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谍战日记 第603节
“我给你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你的指纹我们已经掌握,还拿到了嫌犯高小宝写给你的信,从你家里也抄出了孔三家丢失的黄金美元,另外,我们有目击证人,可谓证据确凿.说说吧,把你做的事都讲讲。”胖子旁边是一个瘦子,文质彬彬,面色白皙,年纪不大。
一人一句,引得杨再兴左顾右盼,转眼之间自己怎么会变成十恶不赦的嫌疑犯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扪心自问,他杨再兴干过的坏事多了,但这件事确实不是他干的,因此一点也不心虚,他冷笑一声:“目击证人?他看见什么了?”
“准确地说是一个黄包车车夫,他当晚在你家附近出工。凌晨一点过几分,也就是你打完电话后,乘坐他的车去了孔三家附近,这点你总不能否认吧?”
杨再兴眨了眨眼:“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花了不少总理吧?”
时下,在山城,有一句颇为流行的顺口溜:“这事‘总裁办不到,总理可以办。’”
意思是果党总裁常某人办不到的事,金钱能办到的。因为果党的票子上印有“孙某人”的头像,所以大家也将法币称之为“总理”。
这话是说有钱能让鬼上树,讽刺对方炮制假证据。
“放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白脸被噎了一下,重重一拍桌子,“是你现在说,还是用了刑再说?重病用猛药,对你这样的死硬分子用刑,大家都会理解的。你说呢?”
“用刑?有种你试试。”杨再兴蹙紧了眉头,“小心戴老板知道了,扒了你们的皮。”
“色厉内荏!”胖子大喝一声,“他是你们的祖宗,可吓不到我们。来人。”
话音刚落,走上来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冲过来对着杨再兴就是几拳。这二人不打脸,专打肚子,打得杨再兴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待他喘气,两个打手又将他摁进了一个盛满冷水的木桶。
“噗——”杨再兴在水下拼了命地挣扎,但胳膊被人摁着,两条小腿被死死踩着,很快就失去了力气,渐渐地,意识也开始恍惚了。
忽然,他听见审讯室的门开了,紧接着,一个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干什么?谁让你们用刑的,快-——”
杨再兴被一只手抓着,从水里拎了起来,顺着头发淌下来的水流模糊了他的视线。
视线中,他看见来人是李士珍。
李士珍示意打手将杨再兴扶起来,他坐下注视着他,很耐心地说:
“老杨啊,这只是开胃菜罢了,我也不难为你,你先说说那晚你都去了哪里,做过什么。”顿了顿,他又提醒,“我记得在你们漱庐接待处,你已经撒过一次谎了,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杨再兴沉默着,他脸色苍白,似乎还有些没有缓过劲来,但他心里明白,一旦动了刑,这事恐怕无法善后了,尤其是他在漱庐的时候还撒过谎。
你觉得只是一句简单的谎话而已,但被记录在案,在审讯者的眼里,往往会变成进攻你的砝码或者证据。
他做了几年的所长,审讯过的犯人几只手都数不过来,再清楚不过这样的手段。
从古至今,大家都用的都是秦法——“凡狱讯,必先静听其言而书之,书之乃尽,虽知其訑,毋庸辄诘,而乃以诘者复诘之。”
说白了,就是拿你的话问你。
而且这几人分明是一方扮红脸,一方扮白脸,他嘲讽一笑:“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干,让我说什么?”
“杨副处长,抵死不认,不过是徒劳罢了。你是聪明人,这么大的事你一个副处长,能兜得住吗?就不说入室抢劫和红党勾结的事了,受贿就能撸了你,让你蹲几年大狱。”李士珍又说话了。
杨再兴心里一震,故意装作茫然的样子:“你说的这些,我都没干过,你到底让我说什么?”
“当然是幕后指使。”胖子出言提醒。
“谁?”杨再兴一脸疑惑。
“这个.”小白脸明显是有预谋的,他看看左右,然后以一种很隐晦的口吻说,“你是副处长,能让你唯命是从的,还有谁?”
杨再兴明白了,这是要让他“盘咬”戴局长,他想了想,眼睛转悠着说:
“这不明摆着诬陷吗?不说这事根本就不是我干的,即便是我干的,那也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就扯到别人指使上了。
另外,即便我王八蛋,我无耻,胡乱盘咬,按你们说的做了,可你们能保证我的安全吗?恐怕你们背后那位也不敢打包票吧既然如此,我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小白脸脸色难看地抽了抽,既然不能谈条件,那只能继续上刑了,他看了李士珍一眼,见李士珍不置可否,马上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
“继续用刑,我就不信他不招。”
轰--杨再兴再次被摁进了水里。
傍晚时分,张义下班后,和郑呼和在家里碰了头。
郑呼和是被张义的紧急电话召来的,一进来关上门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今天去了看守所,见到了几个我们被关押的同志,接下来,看守所要清理卫生,他们应该会从外面找人,你想办法,让我们的人混进去。”
郑呼和愣了愣:“他们的身体如何?”
“很糟糕,但现在没时间也没条件给他们治疗,我只能用断头饭为借口让他们吃顿好的,恢复些力气。”
“需要我做什么?”
张义略微想了想说道:“营救计划我已有了底稿,但是需要组织先派人接触。”
“好,你来计划,我请示安排。”
第504章 传递
郑呼和离开后,张义煮了一碗面条正吃得狼吞虎咽,突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走过去一把接起来,轻声问:“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张处长,方便见一面吗?”
是陆根泉。
此人是和军统交好的上海建筑商,被戴老板发展成线人,委派到孔家假子林世良身边做卧底,暗中收集林世良走私贩运的情报和证据,现交由张义掌握。
但两人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对方这个时候打电话约见面.难道他已经掌握了林世良的罪证?
“林老板啊,有什么事吗?”
“我有点发现,需要方面汇报。”
张义略微思忖,便说:“那就半个小时后,老麦咖啡馆见吧。”
“好!”说完这话,陆根泉就挂断了电话。
十几分钟后,张义提前到了老麦咖啡馆,虽然是和熟人接头,但他丝毫不敢松懈,认真程度不亚于执行任务。
他远远将汽车停下,先步行沿着咖啡馆兜了一圈,一边煞有其事地讨价还价,买了一包香烟,一边观察咖啡店的情况。直到确定周围一切正常,没有眼线,没有形迹可疑的人,才径直走了进去。
傍晚的咖啡馆少不少。张义等了一会,服务生才收拾出来一张柜台左侧靠近后门的桌子。坐在这里,既可以看见进入咖啡店的每个人,又可以在有突发情况时从后门撤离,可谓攻守兼备、进退自如。
他点了杯咖啡,看着报纸,不一会儿,陆根泉也进来了,在他对面坐下。
“张老板,到很久了吧?”
“刚到。”
戴着白手套穿衬衫马甲的服务生走过来。
“再来一杯咖啡。”张义吩咐完,看着陆根泉笑了笑,“最近在哪里发财?”
“给财政部职员盖房子呗。”
“肥差啊。”
“什么肥差,物价天天上涨,就工钱没涨,等工程做完,那点钱还不够给工人发工资,难啊!”
张义点了点头。自国家全国抗战以来,随着日军长驱直入,国军一路猛退,国家的经济重心和繁华富庶之地,尽入敌手,国民政府统治地区只剩下西南一隅,经济形势自然十分糟糕,再加上生产枯竭,通货膨胀,导致物价上涨,可谓民不聊生,经济几近崩溃。形势如此严重恶劣,连机关公职人员都是怨言丛集,更别说老百姓了。
进入今年,大后方的物价更如脱缰的野马,一日千里地疯涨不止,这下连常某人都坐不住。
据张义所知,常某人指令行政院副院长孔某人牵头,会同经济部长、交通部长、政学系的大员等讨论落实侍从室拟定的分期平抑物价的办法,但没有人同意。
就像唐横说的那样:“现在国家还在资本官僚把持得势之时,凡是违背他们利益时,任何主张意见,都无法施行。故虽委座苦口婆心,痛哭流涕,终无效力。”
常某人因为此事也气得不行,将除孔某人之外的所有人叫到官邸训斥:“你们副院长、各部部长,以为我不懂经济,其实我何尝懂军事懂外交。我的军事是苦干成的,今日外交形势也是我们苦干的成果。如果你们懂经济,就拿出办法来,否则就应该听我的,照我的意见办。”
但懂经济的人不肯拿出办法,拿出办法的又被认为不懂,两种意见交锋,孔某人又和政学系大致站在同一战线上,即便是常某人的意见也贯彻不下去,夫复何奈?
“要相信党国,相信委员长嘛。”张义安慰了一句,话锋一转,“林世良那边有消息了?”
“和他有关,今天下午”陆根泉说到这里,见张义摆手,连忙收起话题,抬眼一看,才发现服务生端着咖啡走了过来。
“尝尝,这家咖啡不错。”
陆根泉端着咖啡喝了一口,等服务生走远,才小声说:“今天见面就是和他有关。下午在他家里举办经济沙龙,突然孔三和一个小白脸来了,我隐隐听到他们谈到了黄包车车夫后来林世良拿了不少钱给他的司机,司机一会果真带了一个黄包车车夫来,小白脸嘱咐了他很久,我估摸着应该和杨副处长的事有关,就想着知会你一声。”
“你的意思是他们找了个黄包车车夫做伪证?”
“有可能。”
“那个小白脸是什么人?”
陆根泉想了想说:“好像叫什么孟科长。”
“孟科长?”张义不说过目不忘,但大脑里分门别类存储了许多人和事的档案信息,暗忖了一会,他大概猜出此人的身份——中统局第二组第四科科长孟真。该科是中统核心中的核心,它唯一的任务就是策划反红,自诩为中统开展反红特务活动的“发动机”。
而且这个孟真不但在中统内部大名鼎鼎,在果党情报系统同样声名鹊起,盖因他曾去过宝塔山。
淞沪抗战期间,徐增嗯在紧急布置上海、金陵等地特务潜伏的同时,百忙之中依旧没有忘记对付红党,于是派遣高级特务刘桂林、范振中、田昆等人,率领小组成员潜往陕甘宁边区周围,建立并领导那里的反红特务组织,伺机窃取情报。
不过大部分特务都是在边区边缘地带活动,根本不敢进入中心区域,唯有一人除外。
刘、范、田等人手下有一个叫孟真的,此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说“野心勃勃”,他竟然进入边区进行了一番实地考察。
他向陕西民政厅索要了一个“视察员”的名头,以到宝塔山视察省政建设为名义,开始深入宝塔山。他先是拜访了边区政府副席张某焘,又参观了抗日军政大学,还接受抗大教育长罗八子在消费合作社食举行的宴请,还慷慨解囊给合作社捐献了十元法币。
他的宝塔山之行,历时一月有余,回来后,马上写了洋洋洒洒上万字的报告,详细叙述此行的观感。此人认为虽然陕北地贫民穷、物资匮乏、生态环境极差,但红党朝气蓬勃,不容小觑,必须加以防范和抑制
凭借此份《宝塔山历险记》的报告,孟真开创了中统特务潜入宝塔山进行特务活动的先河,不但为自己,也为中统、徐增嗯赢得了不少的声誉,因此地位扶摇直上。
此前张义虽然早就知晓,在“孔三家劫案”这件事上,警局、宪兵司令部、中统勾连到了一起,但没有想到中统派出来的竟然是孟真这号人,难道他们想将杨再兴“打”成红党不成?
又和陆根泉聊了一会,叮嘱他继续暗中收集林世良的犯罪证据后,张义便和他分开了。
离开咖啡馆,他马上给戴春风办公室去了个电话,汇报了黄包车车夫的事。
电话那头,听到这个消息的戴春风,脸色略显凝重。
另外一边,审讯室中。
和张义预料的一样,审讯杨再兴的小白脸确实是孟真。
此刻,杨再兴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却始终没吐露半个字。
孟真急了,他走过去一把揪住杨再兴的头发,恶狠狠地骂道:“操你大爷,死鸭子嘴硬,不说话,你以为当哑巴就能蒙混过关?我告诉你,那些号称铁齿铜牙的红党在我手下也撑不过24小时。”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水杯,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胖子这时凑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再兴:“说吧,早说早解脱,到底是谁指使你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