老贼投靠汉军去了。他还抢走了军士挖坑想要安葬的虞夫人的尸身,带着献给刘邦,作为他投降的功劳。”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项羽重瞳圆睁,须发飞扬,怒气喷薄,牙咬得“咯咯”作响,一时间叔父都不叫了:
“老贼,怎敢!”
无论项羽还是一干将领,却是没有一个人对项缠的突然投汉心生怀疑,反而生出一股果不其然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也是项缠多年来一直锲而不舍孜孜不倦与汉军勾眉搭眼暗通消息所导致的后果。
在众将看来,他这么多年一直心向汉营,与刘邦眉来眼去,为的什么?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眼下霸王突围在即,他此时不投汉,还待何时?接下来残余楚兵与汉兵交锋,兵马慌乱,再万一被乱军给踩死了,却不是冤屈的眼都要闭不上?
“父王,虞夫人尸身不能入土为安,反而要遭此戕害、凌辱,这如何能忍?那老贼刚走不多久,还来得及,我们追上去,将虞夫人尸身夺回来,妥善安葬。”
项昌面色愤愤,极力鼓动着自己的老爹。
项羽捏紧了手中的马鞭,额头青筋直跳,然而他用力闭上双眼,半响后,待再次睁开,已强行将愤懑怨恨压了下去,沉声道:
“人各有志,他想要投汉,就随他去吧。当下应大局为重,继续突围。”
众将领无疑也不想眼下这要命关头,霸王再脑子一抽,节外生枝,而今闻言齐齐松了口气。
见老爹不上钩,居然要大局为重,宁可弃心爱女人尸身不顾,也要执行原定计划继续突围,项昌眉毛一挑,却也不气馁,继续鼓动唇舌说服道:
“父王,虞夫人尸身的确是小事,但我就怕那老贼投了刘邦,为了立功,将咱们突围之事,连同奔赴江东企图重整旗鼓再战之事,都无所保留和盘托出。刘邦老儿得知后,岂能放任我们,却不要集合重兵进行围追截杀?那我们却不是死路一条?”
项昌此言一出,一干将领面色又变,齐齐高声道:
“霸王,这老贼投汉,断不能留啊!待追上去,阻止他,也费不了多少工夫,不妨碍接下来的突围。”
项羽闻听有理,略一思索,恨恨虚空抽了一马鞭,点头同意。
项缠是自北门前去投汉。
一干将领簇拥着项羽,就此带领八百精骑,狂龙卷地般,也飞快冲出了垓下城北门,紧追而去。
一边策骑跟随在父亲身边,项昌一边默默打量着周围一干老爹剩余的将领,暗自琢磨着还有哪些可堪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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