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谍战日记 第634节
王永泉又叹了口气,痴痴地盯着牛子道,恍如隔世一般,那位初见时稍显局促、满脸阳光、毕恭毕敬的工运干部,这才打入军统几年,就变成了这幅摸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点不假,卧底工作带来的负作用很大,多多少少都会沾染一身流里流气,而眼前这位更危险,他的思想已经出了问题。
他想了想,问:“子道,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说过的话吗?”
牛子道沉默了一会,才说:“不要忘了一个红党人的初心。”
“你记得就好,我说打入敌人内部,要学会隐忍和迂回,要用更聪明和隐蔽的手段对付敌人,你可以走的很慢,可以适度妥协,但永远要铭记初心,不可同流合污。可你看看现在的自己,扪心自问,这么做真的对吗?你现在的思想太危险了。”
“初心我自然记得。”牛子道摇摇头说,“你说我思想危险,可我不这样,根本无法融入他们,进了军统,我一半时间在抓人杀人,另一半时间在想着怎么抓人或去抓人的路上,我要是思想正派,估计早就暴露了。”
“这不是理由,我理解你,也知道潜伏工作很困难危险,可我们红党人一直在做的就是难而正确的事。纪律就是纪律,不容置喙。”
“换种说教方式行不行?我感觉你像个政委。”
“我还真做过政委。”王永泉看了他一眼,“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我会如实向组织汇报的。”
“这是你的权利。”牛子道有些失落,无奈地耸耸肩,转身而走。
谈话不欢而散。
清晨,熙熙攘攘的长安火车站,人流在出站口逐一分流。
张义带着猴子和钱小三提着大包小包刚从长安站出来,一个身穿一件洋气立领旗袍、浑身散发着胭脂香气的妩媚女人便扭着小蛮腰款款迎了上来。
“几位先生,需要住宿吗?”
张义三人对视一眼,各自疑惑,这种天生尤物,也用得着亲自出来拉客?
再看车站旁边,停着一辆笨重的黑色警车,几名警察守在车旁严阵以待。再旁边,一名队长模样的警察头子正和一个文质彬彬的小白脸窃窃私语,不时偷瞄一眼这边。
张义三人瞬间便明白了,这是遇到钓鱼执法,或者说“拆白党”了。
“拆白党”也叫“扎火囤”,说白了就是仙人跳。
张义急着赶路,也懒得管这种事,摆摆手说:“不用。”
哪成想妩媚女人却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来:“价格很便宜的,上等客房,车接接送,几位先生真不考虑下?”
说着她抛了个媚眼,挺了挺傲人的双峰。
钱小三嘿嘿一笑:“车接车送,怕是警车吧?”
猴子笑盈盈补充一句:“说不定还送副银手镯。”
女人佯装生气:“这个,先生说什么呢?我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张义笑道:“听起来不错,可我就是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
“怕你丈夫突然踹门。”
女人不禁失笑,自嘲地说:“我宁可他有捉奸的胆子--不过他欠了赌债早就跑到上海区了。”
“是吗?保不准他就躲在旁边看着呢。”
另一边,和小白脸说话的警察头子见女人迟迟搞不定“肥羊”,吐了口痰,招呼手下走了过来。
“你们三个干什么的?看着就形迹可疑,将证件拿出来!”
钱小三冷笑一声,将自己的证件递过去:“瞪大眼睛看清楚了。”
警察头子瞥见他掏出来蓝色带果党徽章的证件,心里就咯噔一下,等翻开证件,看见上面写的“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几个字,瞬间冷汗淋漓,怎么就招惹了军统的人呢?还是局本部的。
他一边暗骂女人不长眼,一边诚惶诚恐地双手还回证件:“不好意思钱少校,冒犯了,不知道您是总局过来的。”
“还有事吗?”
警察头子赔着笑:“没有了,几位长官去哪里,我送你们?”
“警察局第四分局。”
警察头子打了个冷颤,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是第四分局的?惴惴不安地问:
“长官去那里有事吗?”
钱小三冷哼一声。警察头子反应过来,慌忙说:
“对不起,不该问的不问。”
说着,一边招呼手下将警车开过来,一边暗中招呼手下快点通知局长。
半个小时后,到了第四分局,局长已经带着几名手下毕恭毕敬地迎着了。
张义一下车,就认出了这个局长,是他临澧培训班的一个学生。
“非(澧)礼勿视,非(澧)礼勿用”,这几年临澧培训班的毕业生大多受到破格重要。他来之前做过功课,此行他找的就是这个叫陆远的家伙。
陆远显然也认出了他,惊喜地迎上来:“张教官,您怎么来了?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
张义似笑非笑:“哪敢劳您大驾,刚下火车,就差点被人抓人。”
“有这回事?”陆远一愣,马上叫来警察头子,“到底怎么回事?”
警察头子暗叫不妙,没想到连局长都是人家的学生,战战兢兢地事情汇报了一遍,完了解释道:“局长,我错了,这也是为了局里的经费”
“住嘴!”陆远劈手就是两记耳光,打得警察头子直发愣,“什么为了局里,早就让你们将那些下三滥的玩意停了,就是不听,幸好今天没有冲撞到张教官,否则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训斥完手下,连忙又向张义道歉:“张教官,都怪卑职管教不严,接下来一定严查。”
这事说陆远一无所知,张义自然不信,不过对方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台阶,张义也懒得计较,开门见山地问:
“你们局里有汽车吗?我要借用一辆。”
“有有有,都在院子里,张教官里面请。”
警察局的大院里停着一溜儿机动车,老式警车、挎斗摩托、吉普,还有几辆轿车,样式各异。
张义相中了一辆轿车,但想到此去开封的路并不好走,便指着一辆带帆棚的吉普车说:“就这辆吧。”
“好勒,您看得上就行。那咱们先吃饭?到了学生的地盘,我怎么都得尽尽地主之谊。酒足饭饱,我再给您挑个技术好的师傅,帮您开车。”陆远很是殷勤地说道。
张义摆摆手:“都不必,时间紧,任务重,我现在就要出发。”
陆远又劝了几回,见张义态度坚决,一脸佩服地说:
“教官以公事为重,殚精竭虑,实在让学生佩服,也罢”
说着,他唤来一名秘书模样的手下,低声嘱咐几句。
很快,秘书去而复返,一手拿着红绿两面小旗子,一手拿着三只小锦盒。
“张教官。”陆远不容拒绝地将三只小锦盒塞到钱小三手中,然后指着旗子说:
“还请教官将这两面旗子带上,百利而无一害。”
张义看到两面小旗子上盖着警察局和公路局的公章,便明白了。若是把这旗子插在车上,则表明这辆车是一个车队的先导车或者说指挥车,后面还紧跟着一个车队,这样路上如果遇到拦车打劫的土匪或游击队,对方便会忌惮,不敢轻易动手了。
而且,有了这两面旗,遇到关卡,可以不用排队,不用检查。
“好,有心了。”张义点点头,将旗子收下,又瞥了一眼锦盒,见里面是金笔,便示意钱小三收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寒暄了几句,张义便在陆远一干人的热情恭送下,驱车而去,但目的地却是开封,而非洛阳。
第535章 到达
张义的汽车出了长安城,一路畅通无阻地向中原大地进发,一路风景如画,历史与自然交相辉映,让人不觉陶醉其中。
但走着走着,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副场景。
只能用两句故诗形容: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乱世百姓命如草芥,曾经的烟火人家早就化为了修罗场,生命如蝼蚁般消逝,让人不觉生出难以言喻的悲愤和绝望。
见张义情绪不佳,猴子宽慰说:
“等我们赶跑了小日本,一切都会好的。”
会吗?张义摇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钱小三岔开话题说:“局座,您说豫州站接不到人,他们会怎么想?”
“管他们怎么想,等我们铲除了吉川贞佐这个小王八犊子,再去会他们。”开车的猴子一脸不屑。
张义想了想说:“我们的行程不能泄露,先给他们发一份电报,就说我们明天到,不用接站,我们直接到军统机关。”
“是。”
军统豫州站,站长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秘书走过去,把电话接起来,等对面说了些什么,他才说:“嗯,好,知道了。”
他刚刚挂上电话,站长崔方平就问:
“还在医院吗?”
“在呢,他老婆陪着他,听说”秘书不无嘲讽地说,“听说病的很重。”
崔方平沉默着,脸色阴晴不定。
“您说,他是真病了还是演戏啊?”
“昨天晚上,还和姓牛的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呢,今天就病了,有这么巧?”崔方平面无表情地迎上秘书的目光,冷笑一声,“这是逼着我去接站啊,要说这里面没有什么阴谋算计,打死我都不信。”
“既然有危险,那站长断然不能去。姓张的虽是少将,但不过是职务军衔,和站长这个铨叙厅任命的少将不可同日而语,怎么说都该他主动上门拜见站长才是,哪有主动凑上去的。”
“话不能这么说。”崔方平摇摇头,“既然进了这个圈子,就要守这个圈子的规矩,军统只看职务,不看军衔。他毕竟代表的是总部,我不去接他倒反而显得心虚。”
“我现在就去安排护卫人员?”秘书不解地望着他。
崔方平摆摆手:“不用,行动队的人我信不过。一会我给警备司令部打电话从他们那里调一批人”
话未说完,一阵敲门声响起,他很自然地答道:
“请进。”
“站长,张处长电报。”来人是电讯处长曹磊,他毕恭毕敬地递上电报,“是常规乙级密码,我已经译出来了。”
“哦。”崔方平接过来看了一眼,脸上有了笑意,立刻吩咐秘书:
“通知各个处长开会。”
“是。”秘书点点头,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着问:“李副站长要通知吗?”
“哦?”崔方平挑了挑眉,“通知,为什么不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