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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从学外语开始 第133节

  方青云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随意的调侃:“小楚啊,看到立春省长的秘书都外放当县长了,独当一面去了。你这心里……是不是也痒痒了,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出去历练历练?”

  正专注于汇报和记录下一步工作安排的楚沐,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他立刻转过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连忙解释道:“书记,您别误会!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能在您身边工作,学习,是我的荣幸。我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现在只想专心做好您的服务工作。”

  他的回答迅速而诚恳,不带丝毫犹豫。

  方青云看着他有些着急解释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些,他摆了摆手,打断楚沐的表态:“好了好了,不用紧张。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想到更广阔的天地去施展抱负,无可厚非。你跟了我这几年,你的能力和付出,我都看在眼里。”

  他语气转为平和,带着一种长者和领导特有的关怀与考量:“这样吧,再等个一两年。等你各方面更成熟一些,对基层的情况也了解得更透彻一些,到时候,我也放你出去,找个合适的地方,让你也独当一面,好好历练历练。”

  这话如同一个明确的承诺,让楚沐的心猛地一跳,一股热流瞬间涌遍全身。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微微发亮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谢谢书记!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培养和信任!”

  方青云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段再平常不过的对话。

  楚沐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文件和接下来的日程安排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早已波澜起伏。领导的话,为他清晰地勾勒出了未来的发展路径,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也让他对未来的工作充满了更强烈的期待和动力。

  车内恢复了安静,专车平稳地行驶着,向着汉东省权力中枢所在的方向驶去。方青云继续闭目养神,但脑海里已经开始构思,如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引导赵立春将调研的目光投向那个偏远的、即将因为一个强势县长而可能掀起风波的金山县。而楚沐,则一边处理着手头的事务,一边将那份对未来的憧憬和感激,深深埋藏心底,转化为更竭诚服务的决心。

第272章 陈海和陈岩石的争论

  另一边,汉东省检察院。

  陈海虽然人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份卷宗,但目光却毫无焦距,心神早已飘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耳边反复回响着昨晚姐姐陈阳在电话里那疲惫、无助又带着哽咽的声音——“爸已经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了……催我相亲……态度越来越坚决……连妈都开始劝我了……小海,姐希望你以后能顺顺利利,千万别像姐这样……”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他无法想象,一向温柔坚韧的姐姐,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和煎熬。而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来自于他们的父亲——陈岩石。

  一股混杂着愤怒、不解和替姐姐委屈的情绪,在陈海胸腔里翻涌、积聚,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他猛地将卷宗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引得旁边办公桌的同事投来诧异的一瞥。

  陈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冲出去的冲动,耐着性子等到上午九点多,估摸着父亲应该已经处理完晨间的紧急事务后,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霍”地站起身,径直走向位于走廊另一端的副检察长办公室。门口,陈岩石的秘书看到他脸色不对,刚想开口询问,陈海已经直接伸手敲响了房门。

  “请进。”里面传来陈岩石沉稳的声音。

  陈海推门而入,反手将门虚掩上。陈岩石正戴着老花镜,伏案批阅文件,抬头看见是他,有些意外,随即眉头微皱:“小海?你不去熟悉案子,跑我这儿来干什么?有事?”

  陈海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盯着父亲,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爸!你为什么要逼姐姐相亲?!你为什么就非得拆散她和同伟哥不可?!”

  陈岩石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摘下老花镜,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训斥道:“陈海!你这是什么态度?!进门不喊报告,跟你父亲就是这么说话的?!还有,谁允许你工作时间擅离岗位,跑来质问我私事的?!还有没有点规矩!”

  若是平时,面对父亲这番带着官威的训斥,陈海或许会心生怯意。但此刻,他被姐姐的处境和祁同伟的决绝刺激着,倔强地挺直了腰板,毫不退缩地迎着父亲严厉的目光。

  陈岩石见儿子这副模样,心中的火气也更旺了。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将虚掩的房门彻底关上,并反锁了,确保接下来的谈话不会被外面的人听去。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走到陈海面前,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怒意并未减少:“我怎么了?啊?陈海,你告诉我,我怎么了?!我让你姐姐去相亲,我反对她和祁同伟在一起,我这是为了谁?我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这是为了她好!是为了你们好!”

  他指着窗外,语气激动:“那个祁同伟,他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贫困山区出来的,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他!他有什么?除了那张政法大学的文凭,他还有什么底子?啊?!这还不算,他还不识抬举,把梁群峰书记的千金得罪得死死的!梁群峰是什么人?那是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是能直接决定你前途命运的人!祁同伟被他盯上了,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你姐姐要是跟了他,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是跟着他一起被打压,一起吃苦受穷?还是被他那个家庭拖累一辈子?!”

  陈岩石越说越激动,脸都涨红了些:“是!我承认,祁同伟那小子是有几分才华,有股子拼劲!可在这个社会上,光有才华和拼劲够吗?没有背景,没有靠山,他就算拼掉半条命,能爬多高?能给你姐姐一个安稳的未来吗?!”

  他喘了口气,看着儿子依旧不服气的眼神,语气忽然带上了一种深沉的、甚至是有些悲凉的无奈:“是,我是在逼你姐姐相亲。可你以为我是为了谁?陈海,我告诉你,我这么做,一多半是为了你!”

  “为了我?”陈海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不然呢?!”陈岩石的声音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以为你老子我这个副检察长很风光吗?我今年五十了!五十了!在副厅的位置上待了多少年了才升上来?上面没人!没人支持你懂吗?我告诉你,我这个副检察长,大概率也就到头了!等到退休,能不能混上个副部级的待遇,都还得另说,得看运气,看领导给不给这个面子!”

  他指着自己,又指向陈海:“等我退了,谁还能帮你?啊?你刚进检察院,觉得一切都挺好是吧?觉得凭自己的能力就能闯出一片天?我告诉你,你太天真了!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拉你一把,你想往上走一步,都比登天还难!我这不是想着,给你姐姐找个好人家,找个有实力的亲家,将来我退下来了,人家看在姻亲的份上,关键时刻也能拉你一把,让你少吃点苦,少走点弯路吗?!”

  这番赤裸裸的、充满了现实算计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陈海瞬间透心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他一直以为父亲只是固执,只是对祁同伟有偏见,却从未想过,在父亲心里,姐姐的婚姻,竟然也成了为他这个儿子铺路的工具!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涌上心头,陈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我不需要!爸!我陈海不需要靠姐姐的婚姻来铺路!我有手有脚,有能力,我可以靠自己!你这样做,对姐姐公平吗?!你把她当成什么了?!”

  “你混账!”陈岩石被儿子这番话彻底激怒了,他指着陈海的鼻子,厉声道:“你刚踏入社会,懂个屁!靠你自己?你以为检察院是你家开的?你想进步就进步?没有人在上面替你说话,你干得再多、再好,功劳也可能是别人的!机会永远轮不到你!我告诉你,不光是你姐姐,你也是一样!”

  陈岩石喘着粗气,斩钉截铁地说道:“等你明年实习结束,正式拿到毕业证,定了级,你也得给我老老实实去相亲!我已经在物色合适的人选了,都是对我们家,对你未来发展有帮助的家庭!这件事由不得你任性!”

  “我不去!”陈海梗着脖子,几乎是吼了出来,他眼中充满了血丝,既有对父亲专制的不满,也有对姐姐处境的心疼,更有对自己命运被安排的抗拒,“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绝对不会去相亲!”

  说完,他再也无法忍受办公室内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和父亲那充满算计的目光,猛地转身,一把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将陈岩石气急败坏的呵斥声狠狠甩在了身后。

  “陈海!你给我站住!你反了天了!”

  陈海充耳不闻,他沿着走廊快步疾走,胸口像是堵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他一直敬重的父亲,那个在他心中形象高大的检察官,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如此……面目可憎。权力、关系、算计……这些他曾经以为离自己很遥远的东西,此刻却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并且正试图强行介入甚至主宰他和他姐姐的人生。

  他跑到楼梯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一阵阵发冷。他想到了祁同伟在酒桌上那决绝的眼神,想到了姐姐在电话里无助的叹息,再想到父亲那番“为你好”的冰冷算计……这一刻,陈海对未来的憧憬,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难以驱散的阴影。

第273章 陈海和侯亮平袒露心事

  傍晚下班铃声响起,检察院办公楼里的人们开始陆续离开。陈海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侯亮平凑过来,还想像往常一样约他一起去食堂吃饭,或者聊聊今天实习的趣事,却见陈海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烦躁和压抑。

  “亮平,别去食堂了,陪我出去喝点。”陈海的声音沙哑,带着不由分说的意味。

  侯亮平一愣,看着陈海难看的脸色,把到嘴边的调侃咽了回去,点了点头:“行,去哪儿?”

  陈海没再说话,径直朝外走去。侯亮平赶紧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检察院大门,没有去往常熟悉的那几家店,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街。陈海似乎漫无目的地走着,最终在一家门面狭小、灯光昏黄,招牌上写着“老王家常菜”的小饭馆前停下了脚步。

  “就这儿吧。”陈海说着,掀开了有些油腻的门帘。

  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在柜台后打着盹。陈海径直走到最里面一个靠墙的角落位置坐下,这里光线最暗,也最安静。

  “老板,来两瓶…二锅头!”陈海扬声喊道,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再随便炒两个下酒菜。”

  老头醒过来,应了一声,慢悠悠地去后面张罗了。

  侯亮平在陈海对面坐下,打量着这简陋的环境,又看看陈海那紧绷的侧脸,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海子,你没事吧?出什么事了?跟人吵架了?还是工作不顺利?”

  陈海只是摇了摇头,目光空洞地盯着斑驳的墙壁,没有回答。

  很快,老板拿来了两瓶最普通的红星二锅头和两个小玻璃杯,又端上来一盘花生米,一盘拍黄瓜。

  陈海直接拿起一瓶酒,用牙咬开瓶盖,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满满斟上,透明的酒液在昏黄的灯光下晃动。他端起来,看也没看,一仰头,“咕咚咕咚”几大口,小半杯烈酒就下了肚。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烧般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

  “我靠!你慢点喝!这玩意儿是这么喝的吗?”侯亮平吓了一跳,连忙抢过酒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陪着喝了一小口,那股浓烈的辛辣味也让他龇了龇牙。“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想急死我?”

  陈海咳了半天,才缓过气来,脸上因为酒精和激动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用手背抹了抹嘴角,通红的眼睛看向侯亮平,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困惑和痛苦:“亮平……你跟我说实话……家世,就那么重要吗?”

  侯亮平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就明白了。能让陈海如此失态,问出这种问题的,只可能跟他姐姐陈阳和祁同伟有关,而且,他今天肯定去找过他父亲陈岩石了。

  侯亮平没有立刻回答,他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任由那灼热感在胸腔里扩散,仿佛这样才能给他勇气去触碰这个现实而残酷的话题。他放下杯子,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和无奈。

  “重要?怎么能不重要?”侯亮平的声音有些发沉,带着一种与他平时张扬性格不符的沉郁,“海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指着自己,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我侯亮平,当初为什么放弃了高老师的女儿高芳芳,转头去追的钟小艾?难道是因为小艾比芳芳漂亮多少?还是因为我更爱小艾?或许有吧……但你我心里都清楚,最重要的原因,不就是因为钟小艾她姓‘钟’吗?她背后站着的是钟家!”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陈海耳边,让他醉意朦胧的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他没想到侯亮平会如此直白地承认这一点。

  侯亮平又灌了一口酒,语气愈发激动和苦涩:“可结果呢?就算我放弃了高芳芳,拼命去追钟小艾,讨她欢心。在钟家人眼里,我侯亮平算什么?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攀附他们钟家高枝的穷小子!是,小艾现在是跟我在一起,可你看她敢带我去见她爷爷,见她大伯吗?她不敢!为什么?就是因为嫌弃我的家世!嫌弃我配不上他们钟家!”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引得柜台后的老头都抬头看了一眼。“家世不重要?呵……要是不重要,我会像现在这样,明明跟她在一起,却总觉得矮她一头,总觉得前面有堵无形的墙挡着吗?要是不重要,我会连她家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吗?!”

  听着侯亮平这番几乎是血泪控诉般的自白,陈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像是坠入了冰窟。连侯亮平这样精明、善于钻营的人,都因为家世在钟家面前碰得头破血流,那祁同伟呢?他那贫寒的出身,在父亲陈岩石眼中,岂不是更加不堪?

  他猛地又给自己倒满一杯酒,一口闷下,这次甚至感觉不到辛辣了,只有无边的苦涩。他抓住侯亮平的胳膊,眼睛通红,声音带着哭腔:“亮平…你…你知道我爸今天怎么跟我说的吗?”

  侯亮平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反手握住他的手臂:“陈叔叔…说什么了?”

  “他说…他说他逼我姐相亲,是为了我!”陈海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荒谬感和愤怒,“他说他年纪大了,上面没人,快退休了,帮不了我多久了!他想给我姐找个有实力的婆家,等我退了,好让亲家能拉我一把!哈哈…拉我一把…”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侯亮平听得目瞪口呆,他虽然知道官场现实,却也没想到陈岩石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把子女的婚姻如此赤裸裸地当成政治筹码。

  陈海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死死盯着侯亮平,一字一顿地说道:“这还不算完…他还说…等我明年正式毕业,定了级…也…也得去相亲!他都物色好了,不是他同事的女儿,就是他老战友家的…我也没有…没有挑选自己喜欢的人的资格了!”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充满了绝望和反抗。

  侯亮平听完,彻底沉默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追求钟小艾而不得已经够憋屈了,没想到陈海这个看似家境优越的干部子弟,竟然也面临着如此直接、如此冷酷的“被安排”。他追求的,至少还是他自己“选择”的钟小艾,尽管动机不纯。而陈海,却是连选择的权利都要被剥夺。

  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凉感,瞬间弥漫在两人之间。他们曾经是象牙塔里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以为凭借才华和努力就能闯出一片天。可刚刚踏入社会,现实就给了他们如此沉重的一击,让他们清晰地看到了横亘在理想面前的,那堵名为“家世”、名为“权力”、名为“现实”的高墙。

  侯亮平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酒瓶,将两个空杯再次斟满。然后,他端起自己那杯,重重地跟陈海放在桌上的杯子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喝!”侯亮平只说了一个字。

  陈海红着眼睛,也端起了酒杯。

  两个年轻人,在这间昏暗油腻的小饭馆角落里,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一口接一口地灌着那辛辣灼喉的烈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麻醉那被现实刺痛的心灵,才能忘却那看似光明实则布满荆棘的未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无声的悲怆。他们喝的不仅是酒,更是对纯真年代的告别,以及对未知前途的迷茫与抗争。

第274章 陈海和侯亮平的改变

  那晚,辛辣的二锅头最终放倒了陈海,他趴在油腻的桌子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凭什么…”、“我不去…”。侯亮平虽然也头晕目眩,但尚保留着一丝理智,他知道两人绝不能醉倒在这种小馆子里。他强撑着结完账,在老板见怪不怪的目光中,费力地搀扶起几乎不省人事的陈海,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夏夜的凉风吹在滚烫的脸上,非但没有带来清醒,反而让酒意更加上头。侯亮平咬着牙,半拖半抱,总算把陈海弄回了检察院宿舍。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陈海扔到床上,自己也瘫倒在一旁的空床上,连鞋都没脱,便沉沉睡去,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酒气。

  第二天一大早,窗外传来同事们洗漱、打招呼的嘈杂声,如同尖锐的锥子,刺破了宿舍内的沉寂。侯亮平率先被吵醒,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要炸开一样。他揉着太阳穴坐起身,看到对面床上同样被惊醒、面色苍白、眼神呆滞的陈海,昨晚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小饭馆、二锅头、那些压抑而痛苦的对话……

  陈海也坐了起来,双手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抬眼看向侯亮平,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血丝、疲惫,以及那份心照不宣的狼狈与难堪。

  然而,只是一瞬。侯亮平迅速移开了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哑着嗓子说了句:“醒了?头快炸了吧……我去打点热水。”说着,便脚步虚浮地下了床,拿起脸盆暖水瓶向外走去。

  陈海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默默地开始穿鞋,整理皱巴巴的衬衫。有些话,说一次就足够了;有些痛,揭开一次就已经鲜血淋漓。再说,只会让彼此更加难堪。默契地,他们都选择了将昨晚那个失控的夜晚,连同那些愤懑、不甘和绝望,彻底封存在那间弥漫着酒气的小饭馆里,绝口不提。

  但从这一天起,一些微妙而坚定的变化,在两人身上悄然发生。

  侯亮平仿佛被注入了更强的“动力”。他更加积极主动地围绕在钟小艾身边,几乎是鞍前马后,无微不至。上班时,只要手头没事,他就会凑到钟小艾办公桌旁,找各种话题聊天,从工作案例到京城趣闻,极力展现自己的风趣和见识。午饭时间,他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钟小艾身边,帮她打饭、占座,吃饭时更是妙语连珠,试图驱散那天在宁川时因为见长辈一事而产生的微小隔阂。下班后,他也总是找各种理由约钟小艾散步、看电影,或者只是单纯地送她回宿舍。

  他的热情几乎有些过度,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急切和讨好。那晚与陈海的对话,像一根鞭子,抽打在他的背上。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钟小艾是他能够抓住的、改变命运的最重要的阶梯,他必须更加努力,更加小心翼翼,绝不能因为自己的丝毫懈怠而失去这个机会。尽管钟小艾对他的过度热情偶尔会流露出些许无奈,但也并未明确拒绝,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策略”。

  而陈海,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变得异常沉默,除了必要的公务交流,他几乎不再参与办公室里的闲谈。他将所有的精力,甚至是带着某种自虐般的专注,全都投入到了工作中。他主动要求参与更复杂的卷宗整理,抢着跟前辈去跑外勤、做笔录,晚上常常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反复研究法律条文和案例。他似乎是想用无尽的工作来填满所有的时间,让自己没有空隙去思考父亲的那些话,去担忧姐姐的未来,去迷茫自己的前途。他那股拼命的劲头,连一些老同事都暗自咋舌。

  副检察长陈岩石偶尔在走廊或食堂看到儿子忙碌、沉稳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欣慰”。他以为陈海终于想通了,认清了现实,懂得了权力的重要性和家庭的“良苦用心”,开始用努力工作来为自己的未来铺路。于是,他暂时放下了催促陈海相亲的念头,觉得可以让儿子先适应一下工作环境,这件事可以稍后再议。

  有时候,钟小艾会觉得三人小组少了方宁有些遗憾,而且她也察觉到陈海最近状态不对,或许多个朋友能让他开朗些。在一次下班后,侯亮平又提议一起去改善伙食时,钟小艾便说道:“要不叫上方宁吧?她一个人在市委那边实习,估计也挺闷的。”

  正低头整理卷宗的陈海,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只是声音平淡地拒绝道:“算了,她刚去办公厅,秘书一科事情多,估计正忙着适应,别打扰她了。”

  侯亮平立刻心领神会。他太了解陈海此刻的想法了。经过父亲那番“点拨”,陈海对方宁那刚刚萌芽的好感,已经被一种深沉的悲观和自我保护所取代。他想到了祁同伟和姐姐的悲剧,想到了父亲对家世的看重。方宁表面的家世普通,在陈岩石那套逻辑里,恐怕“不够分量”。陈海是怕了,他害怕自己如果真的陷进去,和方宁有了更深的感情,到时候父亲再次以“为你好”的名义强行干预,他是否会像姐姐一样无力反抗?是否会重蹈祁同伟的覆辙?与其到时候痛苦分离,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开始,将那份朦胧的好感彻底扼杀在摇篮里。这是一种绝望下的自我保护。

  于是,侯亮平立刻接口,帮着陈海打圆场,语气轻松自然:“是啊,小艾,市委那边规矩多,任务重,方宁又是新人,肯定忙得脚不沾地。咱们就别去添乱了,就咱们三个吃算了,也挺好。”

  钟小艾看了看神色如常的侯亮平,又瞥了一眼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陈海,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她毕竟心思通透,没有再多问,只是淡淡一笑:“好吧,那就算了。”

  就这样,曾经的“四人行”仿佛无形中少了一角。陈海将自己禁锢在了工作和与侯亮平、钟小艾这个封闭的小圈子里,用忙碌和疏远,笨拙地守护着自己那颗刚刚被现实刺伤、对未来充满恐惧的心。而侯亮平,则在通往钟家的独木桥上,更加卖力地、甚至有些卑微地前行着。青春的画卷,在踏入社会不久后,便悄然染上了现实沉重而复杂的底色。

第275章 方青云的提示

  半个月的时间,在繁忙的公务中悄然流逝。汉东省委书记办公室内,方青云如同精密仪器上的核心齿轮,高速而有序地运转着。他主持常委会,听取各地市汇报,批阅如山文件,会见各方代表……每一项工作都处理得沉稳妥帖。

  然而,在他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始终有一根弦,牵动着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金山县。关于李达康和那条路的动向,通过不同渠道,陆续汇总到他的案头。

  这天下午,方青云刚刚送走一拨汇报工作的干部,办公室里暂时恢复了安静。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并没有立刻投入下一项工作,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看似普通的内部简报,再次仔细翻阅起来。这份简报来自省委政策研究室,内容是关于部分贫困县尝试突破发展瓶颈的初步调研汇总,其中并不显眼地提到了金山县近期准备大力推动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以破解区位劣势。

  方青云的目光在这份简报上停留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在县委书记易学习或明或暗的支持下,金山县的常委会上,那份充满争议的、带有强制摊派性质的集资修路决议,恐怕已经通过了。民间的怨气,如同地底暗流,已经开始积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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