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978 第344节
说到这里,陶玉书压低了声音补充了一句,“这几天给你算补助。”
然后她的声音恢复如常,问于华:“你是怎么想的?”
于华才二十多岁,婚都没结呢,正是爱玩的年纪,更何况陶玉书刚才还偷偷对他说留在燕京玩也有补助,这么好的事上哪儿去找啊?
他忙不迭的说:“那我再在燕京玩几天。”
陶玉书笑了起来,让于华有些不好意思,她说道:“那好。我让人给你定二十七的火车票,这几天你就在楼上继续住着。”
“谢谢陶老师!”于华感激道。
他越发觉得能遇上陶老师这样的编辑,简直是他的造化。
陶玉书又说道:“明天就是小年了,你一个人在燕京孤零零的。等白天玩够了,晚饭就到我们家去吃吧。”
陶玉书的邀请让于华心中再次感受到温暖和被重视,陶老师真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好编辑。
翌日傍晚,于华提着礼物一路打听着来到小六部口胡同,敲门等了能有一分钟,院门才从里面打开。
给于华开门的是一位长相有几分酷似陶老师的女青年,“你就是于华吧?”
“您好,我是于华。”
“甭客气进来吧!”
陶玉墨将于华引到院内,一路过影壁、垂花门、抄手游廊来到中院,于华不禁咋舌,这院子也太大了点吧?
他是一路沿着长安街过来的,一想到这四合院斜对面三四百米就是天安门这样的地方,于华心中就忍不住生出几分仰望来。
“于华来啦!”
于华走到院当中,就见陶玉书抱着孩子出来欢迎他,他连忙上前问了声好。
陶玉书又给他介绍了陶玉墨,然后请他进了屋。
“今天都去哪玩了?”
“早上去天安门看升旗了,然后又去了故宫,看了一天。”
“你这是在外面跑了一天啊,赶紧喝点茶暖暖身子吧。”
坐下聊了几句,于华心中好奇,一直没见到林朝阳出来。
那天在编辑部只是匆匆打了个招呼,当时于华也没有仔细端详,连林朝阳长什么样子都没什么印象了。
聊了一阵,陶玉墨来叫吃饭,陶玉书带着于华往厢房去,于华这才发现原来今天是林朝阳掌勺。
这会儿他已经准备好了食材,正在摘围裙,见于华进来,他笑容满脸的跟于华打了个招呼。
“林老师好!”
林朝阳摆了摆手,“别叫老师,咱们也没差几岁,叫我名字就行。”
于华不敢直呼林朝阳的名字,便换了个称呼,“那我叫您朝阳老师。”
林朝阳笑着摇摇头,“行了行了,别纠结称呼了,快坐吧!”
今天是小年夜,林朝阳家的晚餐不是一般的菜肴,而是在桌上摆了个脸盆大小的铜火锅,旁边还摆着一盘盘已经切好的肉,肉色鲜红中夹杂白丝,看起来应该是羊肉。
“于华喝点什么?饮料还是酒?”林朝阳问。
“我喝什么都行。”
“那就喝啤酒吧。”
晚餐开始,于华略显得有些拘谨,今天在场就他一个外人。
“别拘谨,就当自己家一样。”
林朝阳见于华实在拘谨,便找了个话题,问道:“于华是第一次吃涮羊肉吧?”
“是。”
“说起来,这涮肉的吃法你们江浙一带吃的可比我们北方早多了。”
于华好奇的看着林朝阳,等待他的高论。
“南宋时有个林洪写了本《山家清供》,是专门记录清雅饮食的笔记,其中就有一则记他冬日到武夷山拜师,在雪天得一兔子。
他师父告诉他,山间只能将兔肉薄批,用酒、酱、椒腌过后以风炉坐上水,等水沸腾后,一人一双筷子,夹肉入汤摆熟,以各自爱好蘸不同的汁。
他评论这种吃法不仅简便,且‘有团圆暖热之乐’。
之后五六年,他去临安的杨泳斋家拜访也见到了这种吃法,这杨泳斋是个诗人,还专门为此作诗:
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
江雪、浪涌都在锅里,晚霞则是肉片,林洪由此给这吃法起了个诗意的名字,叫‘播霞供’,并说明,不光是兔肉,猪羊牛肉皆可。
所以说啊,这涮肉你们南方吃的可比我们北方早多了。”
于华见林朝阳信手拈来一般讲了个典故,心中不禁佩服林朝阳的博学多才。
这时林朝阳又说道:“吃涮肉,最好还得是风雪天。白雪夺目,银装素裹,飞花散漫交错、徘徊委积中,你再看这炭火,就别具意境。
肉之红、菜之绿,风、雪、浪、霞,诗意盎然。”
于华不由得沉浸在林朝阳描绘的画面之中,竟然真就从一顿涮羊肉上体会到了无尽的诗意来。
他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美食的学问!什么叫文人的浪漫!
第352章 怎么就这么喜欢吃吃喝喝呢?
于华觉得他今天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涨见识的。
前两天他去李拓家参加聚会,同样是听人讲他没听过的知识,李拓家那些人讲的也不是不好,但总给人一种生硬的感觉。
而他听林朝阳聊天,虽然仅仅只是谈个涮肉的吃法,却给人一种娓娓道来的从容感觉,让人感觉很舒服,也很信服。
最关键的是,人家能讲出一番别样的趣味来。
他觉得祝伟那天说的话很对,听朝阳老师讲课果然是涨见识。
“行了。你就别掉书袋了,肉还在锅里呢!”一旁的陶玉书提醒道。
“忘了忘了,都老了。”林朝阳连忙伸出筷子去夹锅里的肉。
于华看着这样的画面不禁会心一笑,这样的生活情趣真叫人羡慕啊!
“我听说那天祝伟还带去你跟李拓他们聚会了?”陶玉书问于华。
“是。认识了很多朋友,学了不少东西。大家还聊到朝阳老师了,说您厨艺好、学问高,就是最近太忙了,没好意思打扰您。”
“他们还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
于华心知李拓那群人与林朝阳的关系很好,这句调侃透着好朋友间的亲昵。
外面风声呼啸,桌上的铜锅汤水翻涌,氤氲的水气升腾,于华一边听着林朝阳聊天,一边筷子也没停,羊肉一口接一口的吃。
听朝阳老师说,这涮羊肉讲究的是一清二白,清是清汤锅,白指的是白瓷盘现切的羊肉一片片码在盘子上,并且肉片下锅,盘里不能留下一滴血水。装盘的时候怎么白,吃完还是怎么白。
饭吃到一半,饭前切好的羊肉都吃完了,林朝阳又去切了一盘肉来。
于华见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羊肉被林朝阳切好放在盘子里,他缓缓将盘子垂直立起,那羊肉果然粘在盘子上,没有一片脱落。
然后他又将一盘子肉下到锅里,盘子上依旧白亮如初。
于华看了都想拍手,有点生活常识的都知道,能做到这种效果不仅得肉好、刀工好,关键是羊肉冻的时候也得刚刚好。
“你们先吃吧,我再切点肉。”
林朝阳说了一句,又去切肉,于华有些不好意思下筷子。
陶玉书面带笑容对他说道:“没事,吃吧。在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你看那个……”
于华顺着陶玉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陶玉墨腮帮子鼓鼓,筷子仍夹个不停,刚下到锅里的一盘肉,这会儿已经被她消灭的七七八八了。
见此情景,于华心中不觉轻松下来。
吃饭这件事,不仅与饭菜的美味程度有关,也与心情有关。
从到林朝阳家来,于华从最开始的紧张拘束到最后逐渐放松惬意,连带着食量都比平时大了不少。
当然,这一点他认为也与羊肉的美味有很大关系。
晚饭过后,他又待了一会儿,才向林朝阳夫妻俩提出告辞。
出门才发现,外面已经下雪了。
林朝阳夫妻俩将他送出院门,于华走出二十多米,回过头隐约还能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夫妻俩在院门口的身影,这种受人重视的感觉让他心里热乎乎的。
出了胡同,街上路灯亮着,风吹着雪花,在灯光的映照下仿佛变成了千丝万缕的银线。
联翩飞洒,徘徊委积。
于华的脑海中又出现了林朝阳说的那句话。
风、雪、浪、霞,齐了!
真是毕生难忘的体验啊!
83年的最后几天,小说写完已经寄给《花城》了,林朝阳无事一身轻,趁着离过年还有几天,他将精力都放在了采购物资上。
上个月明报出版社的版税结算,外汇结算让林朝阳手中多了好大一笔侨汇券,光是作为日用,可能几年都用不完。
腊月二十六这天下午,他在西单商场二楼的华侨商店大采购了一番,雇了一辆三轮车帮他拉着东西来到燕大。
来到朗润湖公寓下,林朝阳搬着东西上楼,刚走到门口就碰见陶玉成提着包正开门,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大哥,干嘛去?”
“今年带孩子回你嫂子娘家过年。”
陶玉成说了一句,退回了屋里,林朝阳进来将东西放下。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陶母看着林朝阳放在地下的东西忍不住问。
“楼下还有呢。”
陶母摆摆手,“别搬了,过年就我们老两口在家,吃不了这么多东西。”
“没事。这些东西不怕放,几个月也没问题。正好大哥要去云南,也能派上用场。”
林朝阳又和陶玉成下楼搬了一趟,他采购的年货五花八门,烟酒糖茶应有尽有,确实都不怕放,他对陶玉成说:“大哥你挑点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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