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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楚霸王,被围垓下 第47节

  “张越这是在搞什么鬼,足足两万步军,那怕不能将大楚步军一举打趴下,也不应该软成这个样子,这才多久就顶不住了?”丁礼忍不住也谩骂起来。

  刚刚装了一波的孔熙眼神也是微沉,却佯装镇定。

  身临一线督战的张越也是大怒,不住厉声指挥调派,督促进攻,企图将楚军重新压制回去。

  然而任凭他喉咙都喊破了,作用却是微乎其微,不用说将楚军重新压回去,反而开始汉军阵列有些立不住脚起来,被蕴含着无俦猛力的楚军阵线给推着连续不断后退起来。

  情知要是再立不住脚,继续这般向后退,不用多久,两万步军就将彻底一泻千里,一举崩散,张越大骇之下,被逼无奈,一声厉呼,带领身旁的上百护卫骑兵亲自冲到前方督战,并传令所有将领、军官全部压到一线,带头冲锋,企图稳住形势。

  然并卵,明显没有起到什么大作用。

  大汉的阵线像是面临一座横向推移过来、伟力无俦的巨大山岭,那怕所有的将领、军官全身临一线,拼死带头冲杀,依旧根本抵抗不住,一步又一步,不住向后接连退着。

  张岳真个急眼了,断然一挥手,带着骑兵直接冲到了一线,亲自挥舞长矛拼杀起来。

  浑身玄黑铁甲挥舞雪亮大戟乱杀的项昌,敏锐看到,“哈哈哈”一阵大笑,一拨转马头,带着身后一大群精锐楚骑对之猛冲,宛如一个滔天巨浪般对张岳兜头打去。

  张岳自然认识项昌,一见之下,先是一喜,然而见项昌及身后楚骑势头如龙,无坚不摧,禁不住又是一惊,指挥护卫团冲上去,自己却是虚晃一枪,掉头退避。

  项昌冷哼一声,一勒大黑马,让周围护卫骑兵涌上前护住自己,然后弓拉如满月,一声震响,一箭激射而去。

  张岳也是乖觉,听得弓弦声,猛然一扭身,堪堪避开了背心,却是正中肩胛,就此负箭而逃。

  项喜额头到脸颊斜里刺的挂着一条血红大蜈蚣,让人看了打心底里冒凉气,“哇哇哇”连声怪叫着,挥舞大铁矛又是敲又是扫,将张越护卫团杀得七零八落,四下溃散。

  一箭射跑张越,项昌杀得性起,带着护卫骑兵继续冲杀,黑施、田兼、韩虎等诸将却将他生生摁住,换由他们带头前冲,死活不让他继续冲锋了。

  项昌只得引护卫骑兵退回队列观战,就见左前方不远处大楚阵线推进的奇快,为首一名身躯魁梧如巨人般的兵士,仅仅前胸后背绑了两块厚牛皮,挥舞着一柄让人心惊肉跳的大闸刀纵横狂劈,一路突进,所向披靡,居然超过了黑施、田兼、韩虎等将领,一个人不知斩杀了多少名汉兵,禁不住赞叹:“真无敌猛士也!”

  在大楚军的这般狂冲下,汉军阵线有好几处抵抗不住,开始出现溃乱败退迹象。

  站立高台上的孔熙,脸上雍容自若的余韵还没有消散,又重新涌上来了一层铁青恼色,就此呈现出了得意与气恼、欢欣与苦愤并存的奇异一幕。

  董渫与王竟眼下没有多余心思去看孔熙那张无比难看的老脸,大凛之下,暗暗狂叫不止:“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张越两万步军被楚军压的节节败退,倒是没有出乎他们意料,毕竟楚军步军足有两万五千,比张越的两万军大占优势,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怎么败得这般快?这都不到一个屁的工夫就顶不住了,是昨晚上一齐被骟了,失去了雄性进攻与冲杀的本性了?

  “小儿,你这是要继续垂死挣扎一番?那就满足你!”孔熙一声骂,对董泄、王竟大喝道,“带两万步军,压上去,击溃它!”

  董渫、王竟对望一眼,奋然接令,匆匆而去。

  随着汉军雄浑沉闷的战鼓再次擂响,董渫、王竟带两万步军又投入战场,无比及时的将两万汉步军被顶的连连后退即将崩溃的阵线,给重新稳固了下来。

  四万对两万五,此番怎么算也是稳了!只是如此一来,这一战就算不上是酣畅淋漓、干脆痛快的大胜了!

  “罢了,能胜就好,过会儿生擒了那小子,将之给烹了,一消心头之恨!”孔熙恨恨不已的暗暗想着,一边与丁礼下了高台,翻身上了战马。

  两人知最后的决战即将到来,分别率领最后的一万步军、一万骑军,做好了决战的准备,一旦楚军阵线呈现散乱,立即全线突击,一举功成。

  然而再次出乎孔熙意料的一幕出现了,楚军阵线竟然稳固之极,那怕董渫、王竟又引两万军压上,足足四万汉步军接连凶猛冲击,硬是一个缺口都打不开、突破进去。

  不仅如此,楚军阵线的进攻势头反而不断高涨起来,像是一道又一道不断反卷拍击过来的浪潮,一浪紧接一浪,一浪高过一浪,一浪强过一浪,连绵不绝,澎湃不休,对着汉军阵线砸击过来。

  那怕距离甚远,孔熙依旧能够感觉到楚军那股悍不畏死不知退缩如同疯子一般的冲击势头!渐渐的,每当一浪反卷过来,他心都要随之揪紧起来,待汉军安然撑过,才勉强缓和回来。

  孔熙浑身凉渗渗的,双手死死捏着缰绳,双腿死死夹住坐骑,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让自己勉强保持住了镇定!

  要不是眼睁睁看着,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现实发生的!

  “看来四万步军顶不了多久了,这剩余的一万步军也需要投入战场了!一直按兵不动的楚骑军,就交给你了!”孔熙嗓子像是吞了一块火炭,嘶哑道。

  丁礼也是额头冷汗直冒,脸色无比难看,情知孔熙这是要亲率一万步军冲阵了,用力点头。

  原本应该是四万汉军将楚军冲击的阵线散乱,出现松动,孔熙再引一万步军压上,如此必将大获全胜。而今汉军阵型不乱不说,攻击势头霸道无匹,后劲又无比强横,如此即使这一万步军压上去,就怕也只能是送菜的,难以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可要不如此,又能怎么办呢?

  想到刚开战时的志得意满,丁礼嘴角一丝浓重苦意浮现。直到眼下他依旧难以置信,这一战怎么就打成了这个样子?足足四万汉军,怎么就连两万五千楚军的阵线都冲不动,反而眼看着要翻釜,有被反过来打的阵线崩散的迹象?

  这说出去,他母的谁信啊?

  “我引军冲阵后,你立即也带骑军进攻,务必最短时间将楚五千骑军给击溃,然后救援张越等军。”孔熙抓着主将剑,如同被逼上了绝路的猛兽,眼珠子血红,对丁礼低吼道。

  这场仗打到现在,孔熙已没有把握步军能够取胜,因此用丁礼的骑军加一道保险。

  当然,楚步军都这般难缠了,楚骑军就怕也不好对付,但孔熙眼下只能寄希望汉骑军的两倍优势,能够创造奇迹了!

  没错,眼下汉骑军能够以两倍优势大败楚骑军,在孔熙心下,已经认定是在创造奇迹!

  丁礼作为他多年副将,情知已到最紧要关头,孔熙是起了玩命心思,这时候也没有迟疑的余地了,只有全力一拼,当下重重点头!

  “要不——”喊出了这两个字,丁礼又住了口,摇头苦笑闭上了嘴。

  他是打算分出五千骑军交给孔熙,用以突破汉军阵线,然而楚步军表现出的可怕战力,让他委实没有信心五千骑军能够抵住五千楚骑,只得作罢。

  孔熙上了战马,身后“孔”字大旗高高飘扬,亲率一万步军,踩着沉闷的战鼓声向楚军冲去。

  挺着手中大铁矛,孔熙控制着马速与身后步军保持协同一致,原先无比激昂的战鼓,而今听着忽然变得有些刺耳,让人心浮气躁。

  他回头看了一眼,也就距离太远,要是在身边,他非一矛刺死那敲鼓兵士不可。

  不得不说,孔熙这位大汉阵营的百战名将在这一刻有些破防了。

  霸王破釜沉舟九战九捷大破秦军,以及策三万铁骑长途奔袭打崩汉营五十六万大军,他都经历过,但那是霸王,并且凭借的是无坚不摧攻势猛烈的大楚铁骑。

  什么时候楚步军也这般强横难缠了?什么时候项羽儿子、那寂寂无名的小儿,也有这等本事了?那狗屁的“大楚军功封赏制”,真有这等立竿见影的效果?

  心下愤愤骂着,孔熙无比清楚,这一战要是败了,不仅他这位大汉名将的军旅生涯将就此完结,再无翻身之日,整个大汉军覆灭大楚的既定军略就怕也将成为一团泡影。

  想到战前还想着速战速决,在最短时间内将项昌右军给打崩歼灭,腾出手来去……而今再看却不是白日美梦?只是孔熙已用尽了全身解数,无论军略筹划还是战阵安排,都能力范围内做到了最好,并且没有一丝一毫的失误,可怎么就是胜不了?大汉军与大楚军战斗力就相差到这等让人惊悚的地步了,二打一还打不过,反过来被人给胖揍的死去活来?

  莫非,今日真就是自己兵败身裂之日?

  “绝不!项昌小儿,今日老子就给你上一课,让你好好见识见识‘大汉豹将’的真正水准!”

  孔熙引着仅剩的一万汉步军,没有投入到与楚军苦苦厮杀的四万汉军中,而是绕了一个弧,向着楚军阵营侧后方冲杀了过去。

  作为一名百战名将,孔熙眼神老辣,看出四万汉军扛不住楚军的冲击,如此即使再投入这一万,也是于事无补。而既然楚军阵线稳固,没有出现颓势,那就主动寻找到它的虚弱。面对四万大军的进攻,楚军必然全力以赴,如此军阵侧后方肯定兵力空虚!

  因此,孔熙将一万步军的主攻点就选在了楚军阵线的侧后方。

第97章 大开大阖

  在步军阵列中坐镇的项昌,接到骑兵传令,孔熙引一万步军企图绕袭己军后方,冷笑一声,传令将军队指挥权交给屈复,然后一声呼啸,在项喜护持下,引三千军脱离队列,向着孔熙军迎去。

  项喜作为项昌的近身亲卫,刚才一番冲杀还没有尽兴,就不得已跟随退避回了阵列后,护卫项昌安全。

  捞不着冲杀在一线,项喜急得如同没有获得交配权的沐猴,抓耳挠腮,憋的如同拉不出屎的沐猴,上蹿下跳。

  而今见项昌带他们向着孔熙军冲去,这一惊喜可是非同小可,一瞬间涌起一股拨开云雾见天日的豁然开朗感,忍不住都想找到那位贴心知情的好汉将抱着狠狠亲两口。

  在距离孔熙亲自率领的一万汉军不到几十步时,项昌催马抢先跳出军阵,高举大戟一声厉吼:“斩汉军,大楚胜!”用力一踢马腹,大黑马奔势如虎,一声高亢嘶鸣,眨眼间又窜进了汉军阵列。旋即项昌大戟挥舞,横七竖八砍菜切瓜般肆意砍杀起来。

  项喜一阵怪叫,引数千楚军紧随其后,与一万汉步军就此相互硬杠上了。

  孔熙而今自己身临一线,才察觉到楚军攻击力是何等的狂猛,也理解了为何四万汉军愣是立足不住,被冲击的阵线岌岌可危。

  在这数千楚军的冲杀下,自己这位主将亲率的这一万汉步军,感觉像是撞在了一座山上般,居然被反震的眼冒金星,后退不跌!

  楚军士卒拼死冲杀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不少骚操作,一个个嘴里不闲着,面色恳切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对着汉军兵士不住口的劝上了:

  “弟兄啊,战场残酷,冲锋前,先想想家里的老娘与亲爹,要是你战死在这儿,谁来帮你养?

  “老哥,上了战场,人命不值钱。多想想老婆孩子,你要没了,可就要野汉子去睡你的婆娘,还打你的娃啊!”

  “小兄弟们啊,看你们年纪轻轻,还没有尝过女人滋味吧?啧啧,死在这儿多憋屈啊。听哥一句劝,往后缩,先保住自己命。胜败是那些大人物的事儿,命可是咱们自己的!”

  ……

  楚军兵士一句句动情的肺腑之言,相互对战的汉军兵士被说的一愣一愣的,本能感觉还挺有理。如此一来下手不免就迟疑起来。楚军兵士却不讲武德,一个个口里说的感天动地,手下可都不闲着,下手又狠又辣一个比一个黑。

  有那些汉军军官反应快,大骂:“不要被他们蛊惑,他们怎么不退缩?他们就没有爹娘老婆孩子?”

  然而这等军官,总是得到额外最多的照顾,在最短时间内就没有声息了。

  对于楚军这下流的手段,孔熙这位主将自然也听到了,大怒之下,长矛暴风骤雨般飞刺,将一名又一名楚军兵士给穿透刺死!

  就在他势如猛虎,往来冲突之际,忽然战将的本能让他心头一道警兆掠过,猛然一抬头,就见一员身躯挺拔伟岸的年少楚将距离他不远处,目光犀利,死死盯着他。

  那楚将年纪虽少,全身甲胄,连同身下战马,都糊满了鲜红的血污、碎肉,一股凌冽的煞气肆意涌动,充满了强横无匹的攻击力,似乎任何人都难以阻挡住他。

  对他狰狞一笑,下一刻那楚将策骑猛然冲近,大戟半空划出一道雪亮弧线,挟带着刺耳劲风对他脑门就奔了过来。

  “项昌!”孔熙大叫一声,原本应该大喜过望,毕竟将这小子斩杀当地,不仅前耻尽雪,此战也将就此大胜,然而不知怎地,看着项昌杀机凌烈的眼神,暴涨无匹的战意,居然莫名心头有些发怯,对这一戟愣是不敢硬接,策马一跳,避向一侧,长矛反撩,半架半卸将之御开。

  项昌一戟无功,毫不意外,更不退缩,一声长长的呼啸发出,一戟又一戟,将大戟愣是当做了大斧用,戟戟不离孔熙脑门,狂剁不止。

  孔熙连架带拦,或扫或挑,一一破解掉。交手不多久,孔熙已然摸透他的路数,比自己差了有一筹。然而项昌面容坚毅,煞气毕露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不仅对他毫无惧意,反而屠夫遇到了肥羊般一副吃定了他、不将他斩落下马不罢休的如山气势,却是很好弥补了自身对阵厮杀技巧上的不足。

  孔熙长矛纵横飞掠,寻到好几次挑中他的机会,每逢这时,项昌就直接用上两败俱亡的打法,对他的长矛不架不拦,一门心思挥舞大戟兜头对他狂斩,如此反过来将他逼得一阵手忙脚乱。

  如此一方束手束脚,犹豫畏缩,一方悍不畏死,大开大阖,不多久渐渐判了高下。

  项昌又是一声厉啸发出,在一戟砍空后,双腿用力一蹬,自马背上一下子半站了起来,将大戟用力反撩回去,对孔熙脑门又反扫了回来。

  孔熙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急忙低头,却慢了那么一丝,“呼啦”一声响,大戟几乎贴着头皮刮了过去,没砍到她脑袋,却将头盔给劈飞走了。

  孔熙就觉头顶一轻,接着脑袋一凉,正惊惧间,见项昌看自己的眼神像看砧板上蹦哒的活鱼,透露出越发的喜悦,抡起大戟紧接着又砍了过来。

  孔熙这位百战名将再也顶不住,一拨马头,伏在马鞍上,就那么披头散发斜刺里飞窜而走。至于被他督率前来冲阵的一万汉步军,——大家各自凭命吧。

  孔熙一口气窜出了百余丈,一抬头,见前方还有一汉将同样伏身马鞍急急逃窜,急促敲击地面的马蹄,腾起了一溜儿细密的黄土雾尘。

  孔熙意外见这将很是眼熟,眨巴了几下眼,忽然醒悟:这不是骑军主将丁礼那厮?

  这时他才想起丁礼麾下那一万铁骑,怀着惊慌心情向东一张望,下一刻像是整个人被剥光丢进了冰河里,从外到内都冻瓷实了。

  一万汉骑军已被五千楚骑军给彻底打炸了,乱哄哄四下飞逃,漫山遍野全是仓皇逃窜的汉骑军。

  孔熙就觉脑袋“嗡嗡”的:丁礼率一万汉骑军对战五千楚骑,竟然败得比自己还痛快、还彻底?

  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战场,四万汉步军阵线也完全塌陷了,在楚步军的大肆屠戮下,撒开脚丫子狼突彘奔般四下狂逃,至于逃不掉的干脆直接跪地投降,整个战场局面彻底失控,无法收拾。

  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战会败得这般利索,孔熙面如死灰,而这时身后一阵如紧凑敲击战鼓般的马蹄声响起,回头一看,对他紧追不舍的项昌半站在马背上,左臂如托山岳,右臂如抱婴孩,手中大弓张如满月,下一刻一箭如破空流星激射而来,二十余丈的空间像是消失了一样,疏忽正钉入他的额头……

  ******

  听着项昌右军方向传来的吼叫,不清楚具体战情,本能以为是项昌亲率的右军被打垮,项羽纵乌骓马冲在最前,向东方飞扑而来。

  “昌儿,坚持住!”项羽握紧手中大戟,将胯下乌骓马催了又催,心下焦虑万分。

  与刘邦数年大战,特别后期在刘邦数条战线的分头攻击下,四下灭火,越灭反而火头越多,火势越旺,疲于奔命败仗不断,项羽对自己最终能否统御天下产生了极大怀疑。

  前番垓下一战,又遭受韩信重创,更加深了他信心的动摇,因而对当前的他来说,天下已经没有儿子重要了,他可以一死,儿子却万万不能有事,项氏还指望着他传承下去呢。

  向着东方跑出不多远,迎面蹄声惶急,数百汉骑军伏身马背,飞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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